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溫知言再次熟絡倒是比昌威預想中要順利許多,昌威原以為她再落魄也畢竟養尊處優地嬌了十幾年,但溫知言倒是很快便接受了二人身份的轉變。


    曾經是昌威遠遠地仰望她,渴望得到命運之神的眷顧而擁有她。現在則是溫知言日日在房中等他來,約定之日他出現,對她而言便像天大的恩賜般值得歡欣雀躍。


    開始,溫知言會問他些軍營裏的消息,諸如某位叔伯是否還在原先的位置,身體如何;再後來問題更加細節,問昌威是否知道父親是否與敵國有過聯絡,那些信件父親原先放在哪裏……


    昌威便是知道,溫知言從流放路上逃回京必不隻是討生活那麽簡單。


    “知言,你是想查溫將軍的事兒嗎?這其中水很深,牽涉的人也很多,你可知……”


    溫知言坐在床邊,在閃爍的燭光下為他細細縫補破損的袖邊,聲音柔柔的:“昌大哥,溫家百年血脈,頃刻之間便坍塌成廢墟,我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父親怎麽會做這等事情……如果不是為了這點執念,知言或許活不到現在。”


    眼淚一滴滴落在他的袖口,在粗麻布上氤氳開來,昌威見不得她哭,隻得答應她:“我們也斷不相信溫將軍會作出叛國這等子事,你放心,我現在在禦前走動,必會幫你打探打探溫將軍的消息。”


    “太好了。”溫知言高興地擁住他,“知言現在無人可以仰仗,隻得仰仗昌大哥……待此間事了,知言也想過普通人婦的日子,有一間小院子,養兩個孩子……”


    溫知言臉上的神情充滿期待,讓昌威也向往起這樣的生活。她是他年少時第一眼見到就深愛上的人,從前是多遙不可攀的存在,現如今卻從雲間墜下來,落入他伸手可以拉她一把的境地中。


    想到這兒,昌威從懷裏掏出一根發簪:“今日下值時在街上看到了,覺得你戴會很好看。”


    昌威將發簪遞給溫知言,心中微有些忐忑,怕她見慣了好東西,看不上這素簪,而溫知言卻是開開心心地接過來,又歡歡喜喜地插在頭上。


    她在銅鏡前照來照去,不時回過頭來問昌威好不好看,燭光映在她臉上,毛茸茸的,像一顆飽滿的桃子。


    昌威看得情動,猛地站起身大步走過去,將溫知言一把抱入懷中,難掩聲音情意:“我想要你。”


    “昌大哥。”溫知言也並不躲避,反而將頭溫順地靠在了昌威的肩膀上,“知言現在並非自由身……但昌大哥放心,知言已經攢了些銀子,會盡快贖身的……”


    昌威聽到這話,燃燒了五六分的心更是沸騰到七八分,克製著自己的欲念,在她額間狠狠親了兩口。


    “等著,我一定贖你出來!”


    昌威抄起佩劍,推開門,滿麵紅光地大步踏進春夜中,和煦的風裹挾著花香沁了他滿懷,他步履輕快,心中因有了隱秘的目標而格外快樂起來。


    從那後,昌威當值愈發勤勤懇懇,若同僚中有人身體不適或家中有事需要人換值頂班等,昌威都會主動迎上去,盡可能多賺些俸祿。


    漸漸的,溫知言有些不滿於昌威帶來的那些銀子的分量,看到空癟著半袋的荷包,臉上會露出失望的神情。


    昌威怎麽舍得讓溫知言不開心,他便不再每次一發俸祿就巴巴地遞給溫知言,而是攢了一些日子,直到銀子將荷包裝得鼓鼓囊囊的。


    昌威懷揣著沉甸甸的銀子來到醉清風,姑娘們熟門熟路地引他到溫知言的房門口,昌威推門進來,假裝不在意似的將荷包遞給溫知言,卻又細細打量著她的表情,希望在她臉上看到歡喜。


    溫知言卻冷笑起來:“昌大哥真是把知言當狗兒貓兒似的哄了,這不就是兩個半袋子加起來,總量還是不變的,昌大哥所謂的真心待知言,就是這樣糊弄知言嗎?”


    那時已經入夏,昌威一路大步踏來,身上汗水津津熱氣騰騰,正不知如何消這苦暑。溫知言隻淡淡的幾句話,便似將他打入冰天雪地中,後背的汗一瞬間凝結成冰,昌威由內而外地打起了寒顫來。


    “這麽久了,昌大哥說幫我查父親的事情,卻也沒有多少有用的消息。昌大哥若是對知言無意盡可直說,不必一次次給了知言希望,又讓知言失望。”


    昌威急忙辯白:“我咋可能這樣呢,但我每月的俸祿是固定的,從前在軍營裏的餉銀也都給了你,我隻是個三等禦前侍衛,悄悄在宮裏聽幾耳朵消息已經膽戰心驚的了,我……”


    “昌大哥既然在宮裏,便也知道宮裏的消息該有多值錢,隻是不願意為知言付出罷了。”


    溫知言落了淚,將昌威輕輕推出門外:“昌大哥若想和知言有未來,知言會一直等昌大哥。”


    門在昌威麵前合上,聲音輕輕的,卻震耳欲聾,將他的心擊成了幾瓣。


    低著頭踩著沉重的步子走回去的路上,昌威將溫知言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向來隻會持刀砍人和執行指令的他頭一次揣度起別人話裏的含義來。


    如果他沒猜錯……


    在宮中傳播消息倒是一個好做的買賣,隻是人精太多,昌威一開始還險些讓人騙了去。


    後來因他在軍營裏曆練過這麽多年,憑借著老實憨厚的長相和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引得了各宮姑姑們的注意,又憑有力氣肯幫忙幹活兒討得了她們的喜歡,能聽到的消息漸漸多了起來。


    昌威的荷包果然也如氣球一般膨脹,同樣膨脹的,還有那顆想得到溫知言的心。他隨牙子在滿京城裏逛,找到一個僻靜又方便他入宮的小院子,昌威喜滋滋地看著院中地窖,跟牙子說:“天涼了,冬天可以給我內人在這裏醃蘿卜吃。”


    在那一年冬天,昌威交出滿滿一匣子銀鈿,領回了一個溫知言。


    屋裏一切都是昌威悉心布置的,雖然比溫知言在醉聽風的房間要簡陋不少,但這也算是他們兩個人的小家。


    窗上貼著大紅的喜字,那夜,昌威留在了溫知言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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