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東站起身,伸出手道:“桑吉托洛夫同誌,你好。”


    桑吉托洛夫微笑點頭:“你好~”


    寧衛東跟其他人使個眼色,示意他們出去。


    把門關上,火車包廂內隻剩下寧衛東和桑吉托洛夫。


    “請坐~”寧衛東說了一聲,自己先坐下來。


    桑吉托洛夫坐在對麵,直截了當道:“叫我過來有什麽事嗎?”


    寧衛東沒繞彎子:“我想知道,是誰讓你們來的,抓我目的是什麽?”


    桑吉托洛夫拿了錢,而且已經過來了,也沒再端著,回答道:“是伯力警署的哈拉克夫,給我們一人五百盧布,讓我們在火車上截住你,並關押三天。”


    寧衛東點點頭,桑吉托洛夫應該沒撒謊。


    對麵隻給了五百,剛才那根金條要是賣了,他們一人至少兩三千盧布,誰給的多,一目了然。


    至於這個哈拉克夫,寧衛東還真不知道,壓根兒沒見過對方。


    寧衛東問出心中疑問,桑吉托洛夫聳了聳肩:“我們隻是拿錢辦事,哈拉克夫原先在內務部有些人脈,我不好拒絕罷了。”


    寧衛東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下去。


    是真拿錢辦事也好,或者不想說也罷,反正這件事不用寧衛東操心,事後謝廖沙和霍拉莫夫那邊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


    轉而問道:“你很缺錢?”


    桑吉托洛夫一愣,有些不明就裏。


    他原以為寧衛東叫他過來,就是問問背後是誰指使的。


    “什麽意思?”桑吉托洛夫戒備的反問。


    寧衛東淡淡道:“沒什麽意思,你缺錢嗎?”


    寧衛東不關心麵前之人是不是有個好賭的父親、破碎的家,反正隻要他缺錢就足夠了。


    桑吉托洛夫沉默。


    寧衛東也沒等他回答,繼續道:“以後幫我做事,我給你錢。”


    桑吉托洛夫一愣,他懷疑麵前這個華國人是不是傻了,在幾分鍾前他還要抓捕對方,現在對方竟然跟他說這些。


    寧衛東淡淡道:“有問題嗎?哈拉克夫的盧布是盧布,我的盧布就不是盧布了?”


    桑吉托洛夫脫口道:“那怎麽一樣。”


    寧衛東道:“因為我是外國人?”


    桑吉托洛夫沒有言語。


    寧衛東繼續道:“基絡廖夫能跟我合作,霍拉莫夫能跟我合作,你就不能了?”


    桑吉托洛夫的眼神閃爍,他動搖了。


    寧衛東又道:“你現在是什麽職位,手下有幾個人?”


    桑吉托洛夫抿了抿嘴,回答道:“中尉軍銜,手下有一個戰鬥小隊。”


    寧衛東道:“想升上尉嗎?”


    桑吉托洛夫一噎。


    寧衛東輕描淡寫的儀態,強大自信的氣場完全把他壓住了。


    寧衛東道:“回到伯力,去中央區72號公寓找阿娜亞絲娜,她會幫你。”


    桑吉托洛夫離開軟臥包廂的時候腦子還有點懵。


    明明是來抓人的,怎麽就變成了要為對方做事了?


    可是仔細一想,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剛才寧衛東甩手就是一根金條,他們這次來了四個人,並不是寧衛東預計的五人,回去把金條切開,一人三四千盧布。


    跟這一比,哈拉克夫那五百盧布就太摳搜了。


    更重要的是,寧衛東還給了他晉升的希望。


    雖然不知道寧衛東說的這個阿娜亞絲娜是誰,但不妨礙去試一試,要是萬一呢~


    桑吉托洛夫三十多歲,將近四十了,還是個中尉,如果不出意外他隻有到退休才有希望晉升一級,以上尉軍銜退休。


    這也是他選擇擺爛的一個原因,既然晉升無望,不如多搞些錢。


    寧衛東明知道對方是臭魚爛蝦,但他要的就是臭魚爛蝦。


    真是那種正直偉岸,有理想,有信念,有氣節的,會跟他一個外國人去幹損害速聯的事嗎?


