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航有點摸不清,寧衛東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不過這也都不重要,他索性把自己知道的說了一遍。


    昨晚的情況跟寧衛東預料的在差不多,抓捕劉副廠長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劉副廠長沒有防備,不知道他已經暴露了,還在想著趁機從四車間弄一些第一手的資料,好趁機跟東洋人討價還價,獲得更多好處。


    雖然他向往國外的生活,但劉副廠長也不是傻子,再好的地方,想要過好了,也得有錢才行。


    寧衛東道:“李哥,我四哥現在還在廠裏?”


    李沛航連忙點頭。


    寧衛東道:“你先在這等我,等我去問問,回來跟你說。”


    李沛航要的就是這個,昨晚上劉副廠長突然被抓,他還不知道內情。


    而這也是李為兵給他的懲罰。


    李沛航明知道儲誠富是李為兵選定的人,現在卻故意不配合,對李為兵陽奉陰違。


    李為兵雖然沒挑破,卻是心知肚明。


    隻是站在李為兵的角度,沒有心力去管李沛航的心思。


    但這次,楚中新來找李為兵,李為兵卻一點沒透露給李沛航就是一種態度。


    片刻後,寧衛東找到楚中新。


    “四哥,什麽情況?”倆人站在走廊邊上,寧衛東拿出煙遞過去一根。


    楚中新的情緒不錯,雖然頭發還是亂糟糟的,眼睛裏仍帶著血絲,卻是精神亢奮,哼了一聲道:“沒卵子的東西,昨兒夜裏稍微用了點手段就全撂了。”


    寧衛東抽了一口煙,倒是並不意外。


    像劉副廠長這種人,本身沒什麽信仰,在被抓住之後,很少有能抗的,而且他的堅持也沒有任何意義。


    寧衛東知道,劉副廠長真正的價值並不在他本身,而是在於他能交代出什麽。


    連忙問詢問這方麵的情況。


    楚中新嘿嘿一笑,拍拍寧衛東的肩膀:“衛東,今年年底我要能進一格,沒準就借你光了。”


    寧衛東微微詫異:“有這麽大功勞!”


    楚中新壓低聲音道:“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這次很可能牽涉東洋史館的重要人物……”


    寧衛東心中一凜。


    難怪楚中新這麽興奮,真要是把這件事坐實了,足以成為對東洋的重要籌碼。


    作為其中最關鍵的人物,楚中新必然獲得額外獎勵,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底之前,副處應該穩了。


    寧衛東笑道:“真的!那我先恭喜四哥~不,楚處長……”


    左右沒有旁人,寧衛東半開玩笑,楚中新哈哈大笑,再次拍了拍寧衛東。


    這個時候,一名青年從臨時分給他們的辦公室裏出來,叫道:“頭兒,家裏電話。”


    楚中新神情一肅,當即把手裏抽了半截的煙扔到地上道:“衛東,不跟你說了,局裏來信兒了。”


    說完腳步匆匆走進裏辦公室接電話。


    寧衛東沒跟進去。


    根據剛才楚中新說的情況,這次比較敏感,還是注意分寸。


    剛才楚中新已經說了,劉副廠長早就交代了,之所以還在這沒動,肯定是在等上邊的態度。


    此時這個電話來了,大抵也就明白了。


    寧衛東不緊不慢的回到辦公室,心裏思忖這件事的後續。


    雖然可以說他是這次劉副廠長被抓的始作俑者,但發展到現在寧衛東也始料不及。


    尤其是涉及到了外教人員。


    回到辦公室。


    李沛航眼巴巴等著,辦公室門也沒關。


    眼瞅著寧衛東回來,連忙問怎麽回事。


    寧衛東反手關上門倒是沒隱瞞,挑著能說的說了一些。


    李沛航聽了,不由得臉色變了又變。


    該說不說,劉副廠長突然被抓,對李沛航來說實在算不上好事。


    本來王國強跟儲誠富鬥的正凶,他可以待價而沽,從中漁利。


    現在突然來這一出,對王儲二人都是一個警告,在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之前兩人必然偃旗息鼓。


    作為力量最弱的第三方,一旦形勢緩和下去,他的價值也就跟著變小。


    李沛航的臉色陰沉下來,抬頭看了看寧衛東,有心說什麽,卻是想了想,終究沒有開口。


    他知道從一開始,寧衛東被摘出去,這不僅是儲誠富的手段,同樣也是王家和趙家的意思。


    這兩家通過寧衛東,表明不想參與紅星廠內部的利益分配。


    如果他硬要把寧衛東拉進來,就等於違背了那兩家的意思,那個後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李沛航深吸一口氣道:“行,我知道了,謝了兄弟!”


