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國強接到電話的同時,李為兵也接到了消息。


    不過他不是接到電話,而是李沛航直接過來說的。


    李為兵的臉色有些複雜,抿著唇在辦公桌前麵來回跺著步子,半晌歎了一聲:“唉~!這次有些草率了。”


    李沛航默不作聲,他知道李為兵指的是放棄寧衛東,跟王國強交易的事。


    實際上,關於這件事,他從一開始就持反對態度。


    倒也不是李沛航有多長遠的眼光,而是他本身跟一車間的儲誠富關係不大好。


    相較而言,寧衛東是寧衛國的弟弟,是通過他的關係弄到廠裏來的,疏遠疏近,一目了然。


    隻是沒有辦法,李為兵做了決定,誰說也沒有用。


    直至此時,寧衛東短短兩三天,在四車間搞出的動靜,才讓李為兵意識到,寧衛東不是個軟柿子。


    李沛航心裏也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難怪當初他跟寧衛東提,要讓他去四車間,寧衛東硬是敢上。


    尤其後續,利用那張遺落的便簽,引出潛入四車間的可能是東洋人。


    在他看來簡直是神來之筆!


    無形中限製了對手,增加了自己的正義性。


    更為將來留下了伏筆,隻要在這件事上抓住王副廠長這邊的漏洞,就可以直接指責對方勾連外國人。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就算是王國強也頂不住。


    正因為想到這些,李為兵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如果之前他沒有拿寧衛東做交易,這樣一個有背景,有手段的年輕人,會成為他麾下的一員幹將。


    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李為兵思索半晌,事到如今再想那些已經沒有用了,不如立足現在趁機打掉王國強的氣焰。


    李為兵道:“沛航,你務必要調集精兵強將給寧衛東,讓他盡量守住第四車間。隻要能守住壓力就到了王國強的身上,壓力一大人就會犯錯……”


    李沛航點頭,心裏卻不以為然。


    就四車間那邊,早就跟漏勺一樣,臨時抱佛腳的調過去再多人怕也不頂事。


    更何況這又不是打仗,敵人在外邊打,我們在裏邊防。


    現在的形勢是,王副廠長那邊布置的人恐怕早就準備好了,隻要項目已到位,隨時都能下手。


    想到這裏,李沛航心裏更好奇,寧衛東究竟怎麽想的。


    毫無疑問,這次寧衛東到四車間,以最快速度打開了局麵,爭取了軍代表的支持,並且一開局先聲奪人,看似讓王副廠長那邊吃了一個悶虧。


    但這些都是戰術上的,在總體局麵上寧衛東依然非常被動。


    這個局怎麽破?


    李沛航想破腦袋也沒想出眉目,這似乎就是個死局。


    守肯定是守不住的,百密一疏,一個漏洞,全盤皆輸。


    ……


    此時此刻,寧衛東其實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現在,他的第一步計劃已經完成了。


    盡量爭取了能夠爭取的支持,做局加厚了自己手頭的防禦力量,順手還給對手潑了一盆髒水。


    但這遠遠不夠,這些都是防守,最多遲滯敵人,讓敵人感覺難受一些,卻改變不了大局。


    要想轉敗為勝,必須在防守穩固的同時,尋找機會反擊,抓住敵人弱點,一擊必殺。


    寧衛東思索著,具體到眼下的情況,誰是敵人的弱點,怎麽一擊必殺?


    最關鍵的還是王開峰。


    王開峰是王副廠長的爪牙,是他在廠裏權威的體現。


    實際上,在王李之爭的過程中,最具有風向標意義的就是對保衛處的爭奪。


    處長位置空懸,代表王國強的王開峰是副處長,掌握大半權力,代表李為兵的李沛航卻隻是科長,就很說明問題。


    人是慣會見風使舵的。


    再加上這次針對寧衛東的計劃,具體實施的也是王開峰。


    寧衛東盯住的也正是這個點。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王開峰就是馱著王國強的這匹馬。