    顯然是不能的。


    對於寧衛東來說,別說是臭魚爛蝦,哪怕是一坨屎,隻要有用,那就去用。


    至於忠誠,本來也不存在什麽忠誠,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桑吉托洛夫這種人,抓住他的把柄,讓他不敢反抗,才是最關鍵的。


    關於這個,相信阿娜亞絲娜會有辦法,如果她不想當花瓶,就要展現出能力來。


    打發走桑吉托洛夫,寧衛東並沒露出喜色,看著窗外,麵沉似水。


    此時他還不知道哈拉克夫的計劃,但從桑吉托洛夫的出現,能看出對方抱著相當大的決心。


    按道理,以哈拉克夫的位置,應該不難知道寧衛東已經跟霍拉莫夫這一係達成了合作。


    作為流放派的,哈拉克夫還是派人出手,等於是撕破臉皮了。


    霍拉莫夫副州長不可能讓他打臉不反擊。


    至於勝負,幾乎毫無懸念,哈拉克夫根本沒勝算,他的舉動看起來更像最後的決死衝鋒。


    卻給寧衛東造成了麻煩。


    除了剛才在車上,哈拉克夫的舉動在客觀上促使本地派和霍拉莫夫派提前聯手,讓流放派內的保守派出局。


    原本寧衛東預計,遠東這邊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把內部的反對聲音清理掉,現在看來卻不用那麽久了。


    這就讓寧衛東這邊的時間壓力變得更大。


    他回去之後必須盡快推落實。


    幾小時後。


    海參崴火車站。


    寧衛東跟哈或維奇握手:“哈或維奇同誌,非常感謝,再見了。”


    “再見~”哈或維奇晃了晃手臂:“這是我的榮幸。”


    道別之後,寧衛東乘上一輛中型麵包車,沒有在海參崴做任何停留,也沒與伯力方麵通電話,徑直向邊境方向駛去。


    寧衛東故意讓他們等著,先回國內再說。


    相比來時坐的拉木材的火車,這趟回去的待遇明顯好多了。


    麵包車在公路上行駛的時候,卡得羅也夫醬軍的辦公室。


    柳德維奇敲門進來。


    卡得羅也夫正在接電話。


    柳德維奇站在旁邊安靜等著。


    卡得羅也夫放下電話道:“那幾個華國人回來了?”


    “是的~”柳德維奇回答:“半小時前的火車。”


    卡得羅也夫道:“好,你安排一下,晚上跟他們見麵。”


    柳德維奇的表情一僵:“他們下火車後,沒在城裏停留,直接乘車回國了。”


    卡得羅也夫一愣,不由得皺起眉,嘴裏嘀咕一聲“走了”?


    柳德維奇沒敢應聲。


    卡得羅也夫深吸一口氣,盡量調整情緒。


    這些天他通過關係了解到伯力的一些情況,知道寧衛東與地方派和流放派都有接觸,而且似乎都有所進展。


    卡得羅也夫知道伯力那邊地方派和流放派的真實情況。


    寧衛東在伯力取得的成果讓他安心,準備寧衛東這次回來可以加強一下關係。


    誰知他這邊拉著架勢,準備等寧衛東再次上門,人家都沒甩他,調頭就走了。


    這讓卡得羅也夫不由一陣臉皮發熱。


    偏偏他還怪不到寧衛東頭上。


    人家上次來了,你明示暗示的,表示保持距離,不要交往過密。


    人家很識趣,這次沒再來煩你,你還想怎樣。


    卡得羅也夫調整心情,擺擺手道:“那就算了~”


    至於說找個由頭卡一卡寧衛東,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卡得羅也夫掐滅了。


    並不是他這個人的人品如何,而是他惹不起基絡廖夫和霍拉莫夫。


    —————


    在另一頭,寧衛東等人的汽車已經抵達了那座邊境的半廢棄火車站。


    寧衛東隔著車窗看向外麵,心裏默默思忖著。


    這裏離綏芬火車站不遠,因為軌距不同直接連接兩邊鐵路基本上不可能。


    到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貨物運到綏芬站,換卡車再到這邊上火車,轉運到海參崴、伯力等城市。


