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是一起很典型的碎屍案。


    隻不過這些殘肢分解的並不均勻,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分辨出是一截小腿,小的應該是血肉被剁成了泥狀。


    受害者體內的血液幾乎都滲進了下方的黃土地裏,將地麵染成了有些略暗的橙棕色。


    就在林安寧短暫的陷入了沉默的功夫,不知從何處忽然冒出來的劉捕快信步來到了她的身邊,一臉‘我看你這次怎麽辦’的神情:“怎麽樣?林仵作這屍可驗得?”


    再怎麽說永嘉縣都隻是個位於北方苦寒之處的小地方,人口都沒多少,平日送去義莊上的亡者也大多數是一些意外死亡的。


    一年到頭了不起能有幾個惡性案件,要麽是被刀捅了、要麽是上吊死了,最過分的也就是今天白日裏那個被人用石頭砸碎了腦袋的,那都算頂頂殘忍的了。


    是以冷不丁的出現這麽一起凶殺案,還真是給了縣衙裏的一眾人一個不小的震撼。


    對於他的陰陽怪氣,林安寧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劉捕快若真是這麽閑,不如先去查明亡者姓甚名誰,平日裏可有仇家。”


    未曾想一提到這個,劉捕快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尖厲的回道:“驗不了就說驗不了,我劉良還用得著你一個仵作教做事?這裏連個人頭都沒有,亡者身上也沒找到路引,你倒是說說老子要怎麽查?!”


    “更別提人是死在廣寒巷這破落地方了,附近本就人煙稀少,死胡同裏不說是叫天天不應,那也是叫地地不靈!方才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問了一圈,沒人聽到過什麽特別的動靜,更沒見過什麽奇怪的人。”


    “你若是不能驗那也別耽誤時間,我這就去稟明縣令大人……”


    劉捕快餘下那些威脅的話,因為林安寧的一個猝不及防的回頭,就全都哽在了喉嚨裏。


    大約是她此時的眼神實在是太具侵略性了,二人單單隻是視線的交匯便成功的讓劉捕快不安的咽了一口唾沫。


    好在不過就幾個呼吸的功夫,林安寧就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目光,轉過身去避開了黃土地上的血跡,上前兩步緩緩地蹲下了身,仔細的觀察起那‘灘’屍體來。


    劉捕快回過神後深吸了一口氣,正欲張嘴再說些什麽,卻在此時看見了險些驚掉他下巴的一幕!


    原是林安寧正一臉淡定的把手指伸向了一堆模糊的血肉,並從其表麵慢慢的抽出了一條已然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碎布條。


    搖擺的火光下,那張瑩白淡定的俏臉配上其指尖沾染上的暗紅色,頗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眼下亡者軀體殘破,部分皮肉與骨頭更是早已分離,想要將其完整的帶回義莊並不是一件易事。不知劉捕快可否行個方便,在附近找個相對潔淨之處,以供草民驗屍之用?”


    像是察覺到了劉捕快眼底的驚恐,林安寧適時的抬起了頭,語氣還算輕柔的提出了自己的訴求:“這樣一來,既可省去草民折返於義莊與城中的一些時間,也能避免屍體被長途搬運所會造成的一些意外。”


    “嘁!”劉捕快可算是逮到了機會,態度重新變得倨傲了起來:“不過就是驗個屍,竟還生出這麽多的事端來!老子接觸過的仵作多了,誰也沒像你一樣。”


    “果然,娘兒們就是……”


    “劉捕快!”幾步開外的另一名捕快見他越說越過分,及時出聲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縣令大人可還在衙內還等著消息呢。”


    被迫中止輸出的劉捕快似是有些不悅,但麵對同僚他終是沒有繼續說什麽,輕哼了一聲轉頭就離開了。


    很快,這條死胡同裏就恢複了原本的安靜。


    那名捕快複又看向了依舊蹲在那裏觀察著一堆血肉的林安寧,還算客氣的開了口:“林仵作,你要的地方我這就去想辦法。永寒巷內空屋很多,應當不難。”


    林安寧一邊拾起一塊碎骨,一邊‘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許是被她的動作嚇到了,又許是想要盡快遠離這處汙濁之地,捕快在打了個寒顫之後就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出了這巷子。


    眾人的各種反應林安寧倒是不大在意,她先是站起來解下了身上背著的大包裹,接著便從裏麵掏出了一塊巨大的白布,將血肉裏的骨骼一點一點的翻了出來並轉移到了白布之上。


    等到那名捕快折返回來的,地麵上的骨骼與血肉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林仵作,驗屍之地已經準備好了,我這就帶你過去?”捕快垂眸迅速的往地上瞟了一眼,之後便目不斜視的說道。


