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明,晨光從東方薄薄灑落。


    遠處,悠揚的鍾聲低沉回蕩,穿過晨霧籠罩的宮殿,踏入寬闊厚重的殿門。


    大殿巍然,暗青色的磚麵泛著冷光。殿頂盤踞著的五爪金龍口銜琉璃鏡,光影流動間,鏡麵微微晃動,仿佛靜默的凝視著殿中的一切。


    大殿上,一位身著深青色朝服的臣子緩步向前。步伐雖稍有不穩,但卻十分堅定。


    他嗓音沙啞:“臣有本奏!”


    上首,女帝的目光落了下來。透過冕旒的流蘇,她看見了一張經由歲月打磨的麵孔。


    “陛下!”這位有些年紀的老臣神情鄭重,聲音懇切,抑揚頓挫:“天下流民之禍,已不可忽視!若再有遲疑,恐民心喪失,江山不穩啊!”


    楚映昭一言不發,平靜地看著他。


    老人舉起手中的笏板,垂首跪拜:“臣鬥膽進言,懇請陛下親自巡視京郊,宣示天恩,賑濟災民,挽回時局!”


    這番話擲地有聲,語調中的憂慮與期待交織成一道無形的力量。殿內百官一時無聲,許多人微微點頭,仿佛被他的勸諫所打動。


    “……”女帝還是並不答話。她隻是帶著微妙的笑容,凝視著禦座下的官吏——就像過去還是太女時一樣。看似喜怒無常,難以捉摸,但蠢勁從骨頭裏往外冒,偏信讒言,不辨是非。


    果然,昨日登基大典時的威嚴隻是曇花一現罷了,黃毛丫頭,究竟還是不成氣候。


    不少人在心中暗暗腹誹,麵上還是一片謹小慎微。


    當然,女帝也並不是故意要晾著這位枯槁且微禿的大爺,她隻是正在努力控製麵部表情。


    隻有她能看到的、半透明的係統界麵上,正擺著一張老頭兒的證件照:


    【姚申岢,戶部右侍郎。忠誠:5,才能:12】


    好詼諧幽默的數值。


    原來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很想笑。


    或許是場麵安靜了太久,眾人細細咀嚼這份“誠懇”的陳詞半晌,終於還是有人耐不住性子,接了右侍郎的話茬。


    刑部主事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姚侍郎所言極是!陛下親臨京畿,不僅撫慰民心,更彰顯天恩浩蕩。臣願附議!”


    女帝抬起眼皮,懶散地瞥了他一眼。


    挺好,忠誠2,才能16,這位更是重量級。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掉馬的中年男人微微抬頭,眼神中帶著幾分隱隱的得意,仿佛在等待女帝的誇獎。


    ——太女素來對能彰顯皇室權威的“大場麵”十分熱衷,眼下自己遞上台階,不單滿足了她愛出風頭的性格,更是借此顯示自己察言觀色、赤膽忠心。


    他話音剛落,禮部侍郎又緊接著跟上:“自古明君親巡,皆有奇效。陛下登基伊始,若能如此作為,定能令百姓歌頌,史冊留名!”


    好。忠7才11。


    夠了,真的夠了。


    楚映昭不禁想深刻發問,這群人到底是怎麽混到現在這個位置上的——


    和這樣的蟲豸在一起,怎麽能治理得好國家?


    接連兩位官員的附和,打破了朝堂上的短暫沉寂。一時間,大殿內的氣氛逐漸熱烈起來,幾名次要職位的官員也小聲議論,似乎在權衡是否要加入這一陣“歌功頌德”的潮流。


    然而,在這熱鬧的附和聲中,有一角卻格外安靜。


    齊正恒垂手肅立,低頭不語,與這場朝堂風暴格格不入。他的身後,齊望竹更是沉默,目光微斂,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露出。


    姚侍郎自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眉頭微皺,不動聲色地掃了齊正恒一眼,心中升起一絲疑惑:齊正恒不是向來直言敢諫?今日竟毫無反應?