    又過片刻,汽車抵達邊界。


    隔天下午,寧衛東一行人回到哈市。


    到了這裏就不急了,寧衛東沒忙著回京城,還有不少事要處理。


    第一個就是給謝廖沙和小霍拉莫夫發電報,質詢火車上發生的事。


    第二是之前胡八一和寧偉的槍,到有關部門去取回來。


    第三,安置阿娜亞絲娜母親和哥哥,根據阿娜亞絲娜的意思,準備讓這兩人住在哈市,畢竟要近一些,以後方便探望。


    寧衛東在哈市的人脈不多,這件事隻能托付給陳家。


    另外生產可樂的汽水廠也需要陳家這邊來落實。


    按寧衛東的意思,這個汽水廠最好能放在鐵路線上,距離綏芬邊境越近越好。


    牡丹市是不錯的選擇,就是不知道那邊有沒有現成的汽水廠,如果沒有就隻能放在哈市了,倒也影響不大。


    而且這件事暫時還有個緩衝,謝廖沙那邊的可樂配方還沒弄到。


    最後,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臨去的時候上邊給他那個任務。


    雖然寧衛東心裏大略有數,也必須落在紙上,需要盡快寫出來。


    之前在速聯,寧衛東不敢亂寫,現在回到家了,再沒那些顧忌。


    寧衛東回來當天,就在招待所寫下了題目:關於速聯在遠東及貝加爾地區軍事部署的調查與考證。


    ————


    “大寶哥~”寧衛東笑嗬嗬迎上去,抵達哈市的第一時間,寧衛東就跟陳寶華聯係。


    以陳家跟趙家的關係,以及陳家所處的位置,以後跟速聯那邊的合作絕對離不開陳家的支持。


    陳寶華拍著寧衛東的肩膀:“衛東,這趟到那邊還順利吧~”


    “還行吧~”寧衛東撿著能說的說,拉著陳寶華到招待所的屋裏。


    寧衛東從速聯可不是空手回來的,各種紀念品特產之類的帶回來一大堆,這些東西在這個年代都是稀罕物件,拿來送禮很有排麵。


    在陳寶華來之前,寧衛東準備出來了:“大寶哥,我身上還有公務,不能在哈市多待,大姨夫工作也忙,我就不過去了,這些禮物,你帶回去。”


    陳寶華表示明白,一切以公事為重,又道:“你這趟回去,應該能見到寶慶,他們單位前幾天進京開研討會,寶慶跟著去了,也看看二姨夫。”


    寧衛東心頭一動,瞬間就明白這是陳家的態度。


    笑著道:“這敢情好啊~上次我跟二寶哥喝的不盡興,這趟回去,我招待他。”


    又道:“對了,大寶哥,我還有個事兒,咱家在省裏輕工部門有沒有人?現在有這個事兒~~~”


    寧衛東把生產可樂,賣到蘇聯去的想法說了。


    在此前,陳寶華雖然知道寧衛東去速聯肯定有重要任務,卻沒想到是這種事,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這~~~衛東,這可是走s啊!”


    寧衛東道:“大寶哥,你放心,我有分寸,這事兒我爸知道。”


    陳寶華鬆一口氣,他最怕寧衛東私底下自己瞎搞,既然趙父知道那就沒事了。


    寧衛東繼續道:“再說,不交稅的才叫走s,咱們這個到時候掙錢了,該往上交多少咱就交多少,那怎麽能叫走s呢~”


    陳寶華眼睛一亮,這樣的話少賺一點倒也能規避風險,當即道:“還用什麽輕工的,不就汽水廠麽~咱們農墾局就有,現成的廠子、工人、設備,不過那東西就夏天那幾個月能賣,冬天冰涼的,誰喝汽水呀~”


    寧衛東喜出望外,本來還以為要托關係找門路:“太好了!大寶哥,這事兒你幫我跑一跑,等我回京城,立即辦手續,咱們公對公把汽水廠賣給我。”


