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影子衝了出來,原來是一隻小鬆鼠。


    它跳到了最前排的置物架上,好奇地看著凱瑟琳一行人。


    這隻紅棕色的小鬆鼠毛發油亮,看起來營養良好。它的大尾巴一擺一擺的,似乎是在對他們表示歡迎。


    有趣的是,它還穿著一件藏藍色的小褂子,褂子上墜著黃澄澄的銅製鈴鐺,精巧靈動,惹人憐愛。


    凱瑟琳原本對小動物什麽的不感興趣,但看著小鬆鼠黑亮的豆豆眼,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逗逗它。


    小鬆鼠歪了歪頭,就要朝著凱瑟琳麵前的櫃台跳來。


    但它最終沒能跳過來。


    當它還在空中時,帝國現役部隊使用的托卡夫半自動手槍射出了一枚子彈,正中小鬆鼠的頭顱。


    詭異的是,子彈雖然打中了它,但它好像並不是血肉之軀。


    小鬆鼠變成了一片藏藍與白金的粉末,從空中悠悠落下。


    喬伊斯放下手槍,眼中也閃過一絲錯愕。


    凱瑟琳轉過頭,不悅地看著喬伊斯。


    “我想你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她冷冷地說。


    “抱歉,小姐。阻止您與不明野生動物接觸也是保護條款的一部分。”


    喬伊斯垂下頭,乖順地說道。


    凱瑟琳正想繼續說什麽,一個哭天喊地的老頭從置物架的門後衝了出來。


    “天呐,我的鬆鬆,你都經曆了什麽!”


    老頭個子矮小,體型臃腫,披著一件長長的紅色鬥篷,趴在粉末落下的地方大聲哀嚎。


    他那件紅色鬥篷長及地麵,邊緣縫著的白色兔毛沾滿幹掉的泥水,顯得十分邋遢。


    他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凱瑟琳幾人,鼻腔中甩下的鼻涕掛在臉頰上,看起來沒有什麽威懾力。


    “是誰?是誰把我的鬆鬆打死的?”


    這不會就是潘克烈爾吧?凱瑟琳有求於他,不想第一次見麵就把關係鬧僵,她趕忙開口:“閣下,我們不是故……”


    老頭跳起來:“我就知道是你!看你漂漂亮亮體體麵麵的,為什麽要那麽惡毒!”


    喬伊斯上前一步,擋在了凱瑟琳身前。


    “隨意指責一位淑女可不是紳士的教養。那隻鬆鼠是我打死的,但它究竟是什麽東西,老人家你也該向我們解釋清楚吧。”


    老頭噎了一下。


    “我才不管,它就是我的鬆鬆!你們把鬆鬆打死了,你們賠我鬆鬆!”


    說著,他捧著好不容易從地上摳起來的一些粉末,在櫃台裏轉來轉去,哭號不止,活像一個摔壞了心愛玩具的小孩。


    凱瑟琳無奈地扶額歎息。幸好剛剛觀察了一下,周圍沒什麽開著的商鋪,不然明天jus上又有公女殿下的新八卦了。


    喬伊斯眉頭緊皺:“我們可以賠償。但你首先要說清楚那是個什麽東西……”


    老頭完全無視喬伊斯的話,邊跳邊叫的同時還抓起一些像是石頭的不明物體砸向喬伊斯與恩尼克。


    這下恩尼克的警報係統也開始叫個不停,場麵一時熱鬧極了。


    正當凱瑟琳不知道該怎麽辦時,她聽到後麵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


    “公女殿下?”


    凱瑟琳轉過頭,加西亞撩起淡黃色珠簾,右手抱著一個蓋白布的中號竹筐,驚訝地看著他們。


    “你怎麽會在這裏?”凱瑟琳和加西亞同時問出了這句話。


    那個老頭似乎與加西亞相熟。見加西亞與凱瑟琳搭話,他停止了哭號,將那已經髒得看不清原先顏色的鬥篷領口扯起來擦著眼淚。


    “你們認識嗎?”老頭問。


    加西亞越過二人一球,將懷裏的竹筐放在櫃台上,輕車熟路地移開櫃台的一角,走進了店鋪內部。


    “村長爺爺,這是凱瑟琳·格林維爾公女殿下,我們是聖院的同學。前些天在手環上預約的顧客也是她。”加西亞向他解釋道。


    老頭雖然在帝京生活多年,但對於這些高科技產品還是一知半解。前些天他頭一次接到客戶請求見麵的預約,還是加西亞幫他處理的。


    “您就是潘克烈爾大師嗎?”凱瑟琳終於找到機會問出這個問題。


    老頭把頭一甩,似乎是為自己在顧客麵前的失態感到丟臉。“當然,享譽帝京的手作大師,不是我還能是誰?”


