秦霜兒見錦娘也沒推辭大姑娘的扇套,等春杏走後,就假意玩笑道:“你怎麽和大姑娘房裏人這麽熟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沒去過大姑娘那兒,想不通。”錦娘笑笑,也是一臉疑惑的樣子。


    秦霜兒氣的牙癢癢,你魏錦娘又不跟著大姑娘做丫頭陪房的,你搶我的位置做什麽?但她是個即便有氣,也很少會發出來的。


    錦娘她們趕製衣裳,隻是做活做的多了一些,但也無人打罵,甚至蔣氏還說她們辛苦,讓人多添一道菜,待遇還是不錯的。善姐那邊就慘了,她們針線房中午用飯的時候,見她跑了回來,都十分吃驚。


    “善姐,這個時候你怎麽過來了?”錦娘趕緊放下飯碗,又問道:“你吃了飯沒有,要不要吃些?我讓小荷去廚房給你添個菜來。”


    端端一個月不見,善姐整個人麵色黃黃的,毫無血色,之前也算是個能言善辯的,現在卻隻是哭。


    江善姐抽抽噎噎的坐了下來:“不用,真的不用。”


    錦娘和方巧蓮對視一眼,都麵麵相覷,這個時候秦霜兒有事出去了,陳娘子也不在,她們怕善姐是找陳娘子有事。


    卻沒想到善姐掀起她的褲管道:“你們看,我昨兒跪了一晚上,膝蓋都快廢了。她不打我們的臉,但是舉凡我們哪裏做的不合心意,她就讓我們在房裏跪瓷片。昨日我就起夜端水遲了一些,就被罰跪呢,其實我知道她昨日手氣不好,所以找我們的晦氣。”


    錦娘皺眉:“要不要和陳娘子說一聲?”


    “是啊,你去找陳娘子吧。”方巧蓮也覺得這般。


    善姐搖頭:“沒用的,主子打罵還沒打到臉上來,誰會替咱們出頭?莫說是陳娘子,就是我親爹娘也管不到這裏頭來。”


    錦娘又奇道:“你是做針線的丫頭,怎麽還負責她起夜?”


    “姑太太夜裏總要不停的喝水,說心燒的慌,還得不停的小解,夜裏伺候就得專門兩三個人,我白日還得不停的裁製衣裳、褻衣、褻褲,連月事帶都讓我做。她這個月來了十幾天的月事,還讓我順帶洗她那些帶汙血的。別的家生子還有一兩個子兒的賞錢,我是一文都沒有,還常常嫌棄我做的不好,她吃的銀耳蓮子羹,那不小小心掉在地上的蓮子,還讓我從地上撿起來吃了。”善姐雖然家裏條件算不得好,但也是做繡娘自給自足,哪裏受過這樣的氣。


    之前隻是尊嚴被踐踏,如今跪瓷片,也難怪善姐的日子這麽難熬的。


    錦娘她們都聽的十分氣憤,恰好秦霜兒回來了,也聽了個正著,隻是眾人從此事的啟發各有不同。


    善姐不能在這裏久待,即便膝蓋疼,也是飛也似的跑走了。錦娘卻想那姑太太也是個打壓人也是看人來的,若她惹眾怒倒好了,她對那些家生的給些三瓜兩棗,外頭買來的丫頭卻是使勁折騰,兩邊聯合不到一起,很難對抗啊。


    真是個奸猾狠辣之徒。


    這些錦娘等陳娘子來了就都和她說了,陳娘子思忖道:“既然罰跪都隻讓她們在房裏跪,說明她還是怕人知道她作踐人,如此倒也不會真的有性命之憂。不要緊,到時候咱們若是要繡大件兒的時候,我趁機跟大夫人說。”


    錦娘這才把這件事情撂開手,開始幹自己的活計,等隔了七八日善姐過來,她與善姐說了,善姐這才阿彌陀佛起來。


    又聽秦霜兒道:“你放心吧,咱們都是同鄉,豈有不幫之理。”


    錦娘都無語了,這個秦霜兒實在是太愛蹭了,上次跟陳娘子說善姐事情的時候她沒說一個字兒,現在等人家道謝,她蹭著稱功。


    她可不會慣著這秦霜兒,所以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上回我幫善姐跟陳娘子說的時候,你一句話沒說,現在又說什麽幫不幫的,羞也不羞啊……”


    “我私下說的,你又不知道。”秦霜兒眯了眯眼。


    錦娘翻了個白眼兒,對這個蹭姐更無語了。


    **


    春日暖風徐徐,錦娘出來送扇套到大姑娘處,路上遇到一穿著印金的銀紅羅襦,下麵穿著菱格花草紋齊腰的百褶裙,係著同色的絛帶的女子。她頭上梳著小盤髻,用紅絲繒帶束起,戴纏枝牡丹紋金插梳,又綴著銀鎏金並頭花簪,隻覺得容貌俏麗,精致豔麗。