    寧衛東笑著點頭:“咱們哥們兒說什麽謝。”


    看著李沛航走了,寧衛東轉手關上門。


    以他的經驗,當然明白劉副廠長被抓之後,李沛航麵臨的境遇。


    但這不是他該考慮的,從始至終寧衛東都沒想跟李沛航上一條船。


    ……


    與此同時,在李為兵的辦公室。


    李為兵站在窗戶邊上默默抽煙,聽到有人推門進來,也沒回頭,淡淡問道:“楚中新走了?”


    進來的人是李為兵的秘書,伸手托了一下眼鏡道:“是,廠長。”


    李為兵“嗯”了一聲:“知道了。”


    秘書道:“那我們……”


    李為兵擺擺手,打斷道:“一切照舊,沒什麽大不了的。”


    ……


    同一時間,十幾米外,另一間辦公室裏。


    王國強一臉無奈:“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這個時候……”


    薑麗雅勸道:“廠長,這也是沒辦法,誰也想不到會出這個情況。”


    王國強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來,苦笑道:“小薑,說句迷信的話,你說我今年是不是犯了太歲,要不怎麽處處碰壁?”


    薑麗雅不知道怎麽說,從前王國強可是從沒這麽消極。


    不過想想也是,原本順風順水,在勢頭上穩穩壓製了李為兵。


    沒想到今年一開年,先折了王開峰這員大將,隨後偃旗息鼓,本想另辟蹊徑,舍了李為兵去對付儲誠富應該十拿九穩了。


    誰知占盡優勢的時候,又來了這一出,不得不停下來,給儲誠富喘息的機會。


    王國強嘴上是問,卻也沒指望薑麗雅能回答,就是發泄一下情緒。


    很快又打起精神道:“屢敗屢戰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


    下午,寧衛東辦公室。


    寧偉帶著兩個黑眼圈站在辦公桌前麵。


    從昨天到現在,他一直沒合眼,熬到了現在。


    寧衛東打量他,大概是情傷真能讓人成熟。


    經過這一次,小小年紀的寧偉竟然多出了幾分滄桑感。


    “三哥,我給您惹麻煩,讓您失望了。”寧偉低著頭,情緒低落。


    寧衛東笑道:“你給我惹什麽麻煩了?你以為人家費那麽大功夫,找個大姑娘給你睡,是針對你來的?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寧偉不知道說什麽好。


    寧衛東繼續道:“行了,別垂頭喪氣的,給誰看呢?多大點事兒,不就是讓那個娘們兒拿了你的童子雞嘛~”


    寧偉刷的滿臉通紅:“三哥……”


    寧衛東打斷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你這次就當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跟人相處多留個心眼,別沒怎麽就跟人掏心掏肺的。”


    寧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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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衛東好整以暇,沒再說這件事,轉而問道:“對了小偉,有個事兒我想問問你的想法。”


    寧偉抬起頭,有些不明所以:“哥,有什麽事兒您隻管下命令……”


    寧衛東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不是旁人,咱們是兄弟。”


    寧偉一聽這話,不由得心跳加速,氣血上湧,臉色發紅,感覺鼻子有點發酸,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半天隻叫出一聲:“三哥~”


    寧衛東笑道:“行了,別娘們兒唧唧的。”


    寧偉定了定神,更加毫不猶豫道:“三哥,我都聽您的,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隻要您一句話,我也闖一闖!”


    寧衛東情知寧偉的性格,吐吐沫是根釘。


    也是適可而止,沒再煽情,轉而道:“要聽我的,別在紅星廠待著了,正好你嫂子那邊正在用人,王學文和趙春明也在,你到那邊去替我看著。”


    寧衛東想也沒想立即點頭。


    他的確也不想在紅星廠待著了,這次雖然用失竊的名義秘密抓了他那個對象,但後續肯定有影響。


    紙裏包不住火,他們倆談對象在廠裏不是什麽秘密,現在女的突然沒了,到底怎麽回事?


