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島區,千川町,某棟公寓樓。


    重枝汐今天白天沒有去兼職,而是先回家洗了個澡,把自己洗的白白淨淨,然後就拎著深藍色的通勤包來回上下樓,時而在樓道的欄杆處把腦袋伸到外麵,沒看見身影就再下一層樓慢慢上來,準備和原野司來個偶遇。


    至於為什麽要偶遇,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重枝汐的心裏情緒複雜。


    既有愧疚,也有害怕。


    如果隻是前天第一次見麵剛好罵人罵到正主臉上,然後人家也沒說什麽還給自己幫了忙,她也不至於連續兩天都沒去兼職下午待在這製造偶遇。


    而是她發現了原野司的秘密。


    前天的事情發生後,出於尷尬和不好意思的心理,重枝汐在半夜悄摸摸的出門瞧見那團髒水被原野司潑在門上一直都沒收拾,就打算幫下忙。


    被踹斷的拖把拿走了,但公寓門上的髒水汙漬還在,重枝汐半夜找了塊抹布擰幹水擦的時候發現了端倪。


    髒水的味道非常奇怪。


    而且她還有點熟悉。


    用手指撚了幾下放在鼻子前仔細聞了一陣,重枝汐苦思冥想了許久忽然靈光一閃,同時眼睛也瞪大起來。


    是炭火的味道。


    之所以能確定是炭火的味道,因為重枝汐是北海道浦河群下轄的一個小村子裏,非常落後,要從村子到市區需要等一個半小時的公交,沒有暖氣還經常斷電,從小她家在冬天嚴寒時節都是靠著燒炭或者燒柴來取暖。


    前兩天沒能聞出來,是因為她自從帶著媽媽到東京上大學後已經將近三四年沒回去過,而且燒炭砍柴的日子也很久遠了,幾乎快成了兒時記憶。


    也就是反複確定這就是炭火的味道後,重枝汐腦子裏冒出了東京最常見的自殺方式,臥軌、跳海和燒炭。


    不由得她不多想。


    畢竟現在是梅雨時節,嚴格意義上已經進入夏季,天氣悶熱又潮濕。


    在這種天氣下,怎麽可能會有人選擇燒炭取暖,再加上重枝汐回憶起那根被原野司踹斷的拖把布條上滿是黑灰色的水塵混合物,內心更加篤定。


    就算真是自己搞了個烏龍,處理好鄰裏關係這一條也足夠她費心思。


    本來從足立搬到豐島,就是因為鄰裏關係沒搞好的原因,如果現在再搬走,光是違約金就足夠讓她肉疼。


    如果重枝汐得猜測準確,那麽原野司無疑就是個情緒不穩定隨時想要自殺的家夥,得罪不起,要是她猜測錯誤了,畢竟以上次態度和行為來看也是自己有點過分,為了避免出現極端情況進行接觸試探一下也不過分。


    要不然總是提心吊膽的也不是個辦法,而且那家夥說不定也是個人品不錯的家夥,隻是跟以前的自己一樣碰見了什麽難事,一時間想不開而已。


    總之先偶遇,然後盡量套話,他上班的話說不定可以早起一塊坐電車去,這樣路上能聊的話題就多了些。


    反正看他的樣子也不是個難以交流的模樣,重枝汐估摸著以自己聰明絕倫的腦瓜試探之下,估計沒個三五天就能問出來,到時候如果沒事的話皆大歡喜,有事的話自己就出言安慰幾句順便買點糖果之類的,這樣就算他想報複社會也不好意思殃及自己。


    完美,計劃通,不愧是自己!


    重枝汐邊想邊來回上下樓,半天過去走的滿頭大汗,然後就在她懷疑原野司會不會像昨天一樣到大半夜才回家的時候,眼角的視線忽然瞧見樓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原野司手裏掂著一個便利店袋子慢悠悠的走來。


    她連忙整理了下衣服,邁開小短腿噔噔噔下了樓,在二樓剛好看見原野司進來後又緩步上樓,直到三樓轉彎處時非常恰巧的看見了走到二樓的原野司驚訝道:“下午好,原野先生。”


    原野司聞聲抬眼,發現是新搬來的鄰居後笑道:“這麽巧?重枝小姐。”


    “對啊,我剛好打工回來,隻比您早回來一步,原野先生是剛下班嗎?”


    “今天周末,沒有上班。”


    “哦哦,我差點忘了。”


    “重枝小姐是還在上學嗎?”


    “對的,快畢業了,您不必叫我小姐,叫我重枝,或者重枝同學就好。”


    “好的。”


    兩人都住三樓,重枝汐故意等了他幾步,回合之後他們並肩保持著正常的社交距離朝走廊深處走去,隨意閑聊了幾句,原野司也沒當回事,掏出鑰匙就打算開門,但要是剛插進鎖眼時,眼角的餘光就瞧見身旁這位長相清純的少女似乎並沒有開門的打算。


    反而是站在原地躊躇,連鑰匙都沒掏出來,目光時不時放在自己身上。


    原野司鬆開插進銅製鎖眼的鑰匙轉過身,溫和笑著問道:“重枝同學是有什麽事情嗎?有的話就不妨直說。”


    “啊?事情?沒…沒什麽…”


    “那你這是…”