    隻要寧衛東搶先把在王開峰身上打開缺口,就等於斬斷了王副廠長最鋒利的爪子。


    到時候不用寧衛東再出手,李沛航就會衝上去,徹底咬死王開峰。


    而李為兵也會瞅準機會,給王國強來一下狠的,讓他知道誰是大小王。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搶先搬倒王開峰。


    就必須找到王開峰的弱點。


    他的弱點在哪?這又涉及到了情報,卻是寧衛東的短板。


    情報是科學,是積累,是投入,從來不是能掐會算。


    古代被傳的神乎其神的‘軍師’,這一類人大部分都掌握著一個比較可靠的情報網,最典型的就是朱元璋手下的劉伯溫。


    在投靠朱元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江南有了一張巨大的情報網。


    隻是這些情報來源大多上不得台麵,對外便假托玄學,某某能掐會算,就都遮過去了。


    寧衛東要獲得關於王開峰的重要情報,也要找到這樣的人。


    不光是紅星廠,幾乎每一個單位都有一個人,對各種明事暗事,心知肚明,如數家珍。


    李沛航肯定知道這個人,寧衛東卻不打算去找李沛航。


    而是要找另一個人,就是自己的準大舅哥——趙立春。


    至於為什麽是趙立春,也不是他拍拍腦袋就決定的,而是左右考量的。


    趙家這樣的家世,把趙如意放在紅星廠,絕不是隨手而為。


    既然趙如意在這裏,就說明趙家在紅星廠是有布置的。


    反而王家重心不在這邊,在紅星廠幾乎沒有影響力,靠的都是李為兵、李沛航的間接影響。


    而且這次寧衛東遭到針對,本身也不是寧衛東自己的事,更不是王家的事。


    趙家又憑什麽站在圈外,獨善其身。


    之前寧衛東沒找趙家,是要先展示一下勢力,讓趙家那邊知曉,自己不是軟柿子。


    就算沒有趙家,一樣能與敵人周旋,免得叫人看輕了。


    現在,經過這兩天的一係列操作,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


    是時候看一看趙家的態度了。


    拿定主意,寧衛東抓起電話,撥了內線接到廠辦:“喂,您好,我找趙如意同誌。”


    因為是大辦公室的電話,寧衛東說話很客氣。


    誰知電話那邊“噗呲”一聲,竟然就是趙如意接的,故意怪聲怪調:“我就是趙如意同誌,請問這位同誌有什麽事?”


    寧衛東翻個白眼,趙如意這貨有時候還真有點像二哈。


    寧衛東剛勝了一局心情正好,索性陪著趙如意閑扯,半天才說到正事:“對了,你聯係一下,今天晚上我想跟大哥見個麵。”


    趙如意一愣,收起了玩笑。


    知道寧衛東不會無緣無故找趙立春,立即正色道:“我知道了,我立刻打電話問問,你等我回信。”


    說完掛了電話。


    旁邊一個長相富態的中年婦女笑著調侃:“哎呦,看我們小趙剛才笑的跟花兒似的,這是真找到心儀的乘龍快婿了。”


    辦公室其他幾個相熟的老娘們兒也跟著起哄。


    趙如意臉一紅,有些後悔剛才一時得意忘形。


    倒是辦公室裏為數不多的幾位男性,尤其是兩個年輕的,在旁邊看著,不太是滋味。


    趙如意長的漂亮,平時接觸也爽朗,要是不知道底細的很容易被她外表迷惑了。


    再加上家世不凡,真要能娶回家,少奮鬥幾十年。


    可惜他們沒一個能入趙如意的眼。


    之前大家都失敗了,還不覺著如何,現在有人成了,卻是另一種心情了。


    趙如意不知道,也不在意這些人的心思,卻沒忘剛才寧衛東說的事,連忙又撥出了趙立春辦公室的電話:“喂,大哥,我是如意。”


    電話那邊,傳來趙立春溫和磁性的聲音:“什麽事?”


    趙如意道:“剛才寧衛東跟我打電話,說想晚上下班跟你見一麵,看你有沒有空?”


