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煙也不作聲,徑直走了進去:“本小姐自然有錢,還用不著你來人情,不過就是忘帶銀子而已,有什麽好怕的。”說完坐到位置上,從自己懷裏摸出一隻玉扳指:“小二,好茶盡管上來,別擾了本小姐的雅興。”


    那扳指是楚流煙很喜歡的一個東西,買下來卻又不知道送給誰,一直帶在身上幾乎遺忘,如今拿出手來也能算是比較貴重的。


    小二不敢多言,隻得喚來掌櫃。掌櫃一看,此乃珍品,當即一巴掌扇了小二:“你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還不快給小姐沏茶?”


    小二忙應和著,絲毫沒有怒氣。


    楚流煙找了張靠窗的位置,算得二樓雅座了。從這裏可以清楚的看到半條街,對麵的飯館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對麵飯館生意異常火暴,剛才沒有看到,在邊上的弄堂裏,一大群人都縮在那裏翻著館子的剩飯剩菜,很多女子都犧牲色相陪著老爺們吃飯取樂,有的還當眾裸衣,絲毫沒有廉恥之心。


    再看路上,偶爾走過一個餓的皮包骨頭的,也是到處閃閃躲躲生怕遇到官差。


    “小生常自在,還不知小姐芳名,能否賜教?”剛才那儒生又一次粘了上來,楚流煙本想趕人,卻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也不說話,依舊看著窗外風景。


    “小姐為何不語,莫非嫌學生醜陋?”


    “別學生小生的叫,本姑娘叫楚人美。”楚流煙隱瞞了自己的名字。


    對方一見美人回話,頓時大喜:“小姐名美,人如其名,不不不,人更美。”


    楚流煙不屑道:“難道公子向來都是如此輕浮?”


    “哦,不是不是,不過是見了小姐頓有一種相見恨晚之意,也許就是所謂的一見衷情吧。”他手中折扇一開,扇了兩下以顯儒雅:“楚小姐天生佳人,我雖不才,卻自視甚高,不願進朝為官,卻也算的本城風雲人物。小姐若是有難處盡管道來,但無難事。”


    楚流煙一聽,這人狂妄異常,便開口了:“哦?有如此事?”


    “然也,杭州城內,雖不敢說第一,但想來來也不會有人稱第一吧。”


    楚流煙心中冷笑,心說這如今滿城疾苦,這等花花公子卻在此作威作福逍遙快樂,可見其中必然有冤,百姓苦難皆出自這等人之手。不過她麵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卻是問起了杭州之事:“原來常公子如此能耐,先前小妹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哪裏哪裏,能遇小姐常某三生有幸。小姐有事可問於我,隻要在這杭州城內,事無不知。”


    “好,常公子,這天下大旱,杭州城內百姓皆身處於危難之中。但是我觀城內酒樓等地不受影響,生意似乎比起往昔更顯熱鬧,這又是何故?”


    常自己哈哈大笑,隨即道出原委:“小姐不知?如今天下大旱,卻旱不到權貴。百姓無米,卻餓不倒權勢。城內水源幾乎皆被占去,有水之地皆屬他人,隻是百姓無水而已,有錢有勢洗澡照舊。而且你想,既然無米,有米之人豈不趁機壓價?如此一來,有錢有勢者更加容易得勢得財,高高在上,就如剛才女子一般,除了一副皮肉而已,找不到其他謀生之法。”


    楚流煙聽的眉頭緊鎖,不過官吏橫行古往有之,並不是大明朝才出了的事。而且官商勾結這樣的事太難查證,一般都會不了了知。另一方麵,有錢人開倉救濟,那是仁義。有錢人不給窮人吃嗟來之食,那也合乎情理。如今天下初定,各方勢力盤踞,朝廷還需穩定,也要靠這些勢力來穩定天下,不能隨便得罪。如此一來,天下大旱,水比油貴,糧食如金也就合乎情理了。


    “小姐看來並非常人,就以剛才那扳指來說,可謂價值不菲。雖稱不上名貴,但是拿來換茶水錢也甚是可惜。小生在城西有一小驛,姑娘可把扳指交予在下,如手頭方便可拿錢贖之,你看如何?”


    楚流煙方才見掌櫃貪婪之情顯露無疑也有些厭惡,並對此物也有些不舍,當即便同意。


    “確實不錯。”拿了楚流煙的扳指讚歎了幾聲,把玩起來。


    “你不會白拿吧?”楚流煙已經做好了奪回扳指的準備。


    “哪敢。小姐勿疑。”說完從袖中掏出一片金葉。


    “赤金?!”楚流煙自然知道這是何物:“如今貴重,看起來我的扳指有所不及呢。”


    “小姐無礙的,出門靠朋友嘛,誰出門沒個難事啊,況且我自然相信小姐會來贖回此物,那麽就此告辭了。”說完起身告辭,比起先前的輕浮倒好了許多。


    楚流煙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這人,還蠻有意思的。”


    不久之後楚流煙便來到了街上,剛才在茶樓


    之上她已經看到了太多的不幸。


    而此時作為督糧官的胡正肯已經上任,正式開始辦起公來。城內官兵結對開始消息發放糧米幫助災民度過難關。楚流煙聽到這個消息倒也覺得有些欣慰,沒想到胡正肯還真的辦了件好事。


    他就順著路一路過去,發現官府的粥場開了,無數的官兵拿著武器守衛著秩序,排隊早的人已經開始領取自己的口糧。


    楚流煙倒也覺得不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靜靜的觀望著。這時候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使得自己肩上一沉,一把梅花針剛想射出,扭頭發現竟然是徐達。


    “徐大哥,你怎麽出來了?”