    如果是哈市汽水廠,涉及方方麵麵的利益,寧衛東不敢想賣過來,隻能是合作。


    農墾局就不存在這個問題,而且聽陳寶華的意思,這個汽水廠還是幹小半年歇大半年狀態,純屬於福利性質的配套企業,寧衛東願意出錢,再加上陳家運作,不難拿下來。


    接下來就可以等謝廖沙的可樂配方,以及速聯的技術員指導產線配置,進行試生產。


    雖然沒見到農科局汽水廠的具體情況,但至少有這個底子,缺什麽補什麽就行了,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不知從何下手。


    跟陳寶華見麵,兩人也沒吃飯喝酒,但因為汽水廠的事雙方有了共同目標還多了幾分親近。


    雖然寧衛東沒明說,但陳寶華心裏清楚,這個汽水廠真要成了絕對少不了他們家的好處。


    畢竟這裏不是京城,不管是寧衛東還是趙家,想在黑省做事都繞不開他家,自己家實在親戚,怎麽都比外人強。


    陳寶華離開,開著他那兩212回到單位,立即給他爸打去電話:“喂,爸,剛才我跟寧衛東見麵了~~~是~~~有個事兒我想見麵說~~~行,那我現在過去。”


    撂下電話,陳寶華風風火火來到陳父辦公室。


    眼瞅著十月下旬了,黑省已經開始供暖了。


    陳父在辦公室隻穿著毛衣。


    陳寶華進來把大衣掛到門口的衣架上,一邊搓著手一邊到他爸桌上,拿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口熱水:“說變天就變天了~”


    陳父道:“現在知道冷了?把你嘚瑟的,都什麽時候了,還穿個破皮夾克耍單兒。凍的跟孫子似的,倒是好看到哪兒了~”


    陳寶華一咧嘴,連忙說正事。


    陳父聽完了,不由思索起來,嘴裏搗鼓著:“汽水~這倒是新鮮了,速聯人就缺咱們這口汽水兒?”


    陳寶華道:“爸,不是汽水,那叫可樂,是阿美莉卡的汽水。”


    陳父撇撇嘴:“那不也是汽水兒?”


    陳寶華道:“爸,您也甭跟我強,反正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人家寧衛東托付給我了,您就說辦不辦。”


    陳父想了想道:“辦還是要辦的,不過你可給我弄幹淨了,別沾身上,將來麻煩。另外,他不說拿錢買麽~既然是公對公的,該多少錢是多少錢,你可別自作聰明,知道嗎~”


    陳寶華知道他爸擔心什麽,連忙道:“您就放心吧,我知道分寸,再說就咱們那個破汽水廠,捏把捏把能值幾個錢,衛東公司賬上躺著好幾千萬,能差那仨瓜倆棗的?我話撂在這,就是咱白送,人都得給錢,免得麻煩。”


    陳父道:“行了行了,說人家胖,你喘什麽~汽水廠是小事,鐵路那邊才是關鍵,懂嗎~”


    陳寶華幹笑一聲:“我懂我懂。”


    陳父正色道:“這次老二進京,跟你二姨夫見了,咱家也算是重新選了邊站了隊了,跟原先可不一樣了,你和老二都給我注意,別給我大大咧咧的,小心讓人抓住小辮子。”


    陳寶華嚴肅的點點頭,知道這並不是說笑。


    陳父又道:“另外,你二姨夫這次明顯打算推這個女婿出來,這次讓他出去就是給他鋪路,咱們這是重要一環。”


    說到這裏,陳父抿了抿唇,感慨道:“這一次咱家是吃了地利的便宜,要不然你二姨夫也未必會想起咱家。”


    陳寶華默然,雖然心裏不甘心,但他心裏清楚,自打幾年前那次,他們家就注定邊緣化。


    正因如此,當初他們家跟趙家才會斷了聯係。


    這次再聯係上,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就是靠近速聯的特殊位置。


    陳父道:“既然選邊了,就不能再像原先,一個是自己小心,不給人留下把柄,再一個就是把關鍵的事情做好,凸顯自身的價值,明白嗎~老二的腦子活絡,但性子不夠穩,我不指望他。老大,你要能把這兩點做好,哪天我閉眼,也能放心了。”