    趙立春微微詫異,沒想到寧衛東這麽快就找到他這來。


    嘴上則應道:“可以,你安排一下。”


    說完撂下電話,趙立春微微皺眉。


    此時他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紅星廠發生的情況。


    但寧衛東突然找他,肯定是有所變化。


    “難道這麽快就撐不住了?”趙立春心中暗想,卻又覺著不能,如果真是這樣,王家那邊壓根不會允許寧衛東亂來。


    想來想去,趙立春幹脆不瞎猜,拿起電話撥出一個號碼:“喂,沈姐,我立春啊!我們家如意最近在廠裏表現還行吧……是,家裏給安排的,兩個年輕人見麵,感覺還不錯……是叫寧衛東……”


    一通電話打完,趙立春已經撂下聽筒,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都沒下去。


    就在昨天晚上,寧衛東竟然搞出了這麽大個花樣。


    不僅跟派駐在廠裏的軍代表綁定了,還趁機大幅擴充手中的力量,還借用一張便簽紙,做了一頂大帽子,高高舉在手裏,隨時準備扣下來。


    這種手段,這種心思,真難想象出自於一個二十一歲的小青年。


    要不是跟對方知根知底,趙立春都懷疑在寧衛東背後是不是有什麽高人指點。


    在初戰告捷後,寧衛東突然找他,肯定不是求援,又是為了什麽?


    趙立春不由來了幾分興趣。


    ……


    當天晚上,寧衛東下班直接去找趙如意。


    昨天折騰了大半宿,到後半夜快四點了才在值班室眯了一會兒。


    今天下午寧衛東補了個覺,下班之前剛醒,有些睡眼惺忪。


    在廠辦樓下等著。


    不一會兒就看見趙如意鶴立雞群出來。


    兩人都比較顯眼,一眼看見對方。


    趙如意加速,小跑了幾步,到寧衛東跟前道:“我不騎車了,你帶我。”


    寧衛東子自無不可,卻是故意拍了拍自行車的鞍座,調侃道:“看來我得趕緊攢錢換一台新車,要不然這台車子怕堅持不了多久。”


    趙如意一瞪眼:“你寒磣誰!車子壞了也是伱給壓壞的,小心等會兒做後邊我捅你腰子。”


    寧衛東撇撇嘴道:“捅壞了以後守活寡有你哭的。”


    趙如意臉一紅,再怎麽爽利也是個黃花閨女,撇過頭罵了一聲“流氓”。


    兩人肩並肩從廠子南門出去。


    盡管早幾天就傳出去,趙如意跟寧衛東搞對象了,倆人還是引來不少側目。


    這對大號的金童玉女走在一起,總是容易吸引目光。


    到了廠子大門外邊,寧衛東馱上趙如意。


    二六的自行車對於他們倆來說實在有點小。


    趙如意坐上去還不老實,兩條大長腿時不時晃悠一下,就弄得寧衛東那裏車把跟著一晃。


    她在後邊還嘻嘻壞笑。


    弄了幾次還樂此不疲,寧衛東幹脆“嘎吱”一聲,捏死了車閘停下。


    趙如意一愣:“咋不走了?”


    寧衛東沒好氣道:“咱倆換,你馱我。”


    趙如意瞪大眼睛,見寧衛東真從自行車上邁下來,竟然不是開玩笑。


    嘀咕道:“德性,馱你就馱你。”


    說著接過車把,回頭看向已經跨坐在後架上的寧衛東:“讓姑娘帶你,你個老爺們不嫌丟人?”


    寧衛東無所謂道:“不怕,我臉皮厚。少廢話,快溜的~”說著抬手就在趙如意屁股上拍一下。


    雖然隔著毛褲和大衣,還是能感覺到十足的彈力。


    趙如意臉頰一紅,瞪了一眼道:“在外邊呢!”


    完事卻是眼珠一轉,單手扶著自行車車把,另一隻手扯起大衣下擺,擱到自行車的鞍座上麵。


    旋即就像正常騎車子那樣,兩手扶住車把,交叉著腿,一隻腳踩住腳蹬子,另一隻腳在地上點了幾下。


    自行車順勢往前滑動起來,有寧衛東這個一百八十多斤的大坨坐在後邊,竟然沒怎麽影響!