    “是啊,龍在天果然是一代神醫,我感覺好多了,就不關心你便出來看看。”


    “哦,這胡惟庸的侄子倒也算做了件人事,這下這些百姓可有救了。”


    兩人正點著頭評論胡正肯呢,邊上一個老頭卻是倒了下來。


    原來這老頭排不到隊領不到粥,這粥每天隻有一鍋,完了就沒了。老頭排了一天隊隻領到半包米糠,無奈之下強咽下去,老人實在餓壞了。


    這一咽,由於無水,頓時幹卡在了喉嚨裏,看的楚流煙和徐達一陣皺眉。


    在幫老人緩解了一下之後,兩人覺得這事不對。


    楚流煙倒是先開口了:“徐大哥,這次皇上也算盡力了,撥下一千萬兩銀子,可謂從未有過如此手筆。按理來說這些錢財拿來賑災,足夠此地百姓吃上幾月,怎麽會發生這等事情。”


    徐達也點了點頭應道:“一路上百姓多災難,城內百姓依舊疾苦,賑災之糧絕對不應隻是一鍋粥一點米糠便能解決的,走,我們去看看去。”


    兩人攜手走到了那口大鍋跟前。鍋子雖大,但是麵對全城饑民,顯然是不太夠的。而且鍋底還有一些殘留,可以看到裏麵幾乎都是湯水沒有米粒。饒是這樣因為勺子已經夠不到那些,所以現在便準備把殘餘的倒掉,引的一幫饑民發狂一般衝上前來。


    “讓開讓開!”幾個官兵握著長矛維持著治安。


    一個官差正準備把鍋子翻過來時,卻發現鍋子忽然動不了了。


    “你是什麽人?想幹什麽?”他發現了徐達一手抓在了鍋子的邊緣。


    “我且問你,這鍋中的米為何如此稀少?”


    徐達這一問倒不要緊,他身邊的官差全部拿出武器嚴正以待。


    “我問你,為何隻有一鍋,而且米如此之少!?”徐達發怒,一股氣勢頓時震住了全場。


    徐達是什麽人?那可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幹過的,而且還是將軍,一身殺氣顯然不同於一般軍旅,竟然把所有人都嚇住了。


    “我…小的也不知道。隻是新來的代理縣官胡大人負責發放糧草,他隻給小的們這麽多,兄弟們都很為難呀。”


    聽他如此說,楚流煙拉了拉徐達的手:“算了吧,人家也隻是個當差的,既然胡正肯到了,那麽我們就去縣衙。”


    徐達鬆了手了,那人這才舒了一口氣,剛才徐達憤怒的眼神就好象能殺人一般,他不自覺的就怕的不能動彈了。


    楚流煙與徐達很快便來到了縣衙門口,徐達拿起衙門口的鼓錘敲起鼓來。


    這胡正肯正與杭州知府一起飲酒,忽然聽聞際鼓聲嚇了一跳。


    杭州知府如今已經是虛位,一切都聽從胡正肯這個京裏來的大官差遣。


    胡正肯把臉一橫:“哎我說王大人啊,你這小小的杭州城內怎麽事情這麽多啊,一會賤民造反,一會有人擊鼓。”


    “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啊。這天氣熱,水又少,老百姓造造反也在情理之中啊。這會有人擊鼓肯定也是為此事,不如不見。”


    胡正肯見王師爺如此怕事,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王師爺真是一隻縮頭烏龜,卻為何要拉我一起做烏龜呀?”


    王師爺連忙請罪:“不敢不敢,下官一時嘴賤,上差勿要聲疑。隻因現糧少,不夠救災,實在是…”


    胡正肯冷哼一聲:“天底下這樣的事還少麽,哪地沒個幾個人興兵造反的。想我大明初立,正當建立國威。亂民做反,理應出兵鎮壓,剿滅!或是此地居民皆擁護張士誠,所以他們要造反?”


    王師爺這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好了,你且隨我去看看,是何賤民擾了本官興致。”說罷帶著王師爺前去大堂,仿佛他才是此地父母官。


    到了大堂,胡正肯問官差:“是何人擊鼓啊?”


    “是知,是一男一女。”


    胡正肯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什麽人這麽大膽,便問:“長何模樣?”


    “回大人話,男的高大


    ,女的漂亮。”


    “哦?是何打扮?”