    “好,那就勞煩捕快大哥了。”林安寧回應道。


    說話間就見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了布包和另一個什麽東西,隨即就大跨步的徑直走出了這個死胡同。


    那名捕快見狀張了張嘴,可還沒等他出聲呢,前方的人便不見了。


    無奈之下,他隻能揚聲喚過另一名同僚和兩名衙役,四人分別拽起了地上那塊白布的一角,呲牙咧嘴的追了上去。


    彼時廣寒巷外聚集的人群已經在衙役們的勸說下盡數散去,隻剩下三三兩兩的站在遠處遙遙望向這邊,是以他們這副模樣倒也不必擔心會將人嚇個不輕。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時間,林安寧及運送屍體的幾人就來到了一處宅院外,透過破舊搖晃的木門,隱約能夠看見內裏的大致情況。


    這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進小院,麵積不大,隻在最北麵坐落著一間正屋。


    正屋的窗戶已然破損,搖搖欲墜的掛在那裏,風一吹過就會發出咯吱的聲響,在寂寥的黑夜中顯得尤為詭異。


    林安寧盯著院中一地的野草一挑眉,沒說話。


    反倒是那名捕快不大好意思的解釋了兩句:“附近的房屋大多年久失修,這裏已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還得勞煩捕快大哥待會兒幫我把主屋的門板卸下來,我瞧著那東西的長度應該剛好放得下拚好的屍骨。”林安寧沒有繼續糾結眼前的環境,反而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捕快大哥依舊十分幹脆的應了,隻見他在將亡者的屍骨及血肉安置妥當後,扭頭就帶人吭哧吭哧的開始卸起了門板。


    林安寧見狀抬起了右腿,準備邁過前方的院門檻,隨著她的動作,手中拎著的那根剛剛在凶案現場撿到的絡子也跟著左右擺了擺。


    嗯?


    然下一刻,她卻忽然收回了正要邁出去的腳,並站在原地警惕的向著四周看了看,可惜視線範圍內卻並未發現任何的可疑之處。


    微微動了動有些發涼的後脖頸,林安寧垂下了眸子,表麵上若無其事的走進了小院裏。


    又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小院裏忽然有了跳動的火光。


    林安寧垂首立在由門板臨時製成的停屍板前,借著兩側燃燒著的火把,視線在慢慢掠過整具屍體之後終於開始動起了手。


    直到天邊泛起了一點微亮,小院外那條一向清冷的巷弄裏竟意外的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吱嘎——


    伴隨著略有些刺耳的摩擦聲,小院的破門被人從外麵推了開,走在最前麵的劉捕快登時往旁邊撤了兩步,衝著後麵幾人點頭哈腰,笑的一臉諂媚。


    隻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色尚暗的緣故,他的臉色看起來有點奇怪。


    未曾想等他收斂了表情,一回頭看清了院子裏的情景後,險些沒被駭的一口氣上不來暈死過去。


    “你……你……你……!”男人伸出了手,顫顫巍巍的指向了院內。


    原本側著身的林安寧聽到動靜回轉了過來,露出了胸前那一大片血漬,之前素白的一雙手早就變了顏色,此時手中還緊緊地握著一根長長的骨頭。


    因為一夜未眠,她的眼底透出了些許的暗青色,在這不算明亮的光線下,整個人憑添了幾分恐怖之意。


    “劉捕快,有事?”林安寧無甚表情的問了一句。


    可還沒等劉捕快回話呢,門外就出現了幾道人影,其中領頭的那個正是永嘉縣縣令。


    隻不過今日的永嘉縣縣令看起來不大一樣,不僅麵上低眉順眼的不見往日裏的高傲,甚至舉手投足間都帶上點畏手畏腳的小家子氣。


    下一秒,林安寧便注意到了緊隨縣令身後進來小院的三個人。


    是他們!


    她記得清楚,昨日不僅在清水村的溪邊見過這三人,夜裏在廣寒巷口也分明看的真切。


    眉頭一跳,林安寧麵色如常的捧著手裏的腿骨衝著永嘉縣縣令福了福身:“見過大人。”


    永嘉縣縣令則是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許是忽然記起自己身後還有別人,最後隻能生生停在了那裏揮了揮手:“林仵作,你先把東西放下。”


    點了點頭,林安寧轉身將手中的腿骨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門板上。


    永嘉縣縣令也趁機稍微穩定了一下心神,隨即捏著嗓子問道:“屍體可驗出什麽結果了?”


    見他沒有介紹隨行三人身份的意思,林安寧也十分有眼力見的沒有多好奇,幾大步便走到了門板的另一頭,伸出手示意眾人看過來:“算是有了點眉目。”


    聞言,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就全都集中到了小院中央的那塊門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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