    隨後趙如意點地那條腿往後一甩。


    正常來說,男的都愛這麽上車,女的騎斜梁車,更喜歡前邊上。


    但這得是後邊不帶人的情況下,後邊要帶人,腿往上一甩,一下不把人踢下去了。


    趙如意的腿抬的極高,好像舞蹈動作,直接從寧衛東頭上邁過去,安安穩穩騎到車上,兩條大長腿一使勁,自行車倏地加速衝出去。


    在風中,傳來趙如意一陣“咯咯咯”的笑聲,還有一句:“邁個稍,不長個。”


    寧衛東一陣無語,卻也不客氣直接從後邊抱住趙如意的腰。


    趙如意一僵,笑聲戛然而止,警告道:“我騎車呢!你別鬧。”


    換來的卻是寧衛東的一隻手從呢子大衣的扣子縫鑽進去,再順裏邊的衣擺往裏,隻隔症一層襯衣,摸到她的肚皮。


    熱乎乎,軟軟的。


    趙如意蹬自行車時,能感覺到皮下脂肪的下麵運動的肌肉。


    那層脂肪雖然說不上多厚,但也絕對是有的。


    寧衛東掐了掐,嘿嘿道:“你還挺注意安全,出門自帶遊泳圈。”


    趙如意氣的直磨牙,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氣呼呼騎著車子,卻不防寧衛東還在裏邊亂動,居然要往上邊摸。


    她的身子一僵,立即停下來,回頭警告道:“你給我適可而止!”


    寧衛東理直氣壯道:“我摸我媳婦理所應當。”


    趙如意咬牙道:“誰是你媳婦,咱倆還沒結婚呢!”


    寧衛東道:“那也是未婚妻。”


    趙如意道:“那也不行!”


    寧衛東撇撇嘴,死豬不怕開水燙:“那你喊人,說我耍流氓吧~”


    “你~”趙如意徹底無語了,喊人是不可能喊人的,氣鼓鼓道:“咱倆換回來!”


    寧衛東一瞪眼道:“你說換就換,說回來就回來,以後咱家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少廢話,快點騎。”


    完事另一隻手一巴掌又打屁股上。


    趙如意氣的鼓鼓的,卻又無可奈何,倆人僵持一陣,終於還是繼續騎上自行車。


    一直把寧衛東帶到煤炭b招待所。


    這是約定跟趙立春見麵的地方。


    目前趙立春就在煤炭b上班,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會提副處,之後就會外放。


    趙如意停在招待所下麵的車棚前麵,沒好氣道:“還不下去!”


    寧衛東才戀戀不舍的抽回收,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


    並不存在什麽體香,上了一天班又馱著一百八十多斤蹬了好幾公裏自行車,有的隻有汗味兒。


    趙如意見他這樣,心裏嘣嘣直跳,又罵一聲“流氓”,連忙加快腳步向招待所裏邊走去。


    寧衛東鎖上自行車才跟上去。


    進了大門,裏邊的裝潢在這個年代算是相當不錯的,大堂的大理石柱子和水晶吊燈甚至有些奢華。


    趙如意跟工作人員溝通了幾句,回頭瞪了寧衛東一眼,說了一聲“跟我來”,順著樓梯徑直上了二樓。


    二樓正對著樓梯是餐廳大堂,左邊有條走廊,鋪著紅地毯,過去是包間。


    趙如意領著寧衛東踩著厚厚的地毯過去,來到一個房間門前,也沒敲門,推門進去。


    寧衛東跟在後麵,看見房間裏麵,趙立春已到了,一身灰色中山裝,胸前插著鋼筆,帶著金絲眼鏡,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苟,比上次在王家見麵的時候多了幾分銳利。


    趙如意明顯被氣場壓製,走進去叫了一聲“哥”。


    寧衛東跟進去,反手關上門,也叫了一聲“趙哥”。


    趙立春則起身過來,跟寧衛東握了握手,卻沒急著問寧衛東找他幹什麽,先道:“都沒吃飯吧~咱們先吃一口,完事再說別的。”


    寧衛東自無不可,跟著坐下來。


    反倒趙如意更好奇,今天寧衛東找她大哥究竟想幹什麽?


