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乾看到羅放與其他諸多兄弟一臉興奮,對未來充滿想象的表情,沉默下來。


    他早就見識過無數流民挨不住嚴冬與饑餓,慘死之後被拋屍的場景。


    他甚至無從責怪羅放眼中毫無流民的死活。


    就連他跟妹妹,也要靠著羅放的庇護才能逃過牙婆子的毒手。


    否則,明天太陽升起之時,誰也不敢保證,他自己不是被拋入旱河的屍體之一!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所有這些道理,薛承乾都懂。


    但是,他依然沉默下來,心中升起一種莫名不甘的情緒。


    “嗬,薛承乾,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人?”


    “隻靠著腦海中記住的一個土法子,就想救活萬千之人?”


    “能顧好你自己和妹妹再說吧!”


    薛承乾強迫著自己先聽從羅放的安排,不要在此時跟他們正麵爭執,更不要成為羅放眼中那個“壞了他大事”的人。


    否則,誰也不知道現在跟他稱兄道弟的羅放會有什麽舉動。


    “嘿!薛小子!現在你可成了咱們的大功臣了,怎麽還悶悶不樂的!”


    薛承乾跟大家分開,本是想著帶些分得的吃食回去找自己妹妹,沒想到一向看不上他的康玉竟主動找了過來。


    還帶了一瓶劣酒!


    薛承乾看著被她拋過來的酒,猛地接在手裏,竟然還有幾分溫熱。


    “康玉?你想做什麽?”


    薛承乾沒有因為康玉突然的示好就鬆一口氣,反而更加警惕。


    康玉撇了撇嘴:“最看不上就是你這副樣子,滿肚子壞水說得就是你這種人。”


    “羅老大竟然覺得你小子是個跟人拚命的種兒。”


    薛承乾冷冷地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時間長了,大家自然會看得清。”


    康玉“嘿”了一聲:“剛在羅老大麵前立了功,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還是先活到那一天吧。”


    “不要以為有羅老大的話,你就真的安全了,牙婆子也不缺少跟人拚命的主兒,要是他們真狠下心跟羅老大撕破臉,照樣有機會宰了你。”


    “老子以前沒想過你這麽頂用,這瓶酒是賞你的!”


    說完,康玉不等薛承乾作任何回應,直接扭頭就走開了。


    “不是個壞人……”


    薛承乾在心裏默默地評價了一句。


    相比於羅老大,這個看他不順眼的康玉,把心裏的想法都表露在外,就算想裝一下都裝得不自然。


    哪怕她學男人一樣自稱“老子”,哪怕她剛剛一句軟話也沒說出口。


    對於薛承乾來說,“安全性”卻是比“器重他”的羅老大更高得多。


    接受康玉這種委婉的道歉,薛承乾拔開塞子,往嘴裏灌了一小口。


    苦!澀!酸!


    果然不是什麽好酒。


    但卻極烈,剛一入口,薛承乾就感覺到一團火似乎在肚子裏燒了起來。


    然而,最初喉嚨的難受勁兒過去,在這種嚴冬的天氣下,卻讓他覺得無比舒服。


    薛承乾心中一動,小心地塞回瓶塞,然後把瓶子收進懷裏。


    他從來不是酒鬼,這更是他在這一世首次嚐到酒的滋味。


    之所以如此珍重,是想到了羅放一夥人出身軍戶,多有嗜酒之徒。


    而且比起其他隻能掙紮求生的流民,他們有更多的“本錢”。


    第二天,薛承乾就用這杯劣酒,換回了一柄短刀!


    不是用冰棒子臨時打磨出的冰刀,而是真正開過刃的短刀!


    ……


    很多流民都聽說過牙婆子之名,但沒人敢肯定她竟真的是個女人,因為沒人想過一個女人竟然這麽黑,這麽狠!


    牙婆子在過去就是做得販女娃子,逼良為娼的活計,淪入流民之中,反而更加如魚得水。


    那些餓狠了的流民,隻要為了一口吃的,賣起女兒妹子,連眼睛都不眨。


    甚至有更多的漢子,全都要給牙婆子當打手,全看她的眼色才能在望江城外過活。


    “羅放那邊有準信兒了!就是他把姓薛的小子收留。”


    “現在羅放那邊搞什麽燒磚壘房,據說也是那薛小子的主意。”


    牙婆子眼皮子一抖:“沒想到,這渾小子還有這種本事?”


    “老大,事兒不大對頭啊,他成了羅放的得力幹將,而且羅放的勢力擺明要壓過咱們,聽說望江城裏的官老爺也對羅放很看重。”


    “咱們以後拿什麽跟羅放拚啊?”


    就算沒有薛承乾的事兒,牙婆子也早就跟羅放不對付了。


    牙婆子的手下們也知道自家老大有本事有門路,並不懼怕羅放。


    可是,真要是羅放能討好望江城裏的大人物,那就另當別論了。


    牙婆子卻擠出一個冷酷的笑容。


    “有什麽好怕的?羅放以為他真能討到城裏官老爺的歡心?”


    “呸!一個破落軍戶,他根本就不知道現在官老爺們心裏想要的是什麽!”


    “由得他們去,你們就睜大眼睛看著羅放怎麽自取死路,等羅放倒了,我一定要讓薛小子以最慘的法子死掉!”


    ……


    薛承乾按羅放的要求,把交托給他的幾十個漢子分成幾組人馬,分管不同的流程。


    比起直接帶他們“出徒”然後單獨幹,效率反而更高。


    康玉好幾次刻意湊過來看他們做工,對薛承乾的做法剛開始時沒少冷嘲熱諷。


    “你還真懂得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的道理嘛。”


    “就這點兒燒磚的法子,我在一邊看幾眼都學會了,還真以為能藏得住呐!”


    她是以為薛承乾想在羅放麵前藏一手,故意不教完整的燒磚法子。


    可是,看到每天燒製出來成堆的土磚,她隻能臉色鐵青地住嘴不言,看著羅放對他大力誇讚。


    讓薛承乾稍稍欣慰的是。


    哪怕不打牢地基,單靠土磚和粘土堆起來的房舍,也頂了大用。


    對於此時的流民們來說,莫說是不太牢靠的房子,哪怕隻是一堵能擋寒風的牆,也能起到活命的合作。


    而且,土磚房已經比他們流浪之前在家鄉住的灰泥房、茅草房強上百倍。


    羅放出手的效率也很高。


    不僅借此大收聲望,而且籠絡了很多還有把子力氣的漢子,算是名利雙收,風頭無兩!


    沒過幾天,他刻意拉攏的那位宋都尉,據說也說動了望江城城守與中州府主薄大人,過兩天專門來慰勞羅放的安心之功。


    對於羅放一夥人來說,那兩位都是他們萬萬巴結不起的大人物,興奮得不得了。


    隻有薛承乾,從中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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