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既出聲,這事就定下來,陸少卿拂袖而去,林氏也緊忙跟著去安撫,陸楓管不了李雪櫻,又被蘇輕宛頂撞,臉色不善,瞪了蘇輕宛一眼還想發作,蘇輕宛沒把他放在眼裏,轉身離去。


    綠竹壓低了聲音,興奮地說,“廳內吵得好生熱鬧,我們幾個婢女都趴在窗邊看戲,李雪櫻真是勇猛,什麽都敢說。”


    “她有人撐腰,當然勇猛。”蘇輕宛莞爾,點了點她的鼻子,主仆兩人走過九曲回廊,後麵傳來一道聲音,“嫂嫂留步!”


    陸璟踏月而來,月光在他身上籠罩一層溫柔的光,糅合他的冷峻與戾氣,挺拔的身影被月色拉出一道暗影。


    “有事?”蘇輕宛對他沒什麽好臉色,非常冷淡。


    陸璟作揖,禮數周全,“嫂嫂執掌中饋多年,竟要您的嫁妝填補虧空,是我失察,您填了多少窟窿,列單子給我,我全數補還。”


    蘇輕宛意外,據她所知陸璟的俸祿和賞賜都給了公中,竟還有錢來還?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僅是陸楓娶李雪櫻的花費就要五千兩,你確定……你來還?”


    “嫂嫂說個數,我來還。”


    今天廳內爭吵,他一字不漏地聽在耳朵裏,陸家人血脈相連,他把陸少卿視如父親,並不希望他在外受人譏諷,也不希望兄長被人嘲笑,惦記女人嫁妝說出去是真的難聽,稍微有點骨氣的男人都做不出這種事。


    蘇輕宛輕笑,淡淡說,“母親這幾年不斷向謝家商行索要銀錢,掌櫃們皆有記賬,折合白銀大約七千多兩。我填補的嫁妝,折合白銀大概有兩萬白銀,其他零零碎碎的我就不予計較。三弟有心要還,我也爽氣,還兩萬五白銀,這賬就一筆勾銷。”


    陸璟沉默立於風中,隻聽見盛夏聒噪的蟬鳴。


    一家三年花銷,兩萬五兩白銀?


    他懷疑長嫂在故意刁難,又想到家中女眷滿頭珠翠,綾羅綢緞,陸璟平靜說,“好,請嫂嫂略等數日,我如數奉還。”


    蘇輕宛對事不對人,陸璟公務忙碌,男人也不管庶務,未必會知道陸家欺壓姐姐謀奪嫁妝,指不定會覺得自己俸祿賞賜才養得陸家錦衣玉食。此事按理說與陸璟無關,他自己所掙的銀子都養著全家,可他得知真相後,第一時間來奉還銀子,維護陸家名聲,比起陸璟,這才是家族傾心栽培的當家人。


    有擔當,也扛得起事。


    她卻不想陸璟好過,淡淡說,“你可知母親為何能令謝家商行的掌櫃們如期奉上敬銀?”


    “願聞其詳。”陸璟目光幽深地看著她。


    蘇輕宛嘲諷說,“因為你啊,母親暗示掌櫃們說,錦衣衛是修羅閻王,稍微使絆子我們鋪子就難以經營。我們是商戶,身份卑賤,得罪不起錦衣衛的副指揮使。”


    陸璟是人人懼怕在錦衣衛副指揮使,帶人抄家滅族時不知聽過多少刺耳的話,也不知道招過多少謾罵,並不在意蘇輕宛冷嘲熱諷,這也是無可辯駁的事。


    “是我失職,嫂嫂行商若遇到麻煩,盡可來找我,我來擺平。”陸璟也知情識趣,並不與蘇輕宛拐彎抹角,直接給予補償與承諾。


    蘇輕宛喜歡與聰明人說話,一點就通,識趣懂事就好。


    陸璟回了庭院後,把黎安喊來,讓他清點一下手裏的私產,變賣折現能有多少銀子,黎安有令必行,不問緣由,很快就整理出陸璟的私產。


    他略一估算,大約有一萬五千兩白銀。老太君靠著幾畝薄田和兩間鋪子把兒女拉扯大,女兒出嫁時分走一部分家產,留給兒子們的並不豐厚。陸少卿兄弟當官後外放,隨著升遷漸漸寬裕,卻不是大富大貴之家。


    陸璟少年時從軍,雖有繳獲敵方錢財,可他不是主帥,所得甚少。回京後進錦衣衛,心思也不在謀財上,直到越級晉升,成了錦衣衛副指揮使,天子最信任的心腹大紅人,漸漸才有巨額錢財收入。錢與權,素來不分家。


    大商無權,不活,有一些商家要在京中行走想走錦衣衛的門路就避不過陸璟,僅是京中一富商就贈陸璟一處莊園,一座山林。


    他真正掙錢也就這兩年,積累已是豐厚,然而比起謝家這種巨富是九牛一毛。


    黎安提議問二夫人要手裏的產業變賣,陸璟略一思考便拒了,他的私產有一部分給張氏打理,一部分在他手裏,給了張氏的,沒理由再拿回來變賣,且他了解母親的性子,若是手裏沒了產業,怕是愁得三天吃不香也睡不好。


    “去借。”


    黎安,“……行吧!”


    錦衣衛副指揮使想借一萬兩白銀,多的是富商願借給他,陸璟變賣手裏的私產,三日湊齊兩萬五兩白銀,他兌換成銀票派黎安送到梅蘭苑。


    綠竹捧著銀票,驚喜又意外,破天荒地給黎安一個笑臉,誇陸璟財大氣粗,黎安說,“主子借了外債,把大少夫人的賬填平了。”


    綠竹,“……”


    這事很快就在陸家傳開,張氏氣得罵陸璟,“你為什麽要欠債還昭蘭的錢,昭蘭都沒說什麽,你充什麽好人,他們欺負人,壓榨昭蘭,你去善後算什麽?你大伯母拿了昭蘭的錢,在外買了田產,買了鋪子,要還錢也是她吐出來,憑什麽是你?你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掙一點家業,全填了他們的窟窿,你要氣死我!”


    張氏這幾年因兒子爭氣,性子都沒那麽潑辣,都要修煉得賢良淑德,被陸璟氣得破功,一邊罵一邊紅了眼。


    陸璟對張氏一向是耐心又溫和的,“母親,大伯母雖貪財,對大伯,父親都有大恩。父親死後,大伯,大伯母不曾虧待過我們母子,大伯更是悉心栽培養育,我不希望旁人戳著他的脊梁骨罵他貪圖兒媳嫁妝。我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事傳出去誰的麵上都不好看。”


    張氏氣急了,眼淚急掉,“子玉,你大伯對我們母子的恩情,母親也記在心裏,所以你的俸祿和賞賜都給了公中,母親未曾說過半句話。可你太天真了,養家過日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日爭吵你也聽到,昭蘭養刁一家子,錦衣玉食的,誰都不願節衣縮食。你拿了錢還昭蘭,大房就會覺得你有錢,母親心疼你,不想你被恩情裹挾,一輩子都給家裏做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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