    無奈兩個男人都沉得住氣,她再著急也沒轍。


    趙立春道:“如意,你去按下鈴,我已經點菜了。”說完看向寧衛東:“上次我記得衛東說過,沒什麽忌口的,就擅自做主了。”


    寧衛東笑著道:“趙哥,我沒那麽多講究。”


    趙如意到門旁邊,那邊有個黑色開關,用手按了一下,邊上紅燈一閃,卻沒任何動靜。


    但在三人落座之後,還沒到一分鍾,就傳來敲門聲,隨即進來三名服務員,一人端著一個托盤,前兩人是兩盤菜,後一個人是一盆湯,合在一起正好是四菜一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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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衛東掃了一眼,菜色沒有什麽花樣,就是普通的家常菜,不過食材比較緊俏,在京城冬天一般人可吃不到黃瓜這類蔬菜。


    每人張羅喝酒,三人都盛了米飯。


    寧衛東也不客氣,甩開腮幫子開吃。


    他本來就飯量大,一個人比倆人吃的還多。


    趙如意倒是跟他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口氣也幹了兩碗大米飯,反倒趙立春吃的最少。


    寧衛東吃了四碗大米飯,終於是吃飽了,最後喝一碗湯,溜溜縫。


    趙立春笑著道:“你們倆以後過日子可得備一口大鍋。”


    趙如意臉一紅,瞪了她哥一眼,沒好氣道:“說啥呢!”


    寧衛東一笑,現在飯吃完了,也該說正事了:“趙哥,昨晚上紅星廠的情況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寧衛東篤定趙家在紅星廠有布置,廠裏的事已經過了一天,趙立春肯定知曉了。


    果然趙立春點點頭,誇讚道:“我沒想到,麵對這麽複雜的局麵,你這麽快打開局麵,難得,難得。”


    寧衛東搖頭道:“還差得遠呢~現在我充其量稍微加強了一下防禦的籬笆牆,但籬笆終究是籬笆,四處漏風,千瘡百孔,指著這個可擋不住敵人。”


    趙立春點頭,反問道:“那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寧衛東直言道:“防守打的再好,隻能拉高對方的勝利成本,卻沒辦法獲得勝利。要想獲得勝利,必須想法進攻。”


    趙立春沒做聲,繼續聽著。


    寧衛東道:“但想發動進攻,必須有情報支持。”


    趙立春立即明白寧衛東的意思,想要趙家拿出一些幹貨來。


    要是在昨天,寧衛東提出這個要求,他都會更傾向於拒絕。


    情報是非常重要的資源,沒有人能免費分享,別說寧衛東跟趙如意沒結婚,就算結婚了,是趙家女婿,這種問題也不帶含混的。


    但是昨天晚上,寧衛東一下打出了身價。


    這也是為什麽,他今天晚上有資格到這裏吃這頓飯的原因。


    否則,趙立春見都不會見他。


    沉默片刻,趙立春道:“我需要知道你的後續計劃。”


    寧衛東想也沒想,拒絕道:“不行,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


    趙立春皺眉,眼睛下麵,目光逼視,沉聲道:“換是你大哥寧衛國問,也不行?”


    寧衛東堅決道:“不行!”


    一旁的趙如意屏住了呼吸,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同齡人,甚至寧衛東比自己還小兩歲,居然敢直接跟他大哥頂著來。


    趙如意從小在大院長大。


    大院子弟有大院子弟的規矩,一般是看家裏父輩的職位背景,但這僅限於那些整天瞎玩,遊手好閑的一幫人。


    天天你爸誰誰誰,他爸誰誰誰。


    這些人雖然人數多,其實不是主流。


    真正的主流是像趙立春這樣,已經獲得了位置,並掌握資源的人。


    這樣的人即使隻是單位裏的小科長,也跟那些遊手好閑的拉開了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


    那些人不管背景多硬,平時多橫,口氣多大,見到趙立春這種根本不敢炸刺,必須陪著笑叫一聲趙哥。


    因為他們家裏,根本不會為一個已經放棄的邊角料,去得罪另一家投入資源,著力培養的繼承人。


    正因如此,寧衛東的強硬才更讓趙如意驚訝。


    她並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即使白天在廠裏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也沒意識到這背後的意義。


    此時看見寧衛東這樣強硬的態度,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憑什麽呀!