    喬伊斯看著老頭的裝束和舉動,嘴角有些抽搐。


    “原來您就是潘克烈爾大師,久聞您的手藝,見到您真是不勝榮幸。”


    凱瑟琳碧綠的眼眸裏充滿崇拜與尊敬,“鬆鬆的事我很遺憾,我的侍衛不是有意的……我們一定會盡力補償您,希望您能夠原諒我們一時的莽撞。”


    她的頭慢慢低下來,表情由仰慕變為失落,言語也變得有些瑟縮。配上那張楚楚可憐的美麗麵容,很難不讓人心生憐惜。


    可千萬不要翻臉將我趕出去,凱瑟琳心裏想著。


    喬伊斯有點急:“小姐,那根本不是鬆鼠!那說不定是什麽危險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凱瑟琳就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你今天還要忤逆我第二次嗎?凱瑟琳的眼神透露出警告。


    於是喬伊斯閉上了嘴,沉默地退到了凱瑟琳身後。


    “可以嗎,大師?”凱瑟琳抬起頭,鼓起勇氣似的看了潘克烈爾一眼。


    潘克烈爾想起鬆鬆的慘狀,哼了一聲不說話。


    加西亞扯了扯他的鬥篷:“村長爺爺,公女殿下的侍衛不是有意的。況且鬆鬆馬上也要消失了,到時候您親自處理不是更傷心嗎?”


    馬上就要消失了?這加西亞在說什麽?


    凱瑟琳心裏升起一股疑惑。但她的麵上還是保持著泫然欲泣的表情,淚眼朦朧地看著潘克烈爾。


    潘克烈爾的態度有點鬆動,但還是悲憤交加。


    “那好吧!”他背過身轉了一圈,“我可以允許你們賠償!鬆鬆的生命是無價的,你們賠不起,但是我的精神損失費的話……”


    他轉了轉眼珠:“那就十萬奧比吧!”


    喬伊斯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十萬奧幣,這甚至可以算是某些人一生的積蓄了,什麽樣的鬆鼠買不到!


    他開口:“你這個坐地起價的無賴!那甚至都不是真的鬆鼠!”


    喬伊斯反應過來,鬆鬆可能是一些類似馬戲團戲法的東西。帝京中南來北往的魔術師很多,一些宮宴上都有欣賞戲法的環節。


    潘克烈爾氣得胡子都立了起來:“沒禮貌的混小子!你的主人都還沒說話呢,你這個罪魁禍首在大呼小叫什麽?”


    “你要是再這樣放肆,我就解雇你。”凱瑟琳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今天的喬伊斯怎麽處處跟她反著幹。


    喬伊斯不甘的喊了一聲:“小姐!”


    眼看又要吵起來,加西亞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村長爺爺是開玩笑的,他心情不好,殿下見諒。”


    聽加西亞說自己是在開玩笑,潘克烈爾連他的麵子都不給了,一甩鬥篷就往後門走去。


    “哼,我看錯你了,你也是混小子!鬆鬆天天陪你玩,你竟然說十萬奧幣的賠償是在開玩笑!今天的藥你自己熬吧,我是不會再幫你了!”


    說著,他手捧著幾乎看不見的粉末,直接從後門走了。


    走之前他還重重地甩了一下門,將天花板的灰塵都震下來不少。


    凱瑟琳無奈地拍了拍頭頂的落灰,她還沒來得及問寶石的事呢。


    她的心情非常不好,於是把所有的氣撒在了喬伊斯身上。


    “看來你是找到下一份工作了。不過你目前的雇主還是我,如果潘克烈爾執意要十萬奧幣的賠償,這些錢就從你的薪水裏扣。”


    凱瑟琳麵無表情地說。


    潘克烈爾走後,喬伊斯也不再跟凱瑟琳抬杠。“是,殿下。”


    加西亞朝凱瑟琳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啊,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村長爺爺的氣消得很快的,公女殿下過兩天再來就好。”


    他彎下腰,從櫃台後拎出一個印著紅十字的小鐵箱,往裏麵拿出一卷幹淨的紗布,用一把小巧的剪刀剪出一塊方形的布片。


    那好像是一個小藥箱,凱瑟琳記得加西亞的父親是村子裏的赤腳醫生。


    “您的手臂上有些泥點,我來幫你擦一下吧,公女殿下。”加西亞說。


    凱瑟琳為今天的無用功氣悶不已,她是被伺候慣了的人,聽加西亞這麽說,自然而然地就將手臂放到他的掌心。


    加西亞捧著她潔白的手臂細細擦拭。喬伊斯見狀捏緊了袖袋裏的手帕。


    “說起來,你怎麽會在這裏?”凱瑟琳狐疑地問道。


    加西亞回答:“潘克烈爾大師曾經是我居住的沙揚村的村長,離開村子後他來到了帝京生活。我跟他一直有聯係,他知道我在聖院讀書後,就讓我來這裏兼職,賺點外快。”


    凱瑟琳點點頭,加西亞是很窮。


    “他剛剛說熬藥,這裏有人生病了嗎?”她觀察著加西亞的臉色,他看起來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擦完了,加西亞接觸過凱瑟琳皮膚的手指無意識地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皮膚的觸感。


    他邊將醫藥箱收起來邊說:“這件事說來話長,公女殿下知道吉薩瘟疫嗎?”


