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斧頭砍下的截斷麵參差不齊,粗略看一眼,果真挺瘮人的。


    方才沈逸和沈婉寧隻遠遠隔著看了一眼,沒有近到跟前來,所以隻從有意露出的錦被看到了血腥的豬腿斷麵。


    裴忌的目的成功了。


    宋臨差人進來收拾,髒汙的床榻很快幹淨。


    隨後,他將廳堂內的見聞一五一十講給裴忌聽。


    “小沈大人還真是挺會狡辯的。”


    當初與都督定下婚約時,沈鳶沒有回來,明明選中的沈婉寧。


    如今被他一番話,竟變成了沈鳶?


    “既然沈鳶就是江姨娘,這替嫁一事,豈不是正如都督的意?”


    宋臨甚至已經瞥到了裴忌微揚的嘴角。


    他是喜悅的。


    “不可。”


    靜默兩秒後,裴忌低沉出聲。


    他不想沈鳶代替沈婉寧嫁進來,也並不想逼迫她做不願做的事情。


    之前說過的重新開始。


    是重新認識,重新接觸。


    絕非強製性的占有和侵略。


    那對沈鳶來說並不公平。


    “都督有其他的想法?”


    宋臨不懂了。


    曾讓都督傷心欲絕,又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江姨娘站在麵前,他為什麽要拒絕替嫁一事?


    軟玉在懷,難道不好嗎?


    “我要正大光明的迎娶她。”


    “這個願望,很多年前就許諾了。”


    裴忌輕牽唇角,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沈鳶倔強的臉龐。


    不是成為誰的替身,也並非為了成親而草草嫁到裴家。


    八抬大轎,十裏紅妝。


    鑼鼓喧天,宴請四方。


    沈府秋水苑。


    流煙伺候沈鳶梳洗結束後,正要熄滅掉房中的蠟燭,忽然聽到管家在院外稟告,說老爺有要事需要三小姐過去一趟。


    夜晚寒涼。


    悠長的走廊上冷風瑟瑟,讓人背後生涼。


    沈鳶披著狐毛大氅來到書房,推門進入時,才知眾人居然都在。


    傷心過度的沈婉寧撲倒在陳氏懷中,眼淚未幹。


    沈逸一臉淡然站在旁邊。


    沈琅顯得有些愧疚,不敢直視沈鳶。


    坐在一側的沈鈺打著哈欠,看樣子也是被沈庸臨時拉起來的。


    “阿鳶來了?坐吧。”


    比起之前很多次的劍拔弩張,沈庸這一次顯得客氣許多,還讓小廝遞上熱氣騰騰的新茶。


    “這是今年朝廷賞賜下來的新茶,你快嚐嚐怎麽樣?”


    沈鳶淡淡瞥去,將茶杯往前一推,疏離笑道:“女兒在壽康宮中已經品嚐過此茶。既然是朝廷賞賜的,父親還是仔細收藏著,待日後貴客到訪,再拿出來招待吧。”


    新茶是年初早春時賞賜下來的,如今已經是年尾。


    沈鳶的院中,從來不會有這些貴重物品,反倒是沈婉寧身邊的丫鬟,人人都可以得到一小包新茶。


    沈逸跟沈琅更是喝到已經厭煩。


    這個時候,沈庸故意將所謂的好東西拿出來,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麽好心?


    被沈鳶拂了麵子,沈庸有些掛不住臉,陳氏偷偷給他遞去眼神,才沒有僵住局麵。


    隻見他清清嗓子,一臉為難的看著沈鳶:“聽你母親說,裴家的事情你已經知曉?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婉寧不可能嫁給斷腿的裴忌,也不可能主動與裴家退婚。我與你的母親和兄長們思來想去,隻有你代為嫁過去最合適。阿鳶,你覺得呢?”


    沈婉寧毒辣的目光像是一把刀落在她的身上。


    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沈鳶沒有理會她,垂眸靜靜回答:“既然父親和母親都做了相同的決定,女兒沒有理由不答應。”


    在場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聽見她略抬高了些聲音繼續說:“不過,女兒有一個條件,還請父親母親滿足。”


    沈庸和陳氏相視一眼,不知道沈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事已至此,為了婉寧,他們沒有理由不答應。


    “你盡管提,隻要是沈府能做到的,都可以滿足你。”


    一個女兒家,能追求什麽?無非是珠寶錢財,再不濟莊子田地?總歸跟錢脫不了幹係!


    沈鳶看向沈庸,溫和的眼中帶著沉穩的平靜,輕聲啟唇:“父親可否告知我,祖母的死因究竟是什麽?”


    沈庸僵在座位上。


    陳氏和沈婉寧也瞬間坐直身子,臉色不太自然。連同沈逸和沈琅也都將視線投向沈鳶,似乎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提到祖母?


    年紀尚小的沈鈺並不懂什麽,隻是將自己知曉的情況如實說出來:“祖母是因病去世的!”


    沈鳶凝著沈庸目不轉睛,語氣不自覺多了絲強製的意味:“是這樣嗎,父親?”


    “我們在說你跟裴家的婚事,怎麽忽然將你祖母提出來了?”陳氏努力擠出一抹微笑,解釋道:“鈺兒說的沒錯,你祖母的確是因病去世,當時府醫也在場,我們所有人也都是見證。莫非,你懷疑什麽不成?”


    沈鳶安靜幾秒,冷眼看著沈庸,一字一句咬著:“那見不得人的事,父親若還藏著掖著,別怪女兒不留情麵。”


    她的聲音明明很輕,卻能讓在場所有的人為之一顫。


    沈琅並不知曉祖母離世的真相,聽到沈鳶竟然開口威脅父親的話,忍不住跳出來:“你怎麽跟父親說話的?沒聽見鈺兒所說,祖母是因病去世的嗎?”


    沈逸也一動不動盯著她,輕輕搖頭:“阿鳶,不要鬧的父親太難看。”


    “是啊姐姐,就算你不想要嫁給裴忌,也不要跟父親反著來。”沈婉寧紅著眼睛加入進來。


    以前一口一個都督,恨不得整日掛在嘴邊。


    現在做不成夫妻,開始不客氣的直呼姓名。


    “你是在逼問我,還是詢問我?”


    沈庸已經收斂起方才的溫和情緒,語氣顯露出幾分嚴厲。


    沈鳶抬眸:“我在質問父親。”


    “別叫我父親!沈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伴隨著一聲響動,沈庸驀地站起來,巴掌落在桌麵上,指著沈鳶聲聲怒罵:“縱是你祖母死因存疑,豈能輪到你來質問我?要不是我沈家菩薩心腸,早就將你趕出府外,流落街頭!念在幼時的幾年情分,我讓你喚一聲父親,已然是大恩德!難道你要為了你祖母,將我活剝生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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