    然而,更令她驚訝的是,她大哥趙立春的反應。


    趙立春在與寧衛東對視了片刻後,竟然妥協了!


    倒是看不出有什麽情緒,隻是平淡道:“你可以去找你們廠裏後勤處的沈處長,讓如意帶你去,她知道她家。”


    寧衛東心裏鬆口氣,旋即笑道:“我先謝謝大哥了!”


    趙立春看了看手表道:“喝杯茶再去,別趕上人家吃飯。”


    寧衛東應了一聲,趙如意則叫人上了一壺茶。


    而在隨後,趙立春和寧衛東沒再提及正事,都是東拉西扯的閑談。


    直至七點多了,才從招待所出來。


    趙立春把他們倆送到外邊,讓他們先去,這邊會給沈處長家裏打個電話。


    寧衛東揮手道別,騎上車子載上趙如意,順著大馬路又往西邊去。


    沈維珍的家不在紅星廠家屬區,是她愛人單位分的房子。


    趙如意去過幾次,還算是輕車熟路,十多分鍾就找到地方。


    路上趙如意介紹了沈維珍的情況。


    沈維珍的愛人在法院工作,現在住的房子也是那邊的家屬院。


    說起來以沈維珍的級別,在紅星廠完全能分到條件更好的主房,但他們一家子還是堅持在現在這裏。


    無他,就是在這裏可以離單位的領導更近,在事業發展上他們家還是以沈維珍的愛人為主。


    畢竟作為一個女人,沈維珍現在做到一個大廠的後勤處處長,幾乎做到頭了。


    寧衛東把自行車停好,抬頭往樓上看去。


    趙如意則伸手指了一下三樓一個亮燈的窗戶:“那屋就是。”


    寧衛東“嗯”了一聲,率先走進樓道。


    趙如意緊跟在後,借著樓門前的燈找到了進門處的一個開關。


    伸手拉了一下,發出“哢噠”一聲,頓時一樓的走廊燈亮了起來。


    這個年代,樓房裏雖然沒有聲控燈,但這種公用的走廊燈還是有的。


    隻是人們並不愛惜,大多數樓房裏安裝了,很快就壞了,還沒人維修,就漸漸廢棄了。


    顯然沈維珍家住這裏不屬於那種情況。


    雖然不是特別新的住宅樓,但樓裏的設施保存的很不錯。


    隨著一層層上去,電燈關燈,來到三樓。


    趙如意伸手去敲門。


    也是包了鍍鋅鐵皮的木門,用手指節去敲發出的動靜格外大。


    屋裏問了一聲“誰呀”,就聽見腳步聲過來。


    趙如意立即道:“沈姐,我是如意啊~”


    話音沒落,房門已經往裏打開,露出一個燙著卷發的中年女人。


    “如意!”沈維珍中等身材,長相一般,卻有一種親和力,看見站在趙如意後邊的寧衛東也沒意外,笑嗬嗬道:“你是寧衛東同誌!”


    寧衛東忙點點頭:“沈處長,您叫小寧就行。”


    沈衛貞把二人讓進屋:“什麽沈處長啊~跟如意叫沈姐。”


    寧衛東叫了聲“沈姐”,順手把房門關上。


    沈家屋裏十分幹淨,地麵是水磨石的,寧衛東還注意到,在角落放著一套三菱牌的吸塵器。


    這在當下可是相當少見的洋玩意。


    趙如意大咧咧要往裏走,被寧衛東拽了一下,問道:“沈姐,換個拖鞋吧,都給您家踩埋汰了。”