    等她離開,錦娘問廊上的丫頭這是哪個,那丫頭笑道:“虧得你不認識她,這是苗小娘,因為一直在養胎,幾乎不怎麽出門的。”


    原來這就是苗小娘啊,四姑娘的生母,難怪容貌這般好的。


    想到這裏,她又快步去了大姑娘處,大姑娘此時也剛從韓老太太那裏回來,她是專程送佛經過去的,正好見錦娘過來,她心道,論身段兒容貌,秦霜兒可體麵多了。


    人嘛,都是這樣,覺得長的更好看的人,人也更善良。


    而錦娘梳著丫髻,灰撲撲的衣裳,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不過,看到她送過來的扇套又覺得驚豔萬分,粉色的光麵緞子上繡著同色的粉櫻,櫻花如瀑,卻又不繁複,反倒顯得春意盎然。


    “早聽人誇你的繡活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大姑娘很是喜歡,立馬讓人把泥金的扇子放進去。


    錦娘笑道:“姑娘您喜歡就好。”


    大姑娘又道:“虧你想的出來,尋常人繡櫻花,都是白色的扇套上繡,你卻是紅配紅,又完全沒有繁複之感。”


    “奴婢想著五代歐陽炯有一首詞叫《春光好》,有一句叫雨霽山櫻紅欲爛,所以就這般繡的。”錦娘如是道。


    大姑娘有些驚喜:“你讀過書?還知道歐陽炯的詞。”


    錦娘點頭:“家中爹娘讓人胡亂教了幾個字罷了。”


    識字能繡,說話滴水不漏,大姑娘很是歡喜,又道:“如此,你留下來吃一盞茶吧,咱們好好說話。”


    “奴婢倒是想陪著姑娘解悶,但是手裏活兒多,還得回去趕,就不白費您的茶了。”錦娘可不敢在這裏出大風頭,畢竟她房裏的大丫頭可都不是好惹的。


    大姑娘有些失望,但拿了一對金荔枝的耳飾賞了她,又吩咐道:“日後可要常常過來說話。”


    錦娘笑著應是。


    從大姑娘那裏出來,碰到嫣紅了,嫣紅見到錦娘,還鬆了一口氣:“大夫人去老太太那裏了,丫頭們都過去去了,正好有人送果子來,那起子眼皮子淺的都跑了去。我正要找人送東西去二夫人那裏,你幫我送過去吧。”


    “噯。”錦娘也想多活動一下,天天在針線房都快發黴了。


    二房在西邊跨院住著,經過老太太的院子就到了前麵園子,高高的花架子,假山嶙峋,她正穿過假山時,正聽到兩人說話,連忙躲進假山裏。


    透過石洞,見說話的人,竟然是上午看到的那苗小娘,她正和一個婆子道:“你也是倒黴,女兒好不容易做了房裏人,又得大少爺看重,這大少爺又眼看不成了。”


    “奴婢的女兒被惡霸逼婚,托您的福,她去了大少爺那裏,又得大少爺青眼,也是她沒福罷了。”婆子抹了抹淚。


    苗小娘歎了口氣:“要說你女兒這麽些年沒個一兒半女,到時候大少爺這麽一去,她可怎麽辦呢?”


    婆子仰著頭看向苗小娘:“請小娘幫忙啊。”


    “那你就得按照我說的做。”苗小娘對那婆子招手竊竊私語。


    錦娘聽不清楚她們說的是什麽,隻是這倆人說完,一人急匆匆的往東邊走了,另一人則施施然的往大房方向離開。


    為了保險起見,她又在原地待了一盞茶的功夫,腳都麻了,才從假山出去,心中甚是恐懼。她雖然寫過一些劇本,但是現實生活和劇本裏麵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現實裏真的遇到陰謀算計的人,誰不害怕,誰不想躲的遠遠的?


    懷著這樣的心情,她巴不得快些送到二房就回來,隻是沒想到二夫人吳氏竟然很好,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她穿的灰撲撲的,特地賞了她一身蔥白薄襖,一件青碧色挑線裙子,還有一雙緞子鞋麵。


    “奴婢多謝二夫人賞賜。”錦娘是真心謝過。


    春天穿太厚了也不好,但夾衣晚上穿著還是有點冷,薄襖兒就很好。


    再看吳氏起居之處,芙蓉紋半開窗嵌的是琉璃,地上鋪著龜背紋的絨毯,紫檀木的牙桌上擺著弦紋瓶,瓶子裏斜斜的插著幾枝桃花,正中是個小巧的八仙桌,罩著瓜瓞綿綿的桌圍,真是富貴至極。


    吳氏倒不以為意,讓她回去覆命,就在錦娘轉身出去之時,又見到一青年婦人匆匆過來。


    這婦人便是二房長子周度之之妻,人稱度大奶奶。


    她進來與吳氏道:“太太,大少爺他,他沒氣兒了。”


    這也是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的事情,吳氏剛進門時和繼子關係不錯,後來她生了孩子之後,繼子離心,從去年開始患了大病,這半年愈發加深,沒想到就這般去了,吳氏心中酸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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