    況且這次被人算計,寧衛東心裏一時半會兒也過不去。


    再一則,他在紅星廠,雖然在四車間的安全小組算是個小頭頭,名義上隻他隻在陸周手下,但在編製上也隻是臨時工,並不是大國營,走了也不可惜。


    反而去了趙如意那邊,去了就是大集體。


    至於寧衛東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


    之前他把寧偉弄到紅星廠隻是權宜之計,當時寧衛東被發配到四車間,手頭實在沒人。


    現在卻不存在這個問題。


    更何況寧衛東未來的發展也不在紅星廠。


    倒不是說紅星廠的廟太小,容不下他這個大菩薩。


    而是寧衛東如今的立場和定位決定的。


    說白了,現在寧衛東身上最大的標簽是什麽?


    並不是紅星廠保衛處的副科長,而是趙如意的愛人,是老趙家的女婿;是王家女婿寧衛國的弟弟。


    所以,寧衛東的所有行為都必須符合王家和趙家的利益。


    這就是規則,寧衛東也好,寧衛國也罷,都是如此。


    既然得了好處,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這沒什麽好說的。


    而王家和趙家很明顯,通過之前王開峰那件事就已經表明了態度,不想在紅星廠投入過多。


    他們的目的隻是想獲得影響力,而不追求直接控製紅星廠的生產資料。


    這就意味著,紅星廠這裏,對於王趙兩家屬於次級戰場。


    寧衛東未來如果紮根在這裏,必然會成為王趙兩家的邊緣人。


    這無關乎親疏遠近,而是因勢利導,大勢所趨。


    別說寧衛東隻是個女婿,就是家裏的嫡親兒子也沒用。


    這也是為什麽,寧衛東之前一定要跟趙如意去搞批文的重要因素。


    他必須想辦法從紅星廠的範疇跳出來。


    如果一直困在廠裏,未來到頭也就是李沛航現在的位置。


    像紅星廠這麽大一塊生產資料,王趙兩家不投入大力量,很難滲透進去。


    李為兵和王國強背後可不是吃素的。


    拿不下控製權,自然沒有對應的職位。


    所以,寧衛東才會對廠裏出現的變故如此冷淡,寧可躲在辦公室裏看書,也不摻和進去。


    廠裏這些鬥爭隻是表象,真正關鍵的還是背後的博弈與交換。


    恰恰李沛航到現在也沒看透,還在廠裏這一畝三分地折騰,始終沒有抬頭往上看。


    寧衛東情知,要是李沛航有那種覺悟和見識,李為兵也不會最後選中儲誠富。


    ……


    決定讓寧偉去東意公司後,打發寧偉離開。


    寧衛東坐在辦公室裏思緒發散。


    隨著劉副廠長被抓,紅星廠的動靜又將告一段落。


    由於從最開始就置身事外,對寧衛東沒有任何影響。


    反而讓他更篤定,下一步的去向。


    紅星廠肯定不能久留,要想從王家和趙家獲得更多資源,就必須進入兩家真正關心的領域,拿到關鍵職位,或者關鍵資源。


    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


    寧衛東還要再等,等函授考試成績下來,有了中專文憑才能甩掉以工代幹的帽子。


    最多明年年初,上麵會大範圍清理以工代幹的情況。


    到時候以寧衛東的年齡和情況,不能提前解決問題,就得被退回去,仍是集體工人。


    在這個年代,幹部還是工人,差別是相當大的。


    老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


    寧衛東以後要想拿到關鍵職位,獲取關鍵資源,就必須是幹部,這是前提。


    這也是為什麽東意公司那邊讓趙如意過去。


    寧衛東要是去了,隻能是工人身份,要再想轉成幹部,還得占機械局的名額。


    遠不如現在紅星廠蹲著。


    ……


    與此同時,東城一座劇院的後台。


    石曉楠一個人愣愣坐在化妝鏡前麵,半天一動不動,腦子亂糟糟的。


    就在剛才,她終究去找了張科長,希望對方能幫她周旋,看事情有沒有轉圜,拿回那個去香江的名額。


    張科長倒是很好說話,答應幫著問問。


    雖然沒拍胸脯,但聽話裏話外似乎相當有把握。


    這讓石曉楠喜出望外。


    然而張科長接下來提出的要求卻讓她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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