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三個人的場合。


    諸星大看向倚靠在天台欄杆上的黑發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你是正確的,蘇格蘭。”


    “嗯?”諸伏景光回過頭,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跟麥芽的任務出問題了吧?”中途插出來的那道聲音說的似乎是個疑問句,但是用的卻是十足的陳述句語氣。


    諸伏景光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但也僅僅是一眼,隨後便淡定地將目光放回最初開啟話題的那個人身上。


    諸星大沒理會波本威士忌的慣例毒舌,也沒詳細描述那天的任務中發生了什麽,隻是感歎:“麥芽威士忌,果真名不虛傳。”


    安室透毫不客氣地笑了一聲。


    “波本。”諸伏景光再度看了一眼在場的第三人,微微搖了搖頭。


    平常也就算了,這個節骨眼上真惹惱了諸星大,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雖然那兩人的相處向來不太和睦,但是那也僅是點到即止的拌拌嘴,他不希望真的看到好友與一個未來絕對會在組織裏取得一席之地的人交惡。


    接收到這個三人小團體的中心樞紐人物近乎明示的暗示,代號波本威士忌的金發青年見好就收,聳聳肩,略帶敷衍地做了個把嘴拉上拉鏈的手勢。


    諸伏景光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他酌情考慮了一下,最終問了諸星大一個不至於越界但他本身也十分感興趣的問題:“他也告訴你他的名字了嗎?”


    蘇格蘭的邊界感還是一如既往地強,剛剛經曆過麥芽堪稱為負數的邊界意識,諸星大竟然有些微妙地感慨,他回答道:“沒有,不過他問了我我的名字。”


    “依然是單方麵行事啊。”諸伏景光若有所思,“一起出任務卻連搭檔的名字都不知道……明明任務內容裏都有標注吧。”


    腦海中依稀浮現出一張笑臉,他無奈扶額,忍不住歎了口氣:“不過畢竟是麥芽,倒也正常。”


    諸星大沒說話,隻是沉默地翻出煙盒,似乎不準備再就這個話題深究下去。


    “麥芽這樣接二連三地把任務搞砸,沒人管管他嗎?”諸伏景光擺擺手,婉拒某個有著一頭黑色長發的聊天對象遞過來的香煙,繼續說道:“肆無忌憚到這種程度未免也太誇張了些,已經到了會對任務產生影響的程度的話,上麵也不該這麽放任他亂來吧。”


    “誰知道呢。”諸星大指尖夾著香煙,用手掌掩著風,按動打火機,淺淺的煙霧從他的嘴角彌漫散開,他閑散道:“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那畢竟是麥芽。”


    一直在旁邊抱著肘閉目養神的金發男人挑起眼皮,側頭看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的兩人,微不可見地歪了歪頭。


    三人各懷心思,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最終陷入了一片沉默。


    *


    “麥芽是朗姆那邊的人。”等到隻有兩人時,安室透才將這句話說出口。


    “朗姆?”諸伏景光詫異道。


    “嗯。”安室透口吻平淡:“我也是前兩天才得到這個消息,以麥芽威士忌這種胡來的個性卻能在組織裏安然無恙至今,背後多多少少有點朗姆的手筆。”


    “有人保他,那他會這麽肆無忌憚也就合理起來了。”


    “那家夥何止是肆無忌憚啊。”安室透看向好友,比起當著當事人之一的麵時表現出的幸災樂禍,私下裏提及這個話題時他的語氣反而鄭重起來:“諸星大的代號任務被麥芽搞砸了,你知道他那天都做了什麽嗎?”


    諸伏景光微微搖了搖頭。


    就像此前他對自己與麥芽的任務過程避而不談一樣,他也並未詢問諸星大與麥芽的詳細任務過程,隻能從對方在提及麥芽威士忌時刹那間黑下來的臉判斷出,那個任務一定不太順利。


    他想起那個腦回路詭異莫測的男人,雖然那天的任務裏麥芽威士忌的行為超出意料,但是最終的結果正如同對方所說,看起來最不起眼的那個司機才是他們真正的任務目標——單從結局上看,姑且也稱得上一句圓滿。


    他想到那四個替身以及喬裝改扮的司機的疑問,事件已經過去一周,但麥芽究竟是怎麽識破其中內情仍舊是個未解之謎。


    【“那四個人都是替身,司機才是真正的任務目標。”】


    【“你怎麽不問問我是怎麽知道司機才是真正的任務目標的?”】


    【“不想告訴你,說了你也不會懂的。”】


    諸伏景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麥芽威士忌似乎很喜歡說這句話——“你不會懂的”。


    但是為什麽偏偏是不會懂?不懂就直接說不懂就好了,“不會”這個詞的額外出現讓他的心頭不受控製地漫上絲絲縷縷的怪異感。


    “他們那天的任務是去營救落到與組織積怨已久的某方勢力手裏的代號成員。”


    好友的聲音讓他瞬間回神,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問:“沒救出來?”


    安室透頓了頓,似乎是在思索該如何形容這件事才更貼切,最終他解釋道:“準確來說,是沒救。”


    諸伏景光“嘶”了一聲:“麥芽放了諸星的鴿子?”