    陳寶華忙道:“爸,您說啥呢~”


    陳父搖搖頭:“沒啥避諱的,誰還沒個生老病死。這人呐~該到站了,就得下車,誰也留不住。”


    ~~~


    另一頭,寧衛東在哈市住了兩天。


    第二天接到了謝廖沙那邊的電報,回複了關於哈拉克夫的情況。


    至於結果,也沒出意外,哈拉克夫因為突發中風,被送進了伯力第一醫院進行治療。


    寧衛東看著電報,露出一抹玩味的小,還真是很速聯的處理方式。


    不管哈拉克夫會不會死在醫院,他的正治生命已經徹底結束了。


    電報最後,謝廖沙還不忘提醒寧衛東,他這邊的可樂配方最多一個星期就能拿到。


    寧衛東雖然心急,但已經讓陳寶華去負責汽水廠的事宜,眼下急也沒用,索性先等著吧。


    而他此時的當務之急是那份報告。


    這兩天在招待所,寧衛東大部分精力都用在這份報告上。


    觀點擺在前邊,這對寧衛東沒什麽難度。


    比較難的事後麵的論述過程,以及過硬的論據,證明觀點。


    直至下午坐上火車,在軟臥包廂內,寧衛東還在修改潤色。


    為了寫文章,寧衛東回程特地買了三個包廂的車票,他自己單獨一個屋,避免被打擾。


    “咣當~咣當~”


    火車行駛了一天一夜,終於回到了京城。


    寧衛東剛從車廂下來,就看見一道倩影衝他小跑過來,到近前叫了一聲“衛東”,一下就撲上去。


    寧衛東笑著抱住來接他的趙如意,兩人原地轉了一圈:“想我了?”


    趙如意“嗯”了一聲:“一走就二十來天,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


    “這不是忙麽~”寧衛東應了一聲,給趙如意介紹了一下王葉和李培中。


    等幾個人從出站口出來,分成兩撥,都上了車。


    趙如意今天來接站,把寧衛東公司那兩輛車都帶來了,她自個開一輛,王胖子開一輛。


    寧衛東、寧偉上了趙如意的車。胡八一、王葉、李培中則上了王胖子的車。


    寧衛東坐在副駕駛,看著已經入冬的京城,油然而生一股蕭索感覺。


    兩輛車並沒一起走,王凱旋那邊先把王葉和李培中送回去,趙如意這邊則是先把寧偉這個電燈泡送走。


    今天已經中午了,寧衛東也沒打算上班,什麽事兒等明天再說。


    把寧偉放下,看他走遠,就剩倆人,趙如意看過來,眼睛裏帶著思念的情意:“你想我沒?”


    寧衛東道:“當然想了,在外邊沒一天不想的。”


    趙如意噘噘嘴道:“我才不信呢,我聽說速聯的姑娘,長的又漂亮,穿戴又時髦,你還不看花眼了~”


    寧衛東笑嘻嘻摸著趙如意的大腿:“那哪能呢~這些天我愣是沒看見一個比我家如意漂亮的。”


    趙如意“切”了一聲,臉頰有些紅,小聲道:“我要開車了,咱先回家。”