    這讓他感到莫名不安,卻又隱隱帶著幾分竊喜。


    畢竟,齊正恒總與他幾人作對,此時的沉默,隻會讓自己更占幾分上風。


    楚映昭雖然注意到了經濟哥和他爹的反常,但卻並不十分在意。


    她聽著姚侍郎和其他人的奏請,目光從眾臣的臉上一一掃過,麵色平靜無波,隻是神情中似乎泛著淡淡的涼意。


    這幾人言辭懇切,句句關心流民疾苦,仿佛為她分憂。


    ……很有迷惑性,想忽悠瘸一個主攻災後重建和基礎設施規劃的宅博,幾乎算得上是毫無難度。


    但忠誠度不會騙人。


    雖然暫時還沒有確切的數據支撐,不過,敵人擁護我反對,敵人反對我擁護——


    “姚侍郎。”她低聲重複,指尖輕輕叩擊著禦案,發出節奏分明的聲響。


    這細微的動作讓朝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不由得將目光投向高坐於禦座上的年輕皇帝。


    楚映昭掃了一眼沉默的齊正恒,突然開口:“齊禦史,你怎麽看姚侍郎的提議?”


    百官的視線紛紛轉向齊正恒。


    姚侍郎先是一怔,接著心中暗喜,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得意的弧度:齊正恒素來剛直不阿,言辭鋒利,此前得罪過不少次太女。


    眼下,太女登基,又在此時點名他,顯然是想敲打這位老臣。


    齊正恒緩緩抬頭,與上位者對視。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探究,似乎在試圖揣摩這位年輕皇帝的真實意圖。


    他不由得回想起,昨夜自己與齊望竹的對話。


    *


    青年低眉坐在案邊,將白日裏發生的每一件事一字不漏地講述給父親。他語調一如往常,但齊正恒聽得越多,心中的震動卻越強烈。


    “陛下點名詢問流民的問題……”


    “……言辭直指根本,並未盲目聽信,將問題逐層剖析……”


    “父親,您可曾見過如此……簡潔幹練的分析?”


    齊正恒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捏了捏眉心:“不過是一朝登基,怎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太女素來急躁粗暴,剛愎自用,何時學會了這些?”


    齊望竹低聲應道:“不止是冷靜。兒子以為,她不僅清楚眼下的危局,更像是早已預料所有……甚至,連微臣的回答,她仿佛也了然於胸。”


    這句話讓齊正恒沉默了更久。


    半晌,他終於站起身,在書房內轉了半圈,才看向兒子,緩緩問道:“望竹,你怎麽想?”


    齊望竹搖頭,遲疑道:“兒子不敢妄斷。但陛下與從前相比……很不一樣。”


    *


    這位剛正清廉的左都禦史,昨夜幾乎整宿未眠。他試圖分析女帝的意圖,但最終得出的結論卻幾乎荒誕——


    如果不是兒子看走了眼,那麽,這位年輕的皇帝,此前很有可能一直在藏拙。


    這其實說得通。畢竟,先皇的確是……難以言喻。其殘暴狂妄更甚她幾番,先太子不就……


    但,如果一個不足雙十的孩子,能滴水不漏的演這麽多年蠢人……這實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眼下,他思維實在混亂,理不出半點頭緒。


    “微臣以為,姚侍郎的提議雖出於善意,但恐有失妥當。”他沉吟片刻,低頭行禮,聲音低沉:“若陛下親臨京畿,固然可彰顯天恩,但恐會勞民傷財,擾亂朝堂。”


    當然,楚映昭並不知道,麵前這位忠誠65的臣子,已經靠腦補幫她做完了整套三萬字的人物設定。


    她隨口點評:語言的藝術!


    既不直接否定姚侍郎,又提出了可能存在的風險。滴水不漏,且雖然回答了問題,但沒有完全回答——如回。


    這有一點壞了。


    她之前對他的發言還比較期待——他的才能有整整80!前邊仨內鬼選手摞起來都沒他一半高呢!


    算了,數值黨溺愛一下吧。


    她微微搖頭,沒有回應,隻是重新將視線挪回到了剛剛的三人組身上。


    姚侍郎目光微閃,心中暗喜:齊正恒不敢表態。哈,現在知道怕了,老匹夫!


    站在他身旁的刑部主事與禮部侍郎更是得意——後者尤其明顯,甚至嘴角都有些無法自抑的上揚。


    楚映昭實在沒忍住,被這位新手村教學怪逗樂了。


    然而,還沒等諸位朝臣揣摩清她的心意,就在下一瞬,女帝眉眼一壓,神情驟然冰冷。


    她一拂寬袖,從禦案後站起身來。冕旒在眉宇間微微晃動,聲調壓得極低,語速不緊不慢,但卻字字都響徹大殿:


    “朕的好戶部侍郎!姚大人,朕問你,流民有多少人?需要多少糧草救急?京畿附近現有糧儲能維持幾日?國庫如今餘糧幾何?朕親自巡視,要多少人力物力支持?”


