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玉柔,眼裏的不屑肆意地流出。


    “嗬嗬,大姐,編謊話換身好點的行頭,才能讓人心服不是。”


    沈玉柔知道她此刻的形象的確不好。連日的思慮與奔波,已經將她的光彩全都奪了去。


    此刻的她,渾身上下都是灰土土的,就連眼神,都是黯淡無光的。


    秋月與那府兵掰扯起來。沈玉柔趁機往院子裏麵瞄去。


    透過門內照壁的縫隙,她看到了婆母一閃而過的身影。


    原來全家都已經搬了過來,隻是沒有她而已。


    心徹底落了地。


    “走吧。”


    沈玉柔的聲音很輕。秋月停止了爭論,退回到沈玉柔的身邊。


    “啊?小姐,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走!”


    “可這就是您的家,您不回這,能去哪兒呀?”


    家?多麽可笑的字眼。


    她的平靜瞬間被打得稀碎。她拔高著聲音,聲嘶力竭。


    “我說走,聽到沒有!”


    秋月沒見過沈玉柔這樣失控過。哪怕之前被貶為庶女,她也依舊能笑著麵對。


    她囁嚅著想說些什麽,被沈玉柔伸手打斷。


    沈玉柔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再開口,已是風平浪靜。


    “秋月,裏麵應是正在辦宴請,我們現在進去不合適。正好,我也需要冷靜冷靜,過幾日,我們再來。可好?”


    秋月心疼得直跺腳,“小姐。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在為姑爺考慮?”


    沈玉柔拉著秋月,轉了身。剛要離開,就聽到了謝芳盈的聲音在府門內側傳來。


    “幹什麽呢?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那聲音傲慢無比,彰顯著她的不可一世。卻在看清了門口所立之人後,忽地頓住。


    “嫂、嫂子?”


    謝芳盈穿著香雲錦,顯出與她年齡並不相稱的雍容華貴。


    見了沈玉柔,她飛奔過來。滿頭的珠釵頭飾,叮咚作響。


    “嫂子,你回來了,快進來呀!咱們家的新府邸,可氣派了。”


    見謝芳盈拉著沈玉柔親昵的樣子,門口的府兵終於意識到,這位“中郎將主母”如假包換。


    他們立即立正垂首,喚了聲“主母好”,恭順地讓開了門。


    謝芳盈拉著沈玉柔就往裏麵走。一邊走,一邊為她介紹著府裏的各個角落。


    此刻沈玉柔的心底酸澀,哪有參觀府邸的心情。


    如果可以,她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謝芳盈完全沒有注意到沈玉柔不對的情緒,拉著她就往裏麵熱鬧處走去。


    沈玉柔還是抽回了手。“芳盈,多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一路風塵仆仆,這樣去見客人,終歸不妥。”


    謝芳盈的視線在沈玉柔的身上掃了兩眼,然後大大咧咧地說,


    “嫂子放心,不是什麽重大的宴會。府上日日如此。你也好久沒見到哥哥了吧?走,我帶你去找他,他就在前院呢。”


    謝芳瑩再次把她拉住,穿過一處小花園,繞過連廊,來到了熱鬧的中心地帶。


    這場謝芳盈口中不是正經宴會的宴會,在沈玉柔眼裏,已是十分奢華。


    數十盞柔黃的琉璃燈籠點亮了院子,朦朧的光影恰到好處。


    七八個身著官服的大人分坐在庭院兩側,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庭院的正中央,一群身著清涼的舞姬,正妖嬈地扭動著腰肢。


    謝知安坐在主位上,緊盯著舞姬們曼妙的身姿,神情癡迷。


    坐在他右手邊的那位大人拱著手,奉承道:


    “這是下官特意為大人尋來的胡姬,個個兒都是精挑細選。不知能否入了謝大人的眼?”


    世人皆知,胡姬天生妖嬈,不僅能歌善舞,在房事方麵,更是極有手段。


    謝知安的心被說得癢癢的。他吞咽著口水,目光未挪半分,連聲應道:


    “好、好、好。自是極好。魏大人有心了。”


    舞姬們聽了這話,一股腦兒奔著主位上的謝知安湧了過去。


    長相最為明豔的那個,甚至直接坐到了謝知安的懷中。


    “大人,讓小女子來喂您喝酒?”


    香軟入懷,謝知安還哪有不應。


    美人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然後,攬上了謝知安的脖頸。


    紅豔的唇貼了上去,清洌的酒一點一點渡到了謝知安的口中。


    美人眸光流轉,嬌滴滴地問:“大人,這酒可好喝?”


    謝知安眼神迷離地看著眼前的美人,手在她裸露的腰間眷戀的流連。


    “好喝,竟比剛剛還要醉人。”


    眾人見謝知安已無心酒局,紛紛起身告別。


    謝知安整個身心都掛在那明豔的胡姬身上,急吼吼地就往內院去。


    沈玉柔和謝芳盈隱在樹的陰影裏,目睹了整個過程。


    謝芳盈不以為意。甚至掰著手指數了起來。


    “一,二......六,嗯,第七個了。”


    沈玉柔不解問道:“什麽第七個?”


    “哥哥納入府的第七個女子呀。要麽說還要在京做官呢,看哥哥這一上任,好多人都貼上來了。”


    內心的酸澀漫無邊際,將沈玉柔噬沒。


    妄她之前還覺得自己的夫君是難得的君子,期盼著能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沒想到自己竟是看走了眼。


    如今他隻是做了中郎將,就將他這個糟糠之妻拋之腦後了。


    沈玉柔長久的沉默。


    同為女子,謝芳盈也感知到了沈玉柔的不快。


    “嫂子,你也不必難過。不管哥哥納多少人入府,中郎將主母的位置一定是你。如果哥哥要休妻另娶,我第一個不答應。”


    謝芳盈舉著手,信誓旦旦。


    沈玉柔苦笑。要與眾多女子共侍一夫,這個中郎將主母的位置,不要也罷。


    剛欲轉身離去,謝知安與那女子便走到了近前。


    見到沈玉柔,謝知安的腳步頓了頓,手卻依舊攬在那女子的腰身。


    “柔娘啊,你回來了?讓丫鬟給你收拾間房,早些休息吧。”


    關於沒有給她送信,告知自己升遷這件事,他隻字不提。


    積攢了一路的怒火,到達了頂點。


    “夫君。是不歡迎柔娘回來嗎?”


    沈玉柔逼視著謝知安,聲色俱厲。


    在謝知安的印象裏,沈玉柔一直是溫柔恬淡的性子,他從未見過她這樣咄咄逼人的一麵。


    心裏頓時有些發虛。畢竟他是真的忘了。


    這幾日,他沉浸在一場又一場的酒席和歡好裏,早就忘了遠在西陲鎮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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