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宋懷舟開車把祝遙光跟小楊送回了醫院。


    到了病房,護士來給祝遙光接上白天沒能打的液體。


    宋懷舟還囑咐小楊,祝遙光最近每日的液體攝入太多了,要麻煩她準確地記錄出入量。


    不然若是發生了心衰,事情就會很麻煩。


    小楊微笑著說自己已經記下了。


    宋懷舟才放心地走了。


    他一走,小楊就立刻八卦地坐到祝遙光身邊。


    “祝阿姨,我怎麽看著宋主任,像是對您......有點意思呢?您看啊,隻要是您的事情,他都很關心啊!”


    祝遙光心中泛起一絲異樣,表情嚴肅地瞥她一眼:“你別瞎說,損害宋主任的名譽。我一個老太婆了,要啥沒啥的,人家能看上我什麽?你少看點那些小說,腦子都看壞了!”


    小楊這才撇撇嘴道:“好嘛,祝阿姨。我就是想不通,看您現在的模樣,年輕那會兒肯定不差,怎麽就偏偏跟那個渣男結了婚呢?我是真想不通,您當年看上了他什麽呀?”


    祝遙光把正在輸液的手放在枕頭上,床頭搖得很高,足夠她將背靠在床上半坐臥位躺著。


    望著窗外朝西邊漸沉的日頭,有落日餘暉灑在窗邊的樹頂上,很美。


    她語氣幽幽道:“他當年,也不是這樣的。他以前也曾經是個很好的人。”


    從祝遙光追憶從前的話語中,小楊漸漸地,也聽得入了迷......


    祝遙光十八年那一年,拿到了全國最高學府之一,京大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她拿到通知書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打電話回村裏,告訴自己的媽媽這個好消息。


    但也是那天,她收到了她媽媽去世的噩耗。


    祝遙光是山溝溝出身的女娃子,她老家那邊山連著山,層層疊疊,看不到頭。


    這種地方的人,思想都特別封建。


    男娃是家裏的寶,是傳宗接代的金苗苗。女娃是地裏的泥,誰看到都能踩一腳,甚至到了十三四歲,就會被無數明裏暗裏的猥瑣目光盯上。


    大多數女娃子,十五歲便會被家裏收一萬左右彩禮,嫁給山裏的老光棍。


    祝遙光媽媽是她爸花了大錢,從外邊買回來的漂亮女學生。


    逃了許多次逃不掉,被打斷了一條腿。最後被祝遙光的父親一條鎖鏈鎖在家裏,生了兩個孩子之後,她才認了命,安心待在那個家裏。


    祝遙光的父親挺喜歡她媽媽,所以在她媽媽提議要讓祝遙光上學時,她父親猶豫了很久,還是頂著她奶奶的壓力答應了。


    她媽媽告訴她,女孩子,尤其是她這種長得漂亮的女孩子一定要努力學習,一直考第一,不許早戀,以後離大山越遠越好。


    祝遙光從小就記得自己媽媽的教誨,隻要有學習的機會,她就一定要學到最好。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全校第一,拿全額獎學金。


    讀到十五歲時,那時候祝遙光全家都不願意讓她再念書,要以三萬塊的彩禮把她嫁給隔壁村的老光棍。


    是她媽媽以死相逼,才讓祝遙光有繼續念書的機會。


    還偷偷告訴她,以後大學一定要考最好的,考出去了就再也別回頭。


    可以說,是她媽媽改變了她的命運。


    她原本想,等自己努力脫離了那個爛泥一樣的環境,便也要把她媽接出來享福。


    結果還沒到她出息,她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她媽就已經沒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


    得知她媽媽去世這個噩耗時,祝遙光就像被勾了魂魄,沒魂兒似的在路上走著。


    一輛大貨車轟鳴而過,才回神的祝遙光躲閃不及。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站在原地驚恐地閉上眼睛。


    卻被一股大力迅速拉走,那時候,是江奕白從天而降救了她。


    他冒著生命危險,將她從大貨車前拉開。


    又去藥店買了碘伏棉簽跟創可貼。


    帶她去樹下清創消毒。


    祝遙光當時渾渾噩噩地抬起頭,看到的就是少年溫柔英俊的側臉浸在陽光裏,目光專注地為她的右手消毒。


    他用柔和又帶著些嚴肅的語氣勸她:“同學,我不管你遇到了什麽事情,你這種行為都很危險。沒有什麽事情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也沒有什麽事,比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更美好。”


    消毒好了,他又拿起一個創可貼,小心地為她貼在受傷的手心。


    他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那樣,小心地看她一眼,溫柔地問她:“同學,你的手還痛不痛?”


    那是祝遙光這輩子心防最脆弱的時候。


    於是,江奕白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住進了她的心裏。


    不知道是不是緣分,她發現他們居然在同一個大學,隻是不同係。


    後來,祝遙光在無數次的偶遇裏,黯然地看著他對另一個女孩兒傾盡滿身溫柔。


    她才恍然發現,原來,那個溫柔的少年,不隻是對她溫柔。


    他溫柔隻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溫柔的人,對所有人都溫柔。


    祝遙光選擇遠遠地祝福他們。


    而她智者不入愛河,埋頭苦讀一路靠著獎學金與假期打工掙學費念到碩士。


    某天,她的父親跟弟弟不知道是怎麽找到了她打零工掙學費的地方。


    兩父子在那裏大吵大鬧:“你這個小賤人,讓你念到高中畢業本來就已經很對得起你媽了。結果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然連你媽葬禮都不回去參加!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就是啊!爸本來都給你談好了婚事,彩禮錢都收了!你這個死不要臉的賠錢貨居然敢不回家?那個老東西為了這三萬塊,差點把老子腿打斷了!”


    “走,你今天必須跟我們回去!”


    隔了七年不見,這對父子還是一樣的蠻橫不講道理。


    祝遙光的馬尾被她父親死死地攥在手裏,她痛得臉都白了。


    她強撐著沒叫喚,隻冷靜地問他:“人家為什麽要為了這三萬塊打斷你的腿?把錢還給人家就好了,是不是你把錢拿去賭了?”


    祝光宗聞言把她的馬尾攥得更緊,惡狠狠道:“進我口袋的錢還想拿走?你管我這麽多?你隻要跟我回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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