    卻在這時,從裏邊出來一個中年男人,中等身材,方麵大臉,跟人一種器宇軒昂的感覺:“小寧別客氣,快進來~”


    沈維珍道:“這是我愛如李萬鐸。”


    寧衛東叫了一聲“姐夫”,這才跟趙如意一起進屋,到客廳的沙發坐下。


    沈維珍家的麵積不大,大概六十平米,格局有點奇怪,北邊是廚房廁所,南邊是兩個臥室,中間夾著一個有些逼仄的小客廳。


    但在這個年代,這個住房條件已經相當不錯了。


    集中供暖,有自家單獨的廚房廁所,住在大雜院想也不敢想。


    落座之後,沈維珍主動道:“剛才立春給我來電話了。”說著看向寧衛東:“衛東,你跟如意的事我也聽說了,那就不是外人,你有什麽問的,隻管跟姐說。”


    寧衛東先是道謝,隨即就說出了今天來的真正目的。


    從跟趙立春約見麵,再跑道這裏來,他兜了一大圈,就等這句話。


    “沈姐,您在廠裏,肯定明白現在的情況,我就不多說了。”寧衛東好整以暇道:“現在的關鍵點已經集中到了我和王開峰的身上……”


    沈維珍點點頭,寧衛東這句話切中要害。


    實際上,昨天晚上,她在家就接到廠裏電話,寧衛東的手段和魄力令她吃了一驚。


    原本在她看來,寧衛東麵對的局麵相當惡劣,最好的選擇也是不去四車間,一旦跳到坑裏,再想要爬出來,決計是千難萬難。


    誰知寧衛東前腳跳進去,後腳就攪動風雲,打了一波反擊。


    現在更是通過趙家找到她這裏,並且言明要跟王開峰近身肉搏。


    這令沈維珍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難道麵前這個年輕人真能劣勢逆轉,掀翻王開峰?


    想到這種可能,沈維珍不由得用力抿了抿嘴唇,看了看趙如意,沉聲道:“小寧,對你我肯定是知無不言,但在說之前我想問你句話。”


    寧衛東點頭,表示請問。


    沈維珍道:“這次你究竟想做到哪一步?”


    寧衛東立即明白沈維珍的意思。


    如果是點到為止,那沈維珍就有點到為止的說法。


    如果是不死不休,那也有不死不休的說法。


    畢竟沈維珍以後還要在紅星廠待著,有些消息要是從她這裏出去的,如果寧衛東搞不死王開峰,事後王開峰追根溯源,怕是對她不利。


    就算沈維珍跟趙家的關係再好,做任何事的前提也是先保全自己。


    寧衛東眼睛微眯,信誓旦旦道:“沈姐您放心,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不惜用一個副廠長來換我,可沒想留著我過年。而我既然應戰,既然到四車間,這件事就沒有善罷甘休。作為已經入局的兩枚棋子,我與王開峰,必要死一個。”


    寧衛東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大吼大叫,但他的眼神和語調卻透著狠辣決絕,就連沈維珍夫婦這樣的老油條都覺著心頭一顫。


    尤其沈維珍,再次掃了一眼坐在寧衛東旁邊的趙如意。


    心裏暗想,大概也隻有這樣的男人,才能降服趙如意這根大辣椒。


    念頭一閃,沈衛貞把思緒拉回來,點點頭道:“既然這樣,那姐信你。王開峰這個人很謹慎,做事也相當周全,你想找他的破綻,說實話不容易。”


    寧衛東聽著,心裏並不著急,他知道做完鋪墊之後,沈維珍一定會有‘但是’。


    果然,沈維珍接著道:“但是人無完人,王開峰管得住自己,卻管不住他身邊所有人,他有個小舅子叫張大順……”


    半個多小時後,寧衛東和趙如意從沈維珍家裏出來。


    寧衛東知道,這趟來對了。


    沈維珍給他提供了一個相當重要的情況,就是王開峰的小舅子張大順是紅星廠鐵道班的班長,專門負責鐵道維護,以及調度車皮。


    而從前年開始,廠裏的鐵道就不止一次出事。


    其中最嚴重的一次,甚至直接脫軌,造成兩名跟車員死亡,損失了十四個車廂的貨物。


    雖然這些事故大多發生在廠外,似乎跟張大順這個廠子裏的鐵道班班長沒什麽關係。


    而且最終也沒調查出什麽結果。


    但這麽頻繁的發生事故,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而且這些事故對廠裏造成的損失也是實打實的。


