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嘯遠看到薛承乾“搶著答應”,不禁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難怪羅放誇你頭腦聰明,說得很是。”


    “本官這便先任命羅放為代鎮義營總管,薛承乾為都尉,在城外組織團練。同時上奏朝廷,等旨意一到,你便是正式的鎮義營總管正八品的德威校尉。”


    哪怕隻是八品武職,也是羅放以前不敢想的。


    更別提他還能獨立指揮一營人馬。


    隻不過,那“鎮義營”本是廂軍編製,也就比民團義勇稍好一點點。


    德威校尉,既非朝廷正式禁軍品秩,甚至還隻能算是“空口許諾”!


    盧嘯遠應付之意,幾乎是寫在明麵兒上了。


    薛承乾卻知道,能討到這等官方身份,幾乎是他們能要到的最大價碼,扭頭看向了羅放。


    羅放也知現在形勢,無奈地歎了口氣,再次行著軍禮應下。


    柳越亭淡淡地掃了薛承乾一眼,對於盧嘯遠的決定,沒有再質疑什麽,隻是把他的反應記在心裏,等回到中州府再作計較。


    ……


    送走了盧嘯遠,羅放等人圍到篝火旁邊。


    不過,沒有人因為得到官府承認的身份而興奮,大家都明白他們現在的形勢更加惡劣了。


    “娘的,都怪這小子!你算什麽身份,竟敢代老大答應下這麽個燙手山藥!”


    “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現在大家夥都要被你給害死了!”


    王胡子最先沉不住氣,直接站出來向著薛承乾發難。


    在他和幾個衝動的兄弟看來,責任全都在薛承乾身上。


    他給老大獻計,大家都能得到好處,而且也看到了光明的未來,許多人開始跟薛承乾稱兄道弟。


    但是,現在麵臨危機之時,大家的“親疏之別”瞬間暴露出來。


    其他人皆是軍戶出身,本來就以邊軍為紐帶生活在一起,往南流浪也是互相照應。


    隻有薛承乾是個例外,他永遠都是“外人”,現在還是個不安好心的外人。


    “都給我住手!”


    羅放突然暴怒,站起身來一聲怒吼。


    王胡子少見老大發這麽大的火,脖子一縮,趕緊避開康玉的身後,那樣子別提多窩囊了。


    薛承乾坦然迎著羅放的目光,不閃不躲。


    現在他的心裏也在算計著。


    當時代羅放答應下盧嘯遠的威逼,雖然是無奈之舉,但既然做出了選擇,他就不會後悔,而是不斷地計算著。


    不論羅放自己做何選擇,薛承乾麵對的挑戰都是極為艱巨的。


    區別隻是沒有羅放的勢力進行依靠,他的處境將更加艱險。


    沒想到,羅放並沒有出言責怪他,而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自責,是我自己想著攀附城中的大人物,一心隻想著改換身份,卻忽略了可能的後患。”


    薛承乾微有些詫異。


    不論羅放的心胸如何,才智高低,至少他確實稱得上是個“好漢”。


    他微微一笑,反過來安撫羅放道:“此事自然怪不得老大你。我們從來都沒想過盧嘯遠會是這樣的態度。”


    羅放不甘地道:“說得正是,我們也算是幫盧大人穩定了局麵,他為何要如此對我!”


    說句不好聽的,像羅放這樣的小人物,根本就不配被盧嘯遠記掛在心裏,過去他們不可能存在仇怨。


    可是盧嘯遠對他的“發落”,對待自己的仇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康玉見羅老大沒有真的責怪薛承乾,也不禁鬆了口氣,這時湊上來“擰繩”,痛罵起盧嘯遠來。


    “哼!像這樣的大官兒,本來就沒個好人!這就叫無官不奸!大哥你是個直爽人,怎麽可能想明白他們的彎彎腸子。”


    薛承乾看了看周圍,無奈地搖了搖頭。


    別說羅放了,恐怕在場之中,也就隻有自己才能明白盧嘯遠的顧慮與想法。


    “盧嘯遠從來就沒有把咱們流民瞧在眼裏,隻看其過去所為,我們的死活,望江城中本不在意。”


    “可我們卻在此時做出了些成績,讓流民們看到了一絲活路,而且羅老大你通過人脈,使得望江城內得知此事,有監察禦史盯著,有士大夫的壓力,他必須要做些姿態。”


    羅放現在最缺的就是一個“頭腦”好好幫他分析這些道理。


    聽到薛承乾言之有物,再加上之前他發明燒磚妙策的先傲,聽得羅老大連連點頭,就像是聽先生授課一般。


    “對盧嘯遠來說,最重要的隻是力保望江,這是他的立足之本,其他皆不足道!”


    “先前北疆邊關敗得太快了,北蠻的威勢太嚇人,咱們大梁朝從上到下都驚呆了,更何況現在直麵北境危機的望江。”


    “盧嘯遠心裏沒底,現在唯一的倚仗便是朝廷經營多代的望江堅城,現在老大你撫流民,等於是讓他背了個大包袱。”


    “他既不肯放流民進城,怕引出更大的麻煩。但若是把禁軍派出來保護城外流民,那就等於放棄堅城,要跟可怕的北蠻鐵騎打一場野戰了。”


    羅放聽完,猛地拍著自己的大腿!


    “原來如此!難怪我聽那些高官,說什麽流民也是望江之民時,總覺得陰陽怪氣!”


    康玉等人也明白過來,不禁麵麵相視,都覺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們隨著老大在流民之中立足,如此嚴酷的環境下,誰的手上都不幹淨,便是康玉這女孩子也是沾過血的。


    但是,他們從來都不是那種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人。


    而盧嘯遠便是把他們這麽多流民,完全當成了計算利益得失的“玩意兒”。


    若能白白得到這麽多的百姓,充實望江人口,或許他盧嘯遠還勉強“笑納”。


    但是,要讓他用禁軍來保護這些流民……那還不如讓這些賤民去死!


    薛承乾幾句話,終於讓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牢牢地看著羅放,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盧嘯遠手握精銳禁軍五六萬之眾,尚且不敢護住這些流民,不敢應對北蠻騎兵的兵鋒。”


    “羅老大,你又會做何選擇呢?”


    薛承乾這次刻意稱呼他為“羅老大”,而不是“老大”。


    康玉不悅地道:“薛小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老大自然……”


    說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有些不敢扭頭看此時自家老大的神情。


    沒錯,盧嘯遠不想保護這些流民,拿個虛名就直接丟到羅放身上,讓他送死。


    那羅放和眾兄弟呢?


    當他們明白了其中利害之後,心中又是如何盤算?


    他們真的跟盧嘯遠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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