    “粗布麻衣。”


    胡正肯聽到這裏冷哼一聲:“市井潑皮也敢來滋擾公堂,來人哪,給我把他們拉進來,本官今天要好好的治一下這杭州城的秩序,讓這些刁民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頓時幾十名官差上去將兩人拖進大堂,胡正肯一見,這女的長的倒是不錯,那男的看起來也還精幹,當即一拍驚堂木:“大膽!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楚流煙剛想說話,這胡正肯已經搶先開口了:“來人,先給我將那男的重打五十大板,女的掌嘴二十。”說完心裏還樂:看你們在神氣,到了老子這裏就算皇帝老兒都對我沒有辦法啊,何況你等刁民。雖然有些心疼楚流煙這個大美人,但是為了自己建立威信,也就釋然了。


    “啪!”一聲清脆的殺威棍斷裂之聲傳來,徐達冷笑一聲,剛才那棍子就是他擊斷的。周圍所有人都倒退三步,不敢上前。


    “大人,你一不問罪,二不查情,上來就要懲治我等,是何道理?”


    “道理?你們滋擾生事,妄圖帶領亂民造反,其罪當誅,打你們幾下又能如何?”胡正肯仗著自己人多絲毫不懼。


    “你就是胡正肯吧?”楚流煙冷冷的說到。


    “不錯,正是本官。沒想到這位姑娘好眼力,一眼就能忍出胡某來,不過麽,你的好運到現在也就為止了。”


    “是麽?我並非認得你,而是看你和胡惟庸一樣長的那副德行,天下也隻有胡家才能生的你如此不知廉恥,如何不認得?”


    聽到楚流煙的話,胡正肯怒了:“給我上!死活不論,反抗即殺!”


    “我看誰敢!”楚流煙厲聲喝到:“胡正肯,你可認得字麽?”說完拿出一塊金牌來扔了過去。


    王師爺揀起金牌,隻看了一眼,頓時兩眼一抹黑倒地不起,昏死過去。


    胡正肯這下心慌了,急忙把東西拿來一看,就發現平碩王三個大字,頓時腦門冒汗,雙腿發軟坐倒在地。


    所有衙役一見如此,便知道這兩位定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全部原地待命起來。


    “我乃皇上親賜魏國公,有印在次。”徐達同時拿出自己印鑒,所有人皆跪倒在地。


    “這位是平碩王楚王爺,我們大明唯一的女王爺,想來大家也都有所耳聞吧。”徐達接著說出楚流煙的身份,眾人膽小的更是嚇的尿了褲子。


    不為其他,這兩個虛位並不可怕,這些人也不是沒有見過。隻是兩人還有一個身份,徐達乃是應天軍統帥,手中兵馬強壯,就算皇帝也得對他禮讓三分。而楚流煙乃女中豪傑,巾幗英雄,更是應天軍的軍師,所有一切大事皆經她手,應天軍的兩大巨頭說的便是二人。


    誰都沒想到強大如此的應天軍兩大巨頭一起出現,這誰要是惹他們不高興了,別說一個小小的杭州城,就算皇帝恐怕也得退避三舍吧。


    想到這裏,胡正肯的心都涼了,還好反應比較快,跪倒在地:“下官參見魏國公,見過平碩王千歲。”


    “哼!”楚流煙顯然對這個胡正肯沒什麽好感,當即開口:“胡正肯,你身為放糧官,身負皇上重托,為何行事如此荒唐。本次賑災錢糧充足,你也上任了幾天,沒道理杭州如此肥沃之地荒瘠成這般模樣,簡直就是民不聊生。”


    “冤枉啊大人,下官也想為皇上盡心辦事,隻可惜糧餉真的不足,還望兩位大人明查。”


    楚流煙收回金牌,然後宣布道:“很好,胡正肯,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導致兩地百姓流離失所,痛不欲生。我與魏國公決心徹查此事,如有罪事,絕不寬待!”


    “是,小人隻讓大人放心去查,小人沒有罪行,大人便查無妨。”他這裏一緊張下官也不知道叫成了小人,王爺也不知道喊成了大人。


    知道楚流煙徐達插手此事,雖然一兩天之內兩人絕對查不出什麽,但是日久事必暴露,心情坎坷不安的胡正肯立即飛鴿給了遠在京城的舅舅胡惟庸,希望他能幫自己想想辦法。畢竟這貪汙災糧本就是死罪,加上欺君大罪,死路一條。把所有事情都寫好,鴿子放出。


    胡惟庸很快就收到了情報,那狠啊,如果能殺人的話,肯定能將楚流煙與徐達殺死。但是可惜的是他再怎麽憤怒都是於事無補的。無奈之下胡惟庸隻得開始權衡利弊,來回在房內渡著步子,他向來煩躁之時都是這樣度過的。


    “這可惡的楚流煙和徐達,正肯也是個廢物,不聽我勸,還吞掉了一半災糧,這是隻怕是包不住火,遲早敗露。”說著說著,刮起一陣黑風:“斬草除根!”桌上蠟燭頓時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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