    張大順是否與這些事故有直接關係,沈衛貞不知道,她隻提供線索,具體的還需要寧衛東去調查。


    不過,既然沈維珍說了,心裏肯定是十拿九穩的,隻是不能把話說死,給寧衛東打包票。


    取了自行車,寧衛東載著趙如意,先把她送回去。


    回到趙家住的機關大院,已經八點多了。


    來到大院門外,進去還得登記,寧衛東沒打算進去,在門口把趙如意放下。


    門崗的哨兵大概認識趙如意,不由往這邊看了一眼。


    寧衛東跨在自行車上,心情不錯。


    趙如意則從後座下來,打聲招呼就要回去。


    寧衛東一伸手拉了她一下說:“你等等,我有話說。”


    趙如意詫異,剛一回身卻冷不防被寧衛東“吧唧”在嘴上親了一口。


    趙如意驀的反應過來有些氣急,畢竟是在她家大院門口,雖然大晚上的,門口沒什麽人,但萬一讓人看見,她堂堂趙如意大姐頭,竟然在大門口跟人親嘴兒,讓她的臉往哪擱。


    可對寧衛東,她又沒什麽法子,隻能氣哼哼的一跺腳跑了。


    把那邊的哨兵都看傻了,這是那個趙家的丫頭?


    ……


    與此同時,在沈維珍家。


    寧衛東和趙如意走後,沈維珍立即給趙立春回了一個電話:“喂,是,剛走……按你的意思,我把鐵道班的情況給了寧衛東……好,我明白……你放心……”


    打完這通電話,沈維珍鬆了一口氣,跟愛人抱怨道:“老李,你說這趙立春,都是他們自家人的事,非要在我這裏過一道。”


    李萬鐸坐到旁邊,意味深長道:“真要是自家人還用這樣?”


    沈維珍驚詫道:“你覺得,趙家跟王家聯姻這件事還有反複?”


    李萬鐸道:“反複不至於,但具體是不是這個寧衛東……真不好說。”


    沈維珍點點頭:“這倒是,如果這道坎兒過不去,也就不用談以後了。”


    李萬鐸道:“不過這個寧衛東也真是個人物,要不就是他身後有高人指點。”


    ……


    寧衛東回到大雜院。


    從沈維珍那邊獲了情報,他必須跟寧衛國交代一聲。


    如果要順著這條線索往下調查,必須得借助王家的能量。


    再回到大雜院,已經快九點了。


    院裏靜悄悄的。


    寧衛東推著自行車回到跨院。


    防震棚還亮著燈,大概寧磊這熊孩子還在看小人書。


    對麵的白家也亮著,白鳳琴最近每天學習都到半夜。


    寧衛國和王玉珍也沒休息。


    寧衛東停好自行車直接進了上屋,推門叫了一聲:“哥,嫂子~”


    寧衛國、王玉珍一愣,本來說了這幾天都在廠裏不回來了,寧衛東怎麽突然食言了?


    寧衛國心裏一緊,下意識以為出了什麽狀況,可看寧衛東神態輕鬆,麵帶笑容,不像出事。


    王玉珍同樣想到,忙問“怎麽回事”?


    寧衛東也沒廢話,一邊脫大衣一邊把今天的情況說了一遍。


    尤其說到,在沈維珍那邊得到的,關於王開峰小舅子的情況,寧衛國和王玉珍都皺起眉頭。


    寧衛國的表情嚴肅起來,跟王玉珍互看了一眼。


    原本這話趙立春可以直接說,沒必要轉到沈維珍那裏,裏邊是不是有什麽蹊蹺?


    再就是關聯的幾次事故都發生在廠外,如果順著這條消息往下,這件事的影響勢必蔓延,超出紅星廠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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