    姚侍郎大驚,額角頓時滲出冷汗,語氣結巴:“陛下!流民……京畿流民一千餘,糧儲、糧儲大約……大約……”


    他大約了半分鍾,也沒曰出個理所然,隻慌張道:“微臣以為……”


    “不知。”女帝竟然又笑起來,語氣驟然輕柔,似毒蛇盤桓:“你不知糧儲,不知國庫,卻敢提出此等荒唐建議,置流民於死地,置朕於笑柄。”


    她抬手揮向侍衛,愉悅道:“賜杖斃,以儆效尤。”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同一刻,四名侍衛便從殿門外魚貫而入。每人手中都拎著根粗大的杖棍,棍子末端似乎還帶著血痕,隱約竟有些煞氣。


    姚侍郎瞬間臉色煞白,雙腿軟的像沒骨頭,癱在地上哆哆嗦嗦,隻強撐著沒有暈過去。


    他張嘴想要說什麽,然而喉嚨卻像被扼住了一般,隻發出斷斷續續的低啞呻吟:“陛……陛下……饒命……”


    朝堂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半聲,唯恐下一個被點名的人就是自己。


    有人幾乎無法站穩,滿心都是絕望的悔意——剛剛、剛剛是不是……附和得太過賣力了……?


    眼看姚侍郎已經被侍衛擺正,杖棍已高高揚起,齊正恒的眉頭緊鎖,終於上前一步。


    他拱手深深一拜,沉聲道:“陛下,姚侍郎雖有妄言,但終歸是三朝舊臣,是否……”


    楚映昭挑眉看了他一眼,笑意晏晏:“哎呀,齊愛卿這是要為他求情?”


    齊正恒微微一頓,低頭道:“微臣不敢,隻求陛下寬恕一分,賜其體麵。”


    “體麵?”楚映昭重複了一遍,接著毫不猶豫道:“好啊!齊愛卿既然說情,朕自然答應——”


    年輕的帝王語氣輕快,道:“那就拖到殿外杖斃吧!”


    朕給忠臣麵子,朕人真好。


    請給朕加忠誠度。


    遺憾的是,當事人已經很不體麵的暈過去了。


    侍衛將姚侍郎拖出大殿的聲音漸漸遠去,大殿內隨即陷入一片詭異的沉寂,甚至能聽見刻意壓抑的呼吸聲。


    楚映昭目光掃過下方的百官。


    當庭處決一個副部長級的大臣,照理說,應當會引起些反對意見……?畢竟,按照她對封建社會官僚體係的基本認知,皇帝即便專斷獨行,也不可能肆意濫殺權臣吧。


    更何況,這是她繼位後第一天上朝,臣子們更應該試探新帝的底線才對。


    但奇怪的是——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沒有預備死諫觸柱的倚老賣老派;也沒有偷偷打圓場的和稀泥派;甚至連那些和姚侍郎關係親近的人,都默契地噤聲低頭,仿佛剛才那一幕從未發生過。


    楚映昭輕輕挑眉,麵上不動聲色,心底卻生出幾分困惑:從係統給出的數值和剛剛的氛圍來看,朝臣要麽視新皇帝為笑柄,要麽為方便操控的工具角色,怎會如此乖巧?


    可她等了片刻,除了臣子們繼續低頭顫抖以外,沒有任何回應。


    楚映昭在心裏暗暗咂舌,將這場異常記下,預備下朝後再做研究。


    現在,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她靠回禦座,點開係統界麵,開始翻看數值變化。


    【姚申岢,前戶部右侍郎。忠誠:-100,才能:0】


    好似,開香檳。


    【齊正恒,左都禦史。忠誠:65,才能:80】


    毫無變化,女帝心痛。


    【朝廷官員總體忠誠度:+8】


    原來還有進項!好起來了……等一下?


    【政務支持率:+3】


    ……?


    女帝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當眾杖斃侍郎這樣的過激行為,反而讓大多數人的忠誠度提升了?


    這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抖m嗎。


    雖然疑惑,但把幾十號朝廷大員晾在大殿上也不太合適。楚映昭壓下內心的疑惑,轉身重新坐回龍椅。


    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刑部主事、禮部侍郎,兩位愛卿,繼續上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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