    她所說的家就是原先公司的四合院。


    他倆定的,明年五一才結婚,還沒一個自己的家。


    趙如意把車開回來,寧衛東沒下車就發現這裏不一樣了。


    原先老舊的廣亮大門重新翻修了,邊都磨圓的老榆木門板都換了,門上新刷的朱漆。


    在門洞口上仍掛著機械部東意貿易公司的門牌。


    但裏邊早就沒人了。


    寧衛東離開二十來天,這邊也沒閑著,辦公樓修完了,大夥兒都樂意搬過去。


    那邊樓裏有暖氣,在這邊還得在屋裏點爐子,暖不暖和先放一邊,在屋裏待一天,就一身煤煙味。


    大冬天的,有暖氣誰樂意燒爐子,弄不好還容易煤氣中毒。


    寧衛東臨走的時候說了,他這趟出去家裏的事不能停。


    頭十來天,樓裏的活兒幹完了,工人就都挪到這邊,修葺這套四合院。


    先從前邊的一進院開始。


    大門,進門的影壁,四間倒座房,還有二進院的垂花門,前後兩進院的地磚也都起了重鋪。


    之前院子裏的地磚雖然還算能用,但畢竟年頭多了,之前主人修繕,也沒換過地磚,就是看哪塊碎了給換一下。


    更重要的是,把地磚起了,重新走下水道,加粗下水道的口徑,連接到胡同外的排汙管道裏。


    這處院子相比而言地勢較高,能給下水道留出坡度,還有改造的餘地。


    京城有些老院子,受製於一些條件,到二十一世紀了,還得到外邊去上公廁。


    但也到此為止了。


    前天突然降溫,夜裏溫度到了零下五度以下,工程隻能停下,等明年開春的。


    好在院裏的下水道和地磚已經鋪完了,倒是沒弄得一片狼藉。


    裏院的兩個廂房和北房都沒碰,並不妨礙使用。


    要不然寧衛東回來,他跟趙如意都沒地方去。


    新樓那邊雖然留了休息室,總不能大白天的倆人跑過去,就算趙如意再大大咧咧也絕不會應允。


    這裏倒是正好清靜沒人。


    進入北屋,倆人小別重逢。


    立刻天雷勾地火~~~


    趙如意明顯早做了準備,屋裏的火炕提前燒熱了,床單被罩也換了。


    寧衛東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火車,但一個人占一間軟臥車廂,倒也說不上疲憊。


    更何況出去這些天,回來公糧必須繳足。


    ~~~


    事後,趙如意滿意的趴在寧衛東胸膛上,笑眯眯道:“還挺有勁,沒在外邊做壞事。”


    寧衛東心裏暗笑,他知道趙如意的深淺,趙如意始終還是沒摸透他的能耐。


    不過話說回來,畢竟是自己家的車,開的時候肯定不能不要命的踩油門,萬一玩壞了呢~


    這令趙如意有種錯覺,寧衛東的實力大致如此。


    卻不知道,到現在阿娜亞絲娜還心有餘悸呢~


    包括白鳳玉和石曉楠也知道,這家夥是個真牲口。


    寧衛東樂得她誤會,嘿嘿笑道:“那是,我心裏隻有我家如意,那些m子女人我可瞧不上。”


    趙如意撇撇嘴,旋即美滋滋一笑,問道:“對了,你去看了大姨和大姨夫,他們都怎麽樣?前幾天二寶哥來了,到家裏看看。”


    寧衛東道:“都挺好的,你要是想去,等過一陣我還得去,你也一起去看看。”


    趙如意有些動心,思索起來。


    寧衛東問道:“二寶哥來,跟咱爸說什麽了?”


    趙如意道:“也沒說什麽,就是說說過往,還說等明年咱倆結婚,大姨和大姨夫都要過來。”


    寧衛東點點頭,借他倆結婚的由頭,陳父親自過來一趟也是一種象征意義。


    寧衛東又問:“這一陣大哥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趙立春之前已經到漢東省南平縣赴任,寧衛東後續要在那邊布局電視機組裝工廠,對此格外留心。


    趙如意道:“那倒沒有,大哥初來乍到,不好一開始就嶄露鋒芒,本來他的背景到基層去就容易遭人抵觸。”


    寧衛東不由看一眼趙如意,要不說龍生龍鳳生鳳。


    這小妞兒平時大大咧咧的,但在看事情的時候卻能快速抓住關鍵。


    說完了趙立春,趙如意忽然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對了,還有一個事兒你肯定想不到。”


    寧衛東抬了抬眉毛:“什麽事,還賣上關子了。”


    趙如意嘿嘿道:“唐婉寧,這次完蛋了。”


    “她怎麽完蛋了?”寧衛東想起之前攛掇劉兵那個女人。


    其實他對唐婉寧還真沒什麽印象,要不是趙如意提起來,他都想不起來。


    趙如意道:“讓她背地裏使壞,這次象省要擴支行,把她調那邊去了。”


    如果是一般人,這大概就是正常調動,但唐婉寧什麽情況,從京城調到豫省去,還沒提拔到關鍵崗位上,這很明顯了。


    隻是之前那事兒已經過了,按說沒道理再從唐婉寧身上找補。


    寧衛東腦子轉動,忽然問道:“哎~她最近是不是又幹什麽了?”


