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薛承乾的話,眾人並沒有感到振奮,而是像看瘋子一般看著他。


    良久,羅放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薛小子,我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你。”


    “掌握自己的命運麽……”


    他並沒有直接說出反駁的話語,而是攤著手,對著“天地”轉了一圈。


    那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哪怕不去想盧嘯遠的態度。


    單是這嚴酷的寒冬,緊張的食物,不知動向的北蠻騎兵,以及不知何時可能突然爆發的瘟疫……


    隨便什麽東西都能要了他們的命!


    盧嘯遠打壓他們,強爭軍功幾乎是不加掩飾,他們卻無可奈何。


    這樣的情況下,羅放都感覺心灰意冷,薛承乾卻妄言什麽掌控自己的命運?


    甚至於沒人覺得他這番話“可笑”,隻是覺得“可悲”。


    王胡子震驚之後,都忘記跟他唱反調,呆了半天才悶出一句來。


    “搞了半天,這小子就是個瘋子,咱們這些人的命跟螻蟻有什麽區別,還說這等瘋話……”


    康玉反而站出來打起圓場:“薛小子,你休要胡鬧了,羅老大正煩著呢,你能不能說個正經主意出來?”


    薛承乾眼底閃過一抹悲哀之色。


    他剛剛的話,情真意切,皆出於真心,但卻隻會被人視為可笑,胡鬧……


    不過他並不會責怪羅放等人,換成任何人,都會抱著同樣的想法。


    他灑然一笑。


    “好,那就說點‘正經話’。”


    “我等命如螻蟻,那就先學著螻蟻,保住這條命,別輕易被人給害了!”


    “以我觀之,盧嘯遠對我們而言,反而不是真正的威脅,我們反而可以利用他搶功的心思,為自己撈到官府的承認,暫時憑著鎮義營的名頭,擴充力量!”


    康玉不解地道:“可是盧嘯遠明明就是在刁難我們啊,之前他還見死不救來著。”


    薛承乾直接反問道:“我且問你,我們與盧嘯遠之間,算是有仇怨嗎?”


    康玉想都不想地點頭道:“當然有仇!臨敵之機,見死不救,這還不算仇怨嗎!”


    羅放連忙打斷她,若有所思地道:“我明白薛承乾的意思了。”


    “站在盧嘯遠那邊,他一是不願意拿自己的兵跟北蠻人拚命,二是看到真打贏了想以主帥之名搶個功勞。”


    “正是如此。”


    “中州府上次派的主薄,就有意給盧嘯遠挖坑。咱們雖不知朝廷之事,但也能看得出來盧嘯遠在朝廷上有對頭,他得想辦法爭功穩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換成任何人在此戰中立下功勞,盧嘯遠都會跑出來搶功,並不是針對我等。”


    羅放現在的心態勉強放平,不再爭一時意氣,聞言不禁苦笑。


    “咱們是何身份,那盧嘯遠又是何身份?說什麽仇怨,都是給咱們臉上貼金。”


    這番話也能看出來羅放心中的矛盾。


    他一直以自己邊軍軍戶的身份為傲,邊關之戰速敗於北蠻之手,被他引為平生奇恥大辱,一直幻想著能再得到官府認可,以軍士的身份打敗北蠻,爭回一口氣。


    但同時,他也知道自己之前在軍中,地位低下,連個將領都算不上,與盧嘯遠之間地位千差萬別,可又不甘於隻做一個被利用的棋子。


    他有雄心,有膽略,可惜受限於見識和手中的力量,無法像薛承乾一樣想明白此刻最要緊的事情。


    他確實在薛承乾的生死關頭拉了他一把,免得他死於牙婆子等人的報複。


    但若沒有薛承乾幫他出謀劃策,他就算沒有死在北蠻人的鐵蹄之下,也要被盧嘯遠等人陰死。


    薛承乾見他已經氣順,繼續往下說道。


    “我們雖然掛了個校尉之名,但根本沒有資格直接上書朝廷,這些軍功說到底還是任憑盧嘯遠怎麽向朝廷上奏,他真要搶,我們連個爭辯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我們最要緊的是在盧嘯遠的眼中還有價值,反過來看看從他那裏能爭到什麽好處。”


    “比起盧嘯遠,流民內與我們為敵之人,動向不明的北蠻騎兵,甚至是這操蛋的嚴冬,都是更可怕的敵人!”


    薛承乾的話,倒是提醒了羅放。


    他冷笑著道:“你是指牙婆子和劉尚二人麽?憑他們也配稱我羅某的敵人?”


    有了官身,又打敗了北蠻騎兵之後,羅放已經極為自信,之前與他爭奪流民中勢力的對手,現在已經不被他放在眼裏了。


    薛承乾卻冷靜地提醒他道:“羅老大,你不覺得,今天牙婆子和劉尚二人跳出來非常巧合嗎?”


    “今日之戰,羅老大表功毫無問題,盧嘯遠再是地位高權勢大,他確實沒有直接參與指揮此戰,當著眾人的麵兒,他幾乎要被羅老大逼得下不來台。”


    “但此時,牙婆子他們跳出來卻給了盧嘯遠口實,更重要的是,我當時看到,他身邊那個黃孝勇,曾給牙婆子等人遞過眼色,而且之後也立即配合他們向盧嘯遠進言!”


    “若這根本就不是巧合,那就說明,牙婆子和劉尚二人早就跟黃孝勇勾結在了一起!”


    “什麽?”


    羅老大神色一震。


    牙婆子和劉尚,本來就頗有勢力。他們不知收買了多少亡命之徒。


    若隻是這兩股勢力倒還好說。


    至少自己從盧嘯遠那裏得了許諾,可以借著對抗北蠻人的名義到處征糧,單憑這一點,他就能把對方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假如牙婆子一夥也跟望江城內的大人物有所勾結,對他們的威脅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康玉等人也在這時醒悟過來,回想起牙婆子跳出來發難的時機,都有所警惕。


    “還好薛承乾你心思細,他們這次沒能借盧嘯遠之手害死我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薛承乾微笑道:“現在不比之前,盧嘯遠已經把此戰的戰利品全都許給了我們,到時候把旗號和身份信物交給盧嘯遠去朝廷領功,我們把所有的戰馬和兵器都留下,何懼於牙婆子。”


    羅放欣喜地點了點頭。


    “不錯!到時咱們不但有武器可用,甚至還有戰馬!牙婆子敢主動出手,就是自尋死路!”


    他們都是邊軍軍戶出身,會騎馬的兄弟可不少,稍加訓練便能得一支真正的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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