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三載,臘月初五。


    酉時末。


    天穹昏暗。


    京都天降小雪,雪花愈來愈大。


    袁誌邦府邸內,有府兵把守,府外,有巡防營的兵卒巡邏,確保袁府的安全。


    如今,袁府張燈結彩,府前一駕駕馬車停泊,走出一位位達官顯貴。


    袁誌邦不斷笑臉相迎,但是來客卻並非全部都是好臉色,不少來客看了一眼笑意諂媚的袁誌邦,內心都冷哼一聲。


    這幾天,袁誌邦攜聖旨,將他們都查了個遍,鐵麵無私,氣勢洶洶,鬧得他們府上雞飛狗跳的,整個京都都不得安寧。


    查探與反賊趙無疆勾結一事,暫時告一段落,袁誌邦給他們都送來請帖,邀請他們今夜來府上做客,說是要賠禮道歉。


    本來有諸多官吏都不屑於來袁誌邦府邸,更有些害怕反賊趙無疆派人再次射殺賓客。


    但是這一次袁誌邦宴請的理由中,提到了賠禮道歉。


    他們哪裏在乎什麽賠禮道歉?隻不過這賠禮道歉的另一層意思,很有可能是查探反賊的最後一幕。


    將眾人召集,進行最後的查探!


    他們敢不來嗎?袁誌邦可是當今天子身邊的大紅人!


    是受聖恩眷顧,攜聖旨辦事的欽差!


    戌時正。


    在不耽誤政事情況下,幾乎所有的官吏,都到了袁誌邦府邸,靜待袁誌邦是如何張嘴放屁的。


    但讓眾人意外的是,袁誌邦並未說些麵子上的官話,也沒有進行盤問或是試探,而是當著眾人的麵,直接連飲三杯。


    眾人紛紛詫異袁誌邦的舉動。


    袁誌邦放下酒杯,環視眾多官吏,隨後抱拳,無論官職大小,他都彎下腰深深鞠上一躬。


    “諸位同僚,我袁誌邦,攜聖旨調查各位,背地裏,我知道你們都詬病我不近人情...”


    袁誌邦眸子紅潤,語氣感慨:


    “是,我不近人情。


    但我為聖上辦事,理應如此。


    而且與反賊趙無疆有染的賊子,若是不被清掃幹淨,很有可能會傷及你我。


    我沒得選!


    諸位同僚,我不為自己辯駁,我在調查的過程中,手段嚴厲了點,冷漠了點,得罪了你們。


    我都知道!


    但那是為聖上效力,秉公執法的我,問心無愧!


    但秉公執法的我不是現在的我,更不是私下來的我。


    私下來的我,對你們來說,就是一個逃難到京都的年輕後生...


    承蒙父親為國效忠帶來的餘蔭,庇護著我...


    我與諸位之前並不相識,除了戶部侍郎叔父...


    這一次調查,無論我的手段是多麽嚴厲,還請諸位同僚,諸位長輩,莫要記懷於心。


    除開公事上,我不針對在座任何一位同僚,甚至,我真心希望與諸位同僚交好。


    畢竟我初來乍到,沒什麽本事,也沒什麽底蘊,全儀仗聖恩隆隆和叔父的關愛。


    所以今日宴請諸位,我袁誌邦真心賠禮道歉,還望勿怪。”


    袁誌邦一番感人肺腑的認錯說完,在座官吏皆沉默了下來。


    若是換做他們是袁誌邦,這一次奉命調查,能不得罪人嗎?


    不認真,就是對不住聖上,認真了,會容易得罪同僚。


    這看似是受聖上器重才領到的差事,實則袁誌邦這一次,亦是聖上的刀,替聖上誅殺反賊趙無疆的同黨!


    京都誰不知道聖上一直不喜歡趙無疆,針對趙無疆,如今更是忌憚趙無疆擁兵自重,屯兵九江南岸?


    眾人看向袁誌邦的神色慢慢發生了變化,敵意也削減了不少。


    不得不說,袁誌邦這孩子,的確太想進步了!


    這件差事的前後,袁誌邦前倨後恭,不但沒引人發笑,反倒是讓他們感慨,袁誌邦為人的真誠又通透。


    酒宴之上,話說開了之後,袁誌邦一桌桌禮敬過去,看著這些朝臣神色的變化,他內心驚歎不已。


    他今日的這番措辭,是受到了趙無疆暗中的指點!


    趙無疆不愧是爹爹尊重的少主,隻是點了他幾句,說了幾句需要注意的細節,就點明要害,讓他明白自己該怎麽做,才能更好地在京都立足。


    當然,他覺得他袁誌邦也很聰明,一點就通。


    在少主的幫助下,幾句話,就讓原本敵視他的朝臣,轉變了態度。


    袁誌邦內心對遠在千裏之外運籌帷幄的趙無疆的驚歎,和對自身理解能力的自得,隻是持續了沒一會兒,他就迅速穩住心神。


    今晚的重頭戲,不在他身上。


    按照趙無疆的安排,今晚,是要扳倒戶部侍郎的。


    他提著酒杯,敬完一圈,坐到了戶部侍郎身旁:


    “叔父,我敬您一杯。


    沒有您的接濟,就沒有誌邦的今天。”


    戶部侍郎點頭,重重嗯了一聲,在他心中,認為袁誌邦說的沒錯。


    就是他的接濟,袁誌邦才一步步被聖上看重。


    當然,他不能表現得太過自得,內心還是有點愧疚的,畢竟一開始,他是衝著袁誌邦攜帶的事關趙無疆的消息去的,本意不是去接濟袁誌邦這個逃難的窮好友之子。


    他內心為數不多的愧疚,和覺得自身能夠掌控袁誌邦從而升起的自得,讓他拍了拍袁誌邦的肩膀。


    他意味深長道:


    “誌邦...


    其實你爹...


    沒死...


    對吧?”


    袁誌邦腦海白光一炸,戶部侍郎怎麽知道他爹沒死?


    他眸光一瞟,撞上了戶部侍郎意味深長的眸光,他握著酒杯的手不由一顫,酒水灑了滿桌。


    同桌的官吏,紛紛疑惑,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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