    提起這個,趙如意冷笑道:“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吧啦吧啦,就把唐婉寧自作聰明的手段說了。


    寧衛東沒想到這事兒居然跟他有關係。


    趙如意最後道:“要不是最後,她爸親自出麵,這事兒還沒這麽容易被壓下去。”


    寧衛東瞬間就明白了,恐怕那位唐先生這次是要出一些血的。


    不過這事兒對於寧衛東而言沒什麽影響。


    雖然唐婉寧這女人接二連三找他晦氣,但是結果~~~嗬嗬。


    沒對寧衛東造成什麽傷害,她自己就先跪了。


    不由得令人懷疑,那個看起來漂亮還挺精明的女人,難道真實屬性是蠢萌?


    不然正常成年人大抵是幹不出這種事的。


    兩人事後說了一會兒話,又休息兩小時,快到晚上下班,起身洗漱,拾掇幹淨,去趙家吃晚飯。


    寧衛東今天回來,於公於私都得先上老丈人那去報到,而且他寫的那份‘關於速聯遠東和貝加爾地區部署的分析報告’也要交給趙父先過目。


    這種東西必須慎重,如果趙父覺得不行,那就不能交上去。


    趙如意開車,寧衛東坐在副駕駛,腿上橫放著公文包。


    等汽車抵達機關大院,在門口做完登記,順著林蔭道開進去。


    這個季節天黑的相當早,剛過五點天已經黑透了。


    就在這時,正在開車的趙如意“咦”了一聲:“有客人?”


    寧衛東順著她的目光向車窗外看。


    就在趙家門口停著一輛轎車,轎車旁邊站著一個人。


    寧衛東眼尖,雖然天黑了,也瞅那人有幾分眼熟。


    “嘎吱”一聲,趙如意踩住刹車,把車停在那輛車後麵。


    兩人從車裏出來,順著邊上的人行路準備回去,那個在前麵轎車旁邊的人忽然道:“趙經理,您好;寧經理,您好。”


    趙如意微微詫異,仔細打量對方,卻沒認出來。


    那人連忙笑著自我介紹:“我叫賈躍進,秦淮茹是我母親。”


    趙如意恍然,隱約想起來好像見過這人。


    一旁的寧衛東則在對方說話之前就認出來,這小子正是棒梗,在看他旁邊的轎車,是在給領導開車。


    寧衛東沒興趣跟他搭茬兒,便也沒說話。


    趙如意倒是對秦淮茹印象不錯,問了一嘴棒梗在這幹什麽。


    棒梗道:“送領導來的。”


    趙如意點點頭,倒也沒多言,畢竟不太熟,簡單寒暄就跟寧衛東往屋裏走去。


    棒梗抻脖子瞅著,卻生不出什麽嫉妒心。


    主要是差距太大了,他敢嫉妒他們車隊的隊長,敢嫉妒單位的小科長,敢嫉妒自帶幹部籍的大學生,卻不敢嫉妒他服務的領導,更不敢嫉妒領導的子女。


    因為他清楚,得罪了領導,隻要不是什麽了不得的錯誤,領導大多不會跟他計較。


    但領導子女可沒那麽虛懷若穀,有的是法子治他。


    而趙如意跟寧衛東同樣是他惹不起的人。


    回到家中,果然趙父正在招待客人。


    對方一身黑色中山裝,一張國字臉,鼻直口方,一臉正氣。


    見寧衛東和趙如意回來,趙父立即介紹道:“來,衛東,如意,這是你們徐伯伯。”


    二人上前叫人。


    這位徐伯伯哈哈笑道:“多少年沒見了,如意丫頭都長這麽高了。”說著又打量寧衛東:“你叫寧衛東!果然是英雄少年,一表人才啊!”