    “放人鴿子的確是麥芽的行事風格,他也的確這麽做過,不過這次的任務裏他可要胡來得多。”安室透的神色略顯古怪,直到真正把那句話說出口時仍舊覺得有幾分不切實際,但他還是神色複雜地把自己打探到的情報共享出來,“我這邊聽到的說法是,麥芽當場就把他們的營救對象做掉了。”


    諸伏景光腳下一個踉蹌,“哈??”


    安室透伸手拉了好友一把,無奈道:“聽起來很誇張,但是我得到的消息就是這樣。”


    諸伏景光直起身,想說些什麽卻又遲遲沒有措好辭,最終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如果是麥芽,的確做得出來這種事。


    ——麥芽威士忌這個人,無論他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像都很合理。


    ——真的以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麥芽的行為,那才是從一開始就輸了。


    諸伏景光望了望天,今晚的月亮很明亮,星光卻不太明顯,這讓他想起了與此刻的聊天話題人物一同執行任務的那晚,零點時分烏雲隨風遠去後,月光正如同今夜一樣皎潔。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諸伏景光這麽問——像是在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誰知道呢……”


    安室透隨著同行人的動作停住了腳步,也仰頭望向夜空,以最平淡的語氣猝不及防地扔下一記驚雷:


    “我的新任務是跟麥芽一起來著。”


    諸伏景光立刻皺眉,自己親身的經曆加上諸星大的那一遭讓他對麥芽威士忌的警惕心拉滿,他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月夜上,而是轉頭看向站在身旁的金發青年。


    “麥芽他……”


    雖然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不過托那輪圓月的福,借著月光他還是將好友臉上的憂慮和嚴肅盡收眼底,安室透迅速打斷道:“是三人任務,一起的還有琴酒,不會出什麽問題的。”


    諸伏景光定定看了好友一會兒,歎息道:“希望如此……”


    “真出了問題也可以推到麥芽身上,放心吧。”安室透輕快地笑了兩聲:“我還挺期待看到麥芽和琴酒出現在同一個場合裏會發生什麽事情的,感覺會很有趣。”


    諸伏景光眼皮一跳,欲言又止——


    他從好友剛剛的那句話裏聯想起了諸星大在與麥芽威士忌合作前說過的期待言論。


    *


    與好友分別後,諸伏景光徑直回往安全屋。


    他還是在思考麥芽威士忌的事情,或者說,他是在思考雨宮清硯這個人。


    雨宮清硯比他早進入組織三個月,又在三個月內迅速摘取代號,在他進入組織的那天,雨宮清硯正好拿到了麥芽威士忌這一代號。


    按照zero的情報,去年雨宮清硯被授予代號時似乎還發生了什麽風波——會是什麽風波?


    他開始回憶不久前自己拿到代號時的流程,實在是沒想出到底哪一環可以發生什麽變故。


    不過畢竟是麥芽,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去考慮他,那家夥都能在深入敵營後把營救對象幹掉,還能再做出什麽無厘頭的行為都不值得意外了。


    他從口袋裏翻出鑰匙打開門,隨手按下門口的燈源開關。


    “嗨~”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動作僵硬,麵無表情地低頭看了一眼門鎖。


    雖然已經親身試驗過這把鎖根本就沒有那麽容易撬開,不過此時此刻,他決定明天要換一把安全度更高的新鎖。


    “沒撬鎖,我沒走門。”


    以一副主人翁的姿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伸出手,指了指某扇窗戶,微笑道:“今天心情好,從這邊進來的。”


    諸伏景光沿著那隻手的方向望過去,看到那扇漏風的窗戶,腦仁頓時又開始疼起來。


    先不提碎掉的玻璃,既然能撬鎖幹嘛翻窗??而且……


    諸伏景光:“……我的安全屋在六樓!!”


    雨宮清硯:“剛都說了,今天心情好嘛。”


    別認真,跟麥芽威士忌認起真來那你就輸了。


    諸伏景光做了個深呼吸,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走進玄關,隨手關上身後的門。


    冷靜下來,不能激怒麥芽,那家夥什麽都做得出來,真惹上那個神經病才是真的棘手。


    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麥芽可以像上一次突兀造訪時那樣乖乖離開。


    諸伏景光打開鞋櫃,目光觸及裏麵多出的某雙陌生的鞋子時,動作稍頓。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第二次自顧自上門的不速之客,但是因為沙發的遮擋,他沒能看到那人此時究竟是穿著什麽鞋。


    不過從鞋櫃裏的空位來判斷,大概率是雙黑色的室內拖鞋。


    他將常穿的那雙拖鞋擺在麵前,低下頭,蹲下身解開鞋帶。


    就保持現有的情況和氛圍就好,按照上次的經驗,不理那家夥的話,過不了多久他自己就會離開的。


    “可以給我煮點宵夜嗎?”


    諸伏景光額角的青筋一跳,快速抬起頭:“你是不是有病?”


    “哈哈。選病號餐的話會額外加個荷包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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