    “吉薩瘟疫?”凱瑟琳一頭霧水。


    一旁的喬伊斯出聲道:“是近兩個月來在德勒星爆發的瘟疫,源頭在一個名叫吉薩的城市。”


    德勒星,那不是莉莉安的母星嗎?


    “幾個月前,一個叫查理的馬匹商人從農場返回自家的莊園後突然開始發燒,起先他以為隻是普通的感冒,但很快他的全身開始起密密麻麻的紅疹,並迅速傳染給了周圍的人。患者的紅疹會逐漸演變成膿包,最終全身潰爛而死。


    目前這種瘟疫幾乎感染了五分之一個德勒星的公民,也包括一些周邊星球,感染範圍還在持續擴散,感染源不明,初步推測可能是某些野生動物。傑瑞洛少將正為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


    喬伊斯和傑瑞洛曾是聖奧爾本斯學院的同學,如今也時常聯係。


    凱瑟琳對這種事毫不知情。為了避免公眾恐慌,宮內閣可能壓下了有關方麵的消息。


    “是這樣的。”加西亞歎了一口氣。


    “我們村子裏有個人前不久剛從德勒星回來,感染了吉薩瘟疫。雖然我父親采取了非常果斷的隔離措施,沒將瘟疫傳染給其他人,但這個人的病一直不見好轉。


    正好村長爺爺對魔藥有精深的研究,所以這陣子我一直來他這裏請他幫我試藥。”


    “魔藥?這還真能用上?”雖然選了這門課,但凱瑟琳私心裏並不會認為魔藥真的能發揮作用。


    加西亞笑了笑:“當然,公女殿下。韋特講師說的好多案例都不是空穴來風,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從置物架上拿了一本書遞給了凱瑟琳,凱瑟琳看了一眼封麵,這本書的名字叫《魔藥:你所不了解的神賜禮物》。


    “星紀1349年,一位名叫娜塔莎的婦女在溪邊打水時不慎被奇洛蛇咬傷,村子裏的巫醫用火焰將坎拉草烤成糊狀塗抹在她的脖頸處,竟然奇跡般地消除了沒有解藥的奇洛蛇毒,拯救了娜塔莎的性命,這是有文獻記載的第一樁魔藥實例。


    “星紀1476年,一個叫格雷森的少年被埃熊拍掉了半隻手臂,路過村子的不知名遊醫將大量鈴鈴草搗碎倒在斷肢處,並讓少年連續服了一個星期的莓漿果,一個月後少年長出了新的手臂。


    還有很多這樣的實例。隻要懂得用藥的時機與方式,許多並不為大眾熟知的藥草能發揮出超乎尋常的作用。”


    凱瑟琳半響沒說話。這本書看起來寫得頭頭是道,配圖也十分清晰,但她還是難以想象這樣的事能夠在這個年代發生。


    現在已至星紀,科技才是宇宙唯一的主宰。


    喬伊斯嗤笑了一聲。


    “這位……公女殿下的同學,看著跟我們差不多大,沒想到還在讀這種奇幻小說。原來兒童文學不隻麵向兒童,還麵向你這種天真無邪的年輕人。”


    恩尼克仔細地掃描著這本書,搜集公女殿下接收到的所有信息並進行整合是它的職責。


    加西亞也不生氣。


    “好了,那就請殿下改天再來吧,潘克烈爾大師今天看來是不會再出來了,他心情不好時一整天都不會搭理人。”


    凱瑟琳又看了一眼那棵還在搖擺的樹。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告辭了。”她轉身要走。


    加西亞突然叫住了她:“公女殿下。”


    凱瑟琳停了下來:“還有什麽事嗎,加西亞同學?”


    加西亞看著她線條優美的側影,猶豫著問出了那個問題。


    “那天拉赫爾餐廳,我也在現場。公女殿下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凱瑟琳心念一動:“是什麽樣的香味,能描述一下嗎?”


    “就是……鳶尾花跟白麝香組合在一起的香味,很好聞,讓人精神為之一振的感覺。”加西亞說。


    精神為之一振?凱瑟琳還記得當時五感全空的感覺,雖然聽起來說的是同一種香味,但聞過之後的狀態差異也太大了吧。


    不過,鳶尾花與白麝香,也確實就是普通香水的味道。


    加西亞也聞到的話,應該是某個貴族噴了類似的香水。至於當時的眩暈,可能純屬就是個巧合。


    於是她說:“沒有。”接著轉身與喬伊斯一起走出了驚奇占卜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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