    寧衛東謙虛道:“徐伯伯,您過獎了。”


    對方哈哈一笑:“這可不是過獎,聽說你去了一趟速聯,今天是剛回來吧~”


    寧衛東沒回答,隻笑了笑。


    他不清楚這位徐伯伯究竟什麽情況,雖然按道理能到家做客的,應該跟趙父關係不錯,但也說不準。


    寧衛東知曉謹言慎行的道理。


    徐伯伯倒見他沒搭茬兒,也沒再繼續。


    轉而跟趙父道:“既然孩子們回來了,我就不多待了。老趙,剛才說那件事,你可多上點心。”


    趙父笑著起身相送,寧衛東和趙如意跟在後邊,有些好奇剛才他們說的什麽事。


    直至送到門外,看著對方的車啟動,三人才回到屋裏。


    趙如意問道:“徐伯伯回京城工作了?”


    趙父“嗯”了一聲:“已經定了,還是鋼鐵部門。”說完看向寧衛東:“衛東,這趟去速聯感覺怎麽樣?”


    寧衛東道:“要說感覺,第一印象肯定是強大,非常強大!不過問題也很大~~~”


    趙父道:“別著急,邊吃邊談,別餓著肚子。”


    趙父知道今晚上趙如意和寧衛東過來,提前讓勤務員跟大院食堂打過招呼,準備了四菜一湯。


    要在平時,趙父大多數時間在單位的食堂吃一口。


    等勤務員把飯菜擺好了,趙父興致勃勃道:“如意,你去拿一瓶酒,我跟衛東喝兩杯,聽他慢慢說。”


    趙如意立即應了一聲,快去快回給二人斟上酒。


    看得出來,趙父的心情不錯:“衛東酒菜都備好了,你就說吧~”


    寧衛東當仁不讓,端起酒杯敬了趙父一下,並不多喝,淺淺一口:“要說速聯,他的強大啊毋容置疑,這個不用我說,全世界都知道。但是在強大的外表下麵,他們的問題也不少~~~”


    說到這裏,寧衛東稍微斟酌一下措辭:“或者說,他們的問題非常多,而且非常嚴重!”


    趙父也淺淺喝了一口酒,正要拿筷子夾菜,卻是動作一頓。


    他沒想到寧衛東對速聯是這個評價,也來了興趣:“什麽問題,仔細說說。”


    寧衛東夾了一口菜,嚼了幾口咽下去道:“雖然這次我沒去莫思科、烈寧格勒這樣的歐洲大城市,但伯力和海參崴已經是遠東最大的兩座城市,他們的情況同樣具有普遍性。速聯的幹部問題很大,隊伍風氣腐化非常嚴重~~~”


    吧啦吧啦,寧衛東把這次在遠東的見聞,挑揀重要的說。


    尤其是正治生態,地方派、流放派、軍方、艦隊。


    再有就是生活的奢侈浪費,謝廖沙的招待所,霍拉莫夫的俱樂部,原本的公共設施成了隻為某些私人服務的場所。


    趙父聽著,從開始的微微皺眉,到最後的眉頭緊鎖。


    期間時不時提問。


    直至最後,寧衛東說到,哈拉克夫竟然私下花錢指使內務部的人,試圖在火車上對寧衛東下手,趙如意不由“呀”了一聲。


    寧衛東回來沒有跟她吐露這個情況,剛才聽寧衛東提到內務部,她的心都提溜起來。


    雖然寧衛東就在眼前,定然是有驚無險,但想想當時處境,還是心有餘悸。


    趙父放下筷子,表情異常嚴峻。


    寧衛東說的都是第一手的信息。


    因為雙方斷絕交往,此時國內對速聯的了解非常片麵,更多是通過國際新聞,少量外教接觸。


    速聯內部到底怎麽回事,誰也不知道。


    這次寧衛東的親身經曆,令他始料不及。


    什麽時候,老大哥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在五十年代,與速聯的蜜月期,趙父接觸過不少速聯人,有軍官,有專家,有工人。


    當時這些人都是來支援國內建設的。


    那時的速聯跟現在寧衛東描述的,完全是兩個樣子。


    二戰勝利之後,冷戰的鐵幕剛剛拉開,速聯人的精神麵貌昂揚向上,眼睛裏有光,內心有信仰~~~可這才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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