    “呃…說起來前天我剛搬過來的時候說話有些不禮貌,當時腦子一熱沒想那麽多,真是抱歉…”真到上戰場的時候腦子懵懵的,重枝汐完全忘了自己本來準備好的話術,在與原野司的對視中下意識就跟鴕鳥似的低下頭。


    原野司若有所思,看她這麽緊張有些不解,但轉念一想也覺得正常。


    畢竟看樣子對方是獨居。


    日本這邊鄰裏關係很重要,要麽是完全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要麽就是平常聯係緊密,過年都會互相給小孩子發年玉的那種,可以說關係緊密。


    雖然鄰裏關係在東京,尤其是在社畜的觀念裏已經非常淡薄,但重枝汐作為一個女孩子,鄰居剛好是一個具有正常行為的單身男性,或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又或者為了有事能讓自己出力,想搞好關係倒也正常。


    “沒關係,是我自己的東西沒有處理幹淨,這是我的責任,要說抱歉也該是我說才對,重枝同學不必放在心上。”原野司目前覺得這少女還算比較好相處,而且之前的惡念程度很輕。


    “您實在太客氣了。”


    重枝汐聽他這麽說連忙擺手。


    也就是在交談之間,原野司呼喚出了惡念清單,對少女進行了查看。


    【惡念對象:重枝汐】


    【惡念清單如下】


    【1、天照、上帝、佛祖保佑,最好我的鄰居是個積極向上,陽光開朗的家夥,希望他不是真想自殺(白)】


    【2、希望鄰居能親口保證不要傷害我,好怕他突然報複社會啊(白)】


    【3、好想吃鰻魚飯,也好想吃牛肉蓋飯,但是今天的開銷已經嚴重超支了,可惡,我的嘴真不爭氣(白)】


    原野司一時間愣住了。


    這孩子是怎麽知道自己之前有自殺過的,而且看樣子還非常的篤定。


    除此之外。


    這三項惡念也太不正常了。


    這個不正常,並不是指重枝汐的惡念有多過分,畢竟惡念清單都已經標白了,而是這份惡念實在太輕了。


    隻是想吃個鰻魚飯,就能登上惡念清單,那這孩子是得有多單純才行。


    而前兩項惡念,一項是希冀他不是真想自殺,另一項則是為了保障她自己的人身安全,這也算惡念,說實話真是完全出乎了原野司的認知預料。


    即便從不符合客觀存在的角度來看原身的確想要自殺,可這也更加印證了麵前這孩子的擁有著良善的品格。


    這三項惡念都很好完成。


    甚至說格外容易。


    與昨天與那位冰山女上司在辦公室發生的激烈鬥爭相比,雖說收益更大一些,還有額外摸魚收益,可風險倍增,完全沒辦法跟這孩子的相比。


    他現在都沒聯係涼宮紗香。


    也是在等一個結果。


    畢竟昨天做的事換做一個有著正常價值觀的女人,是絕不能接受的。


    哪怕有惡念清單的窺探,原野司也不能保證涼宮紗香心念轉變覺得完全不能接受,然後真的報警,抑或者埋下仇恨的種子對他進行其他報複。


    人心最難預測。


    更何況還極為善變。


    原野司看著麵前的呆萌少女第一次動了不妙的想法,甚至都想綁起來狠狠榨取剩餘價值,開采這座寶山。


    但他內心卻打消了這個想法。


    惡女已是無敵路!


    何須再借良女骨?


    製定拜金小姐大計劃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腐化自己的思想和靈魂,不承受心理負擔,如果自己通過威逼利誘或其他手段各種折磨眼前這孩子攥取羊毛的話,也就淪為了欲望的工具。


    “原野…先生?”


    重枝汐見原野司盯著自己愣神了許久,心裏有些毛毛的,低聲提醒。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


    原野司聞聲回過了神。


    看這淡藍色光幕上的惡念,他沉吟片刻後覺得還是沒必要強行完成第一想和第三項,前者和後者都太過刻意,畢竟直接告訴人家自己不會自殺也太突兀,請客吃飯也顯得不合時宜。


    不做惡念清單的奴隸。


    根據具體情況量力而行。


    原野司心中想著,在組織了下語言後緩緩道:“我住在這裏也將近兩年了,如果重枝同學遇見任何麻煩的話都可以來找我,雖然這樣說有些騙取信任的嫌疑,但我在區役所上班,公寓管理員高木桑清楚,應該還勉強值得信任,需要的時候還請不要客氣。”


    “原來您是公務員啊…”重枝汐聽了果然心裏疑慮大消,剛才那股被盯著的危機感也因此差不多消失殆盡。


    公務員這個身份還是有用的。


    畢竟是政府工作人員。


    最起碼遵紀守法得程度會很高。


    原野司笑了笑,看著麵前的少女調侃道:“同樣是打工的社畜而已。”


    緊接著他又說了句:


    “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重枝汐白皙的小臉上流露出被逗後的笑容,同時也幾乎覺得自己本來的猜測是錯的,頓時心情大好,纖細的雙手搭在墨綠色的百褶裙擺邊緣乖巧的點了點頭笑道:“嗯嗯,再見。”


    看來原野先生是個好人啊。


    而且也沒有想要自殺。


    這對她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好的消息了,起碼不用擔心還要繼續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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