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的消息中午帶到,下午沈碧微就殺到了葉家。


    她昨晚剛囑咐過淩波提防戴玉權,說得好好的,結果自己就在宮中留宿一晚,出來天都塌了。


    她跑到葉家,正趕上葉淩波送了人走,她立即問葉淩波:“你瘋了?讓你防著點戴玉權,你跟人訂上親了?”


    葉淩波見她自然和見清瀾又不同,刺蝟似的,道:“我讓你替我做主了?”


    沈碧微和她的交情,自然知道她的神色不尋常,見小柳兒在旁邊玩命朝自己使眼色,就沒和她硬頂,說了句“我去問清瀾姐姐”,躲了出來。沒多久小柳兒也跟了出來,在偏房裏和她把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清楚楚,聽得沈碧微瞠目結舌。


    “反正從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之後,我們小姐就變了,也不哭,也不鬧,冷靜得讓人害怕。”小柳兒道:“本來那天沈小姐你在馬車說了一番話,小姐都決定選裴將軍了。但是回家鬧了這麽一遭,她就改了主意了。都怪正院那邊幹的好事,五步蛇最壞了,葉大人也不是好人,這下小姐和裴將軍的姻緣可怎麽好……”


    沈碧微聽了個明白,自然是心疼淩波的。再進去,就不似之前生氣了,道:“你家裏發生這樣大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我給你的哨箭呢?”


    淩波隻冷冷的:“告訴你有用?”


    “怎麽沒用。我這就叫我家老頭去上一本去,參死你家葉大人和那個潘姨娘。橫豎證據還在清瀾姐姐手上呢。”沈碧微發狠道:“我如今也學會了,這種滿肚子壞水的家夥,要的就是斬草除根,別給他們機會,不然不定幹出什麽壞事來呢。”


    她也是被那場馬蜂嚇怕了,她和清瀾是一樣的人,盡管再怎麽聰明,對於人性的幽微處還是有些缺乏認識,不知道惡人有時候作惡也不是為了挽回局勢,純粹就是想同歸於盡,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


    “行了。”淩波對她的方法並無太大興趣:“現在弄他們幹什麽,等到我成了婚,要弄多少弄不得。到時候自有他們搖尾乞憐的日子。”


    沈碧微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這就是你想成婚的理由?你想快點擺脫葉家女兒的身份,成為戴夫人,擁有權勢去報複他們?”


    淩波隻懶洋洋玩著妝奩。


    是太倉促了點,她其實沒給自己備過嫁妝,因為覺得不是今年的事,倒是為清瀾預備了很多,如今清瀾的仍然歸清瀾,她自有她的安排。


    正如戴玉權所說,他們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她此刻也都會為了他的青雲路而準備。好的時候,自然是夫妻同心,將所有眼前的障礙一掃而清。等到幾年之後,愛意漸漸消散,他自然也會厭倦她,而她因為沒有動過心,自然也不會傷心。於是就成為配合默契的同伴,各住各的院子,各有各的人生,她會生一兩個孩子,吸取母親的教訓,養好自己的身體,將內宅整治得安穩服從,安心做她心如止水的戴夫人。


    她會和韓月綺一樣,成為少夫人,但也隻是少夫人。大概心性相同的人最後路也都會相同,就像沈碧微和清瀾一樣,如果知道了全貌,也都不會支持她。


    所以淩波隻是笑著道:“別傻了,我怎麽可能為了報複他們就改變自己的人生,不過是順手的事罷了。我隻是想要權勢罷了,戴玉權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那為什麽昨晚我走的時候你還好好的,回了家裏一趟,就要嫁戴玉權了。”沈碧微一點不好騙,催促道:“你別在這跟我繞了,說一千道一萬,你都是被你家正院那兩個玩意兒氣的,你趁早去跟戴玉權說清楚了,花信宴還沒結束呢,你訂什麽親?”


    “與其說我是被氣的,不如我是看破了。”淩波隻平靜告訴她:“昨晚他們要掃我出門,是清瀾保護了我,是我娘為我早做了打算。但人生漫長得很,這京中波譎雲詭,世人攀高踩低,這樣的事還有得是。一個盧文茵倒下去,自有另一個盧文茵站起來,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與其到了那時候再著急,不如現在早做打算,擁有權勢保護自己和家人才是硬道理。清瀾當年為了我和燕燕留下來,沒道理同樣的事我做不到。”


    沈碧微敏銳地察覺到了她這話背後的道理。


    “你是為了清瀾留下來的,是不是?”她和淩波多年好友,彼此都太了解,立刻走到她麵前,追問道:“你覺得清瀾為了你們犧牲了自己,所以覺得自己也不配追尋自己的幸福,一定要像她一樣為姐妹付出才行?你別犯傻了。”


    淩波的沉默不答更驗證了她的看法,沈碧微這性子哪能忍,立刻道:“我這就去告訴清瀾去!”


    “你敢!”淩波立刻喝道:“你敢說,我們以後朋友都沒得做了。”


    沈碧微震驚地看著她。


    “葉淩波,你瘋了?”她向來吃軟不吃硬,何況是威脅,立刻回道:“你莫名其妙找了個戴玉權來成婚,我不過質疑幾句,你就這樣起來。好!我這就去告訴清瀾,我管不了你,我讓她來管!”


    淩波也知道自己失誤,所以立刻服軟,拉住她道:“你別發瘋了,我又沒幹什麽壞事,你去告什麽密,以為我們還是七八歲呢,動不動就告訴大人去?”


    告密這說法對別人沒用,對沈碧微是立竿見影,果然她就不再嚷著去告訴葉清瀾,而是嫌棄道:“是你先發瘋,你瞞著我和清瀾搞這麽多東西,我阻止你還有錯了?”


    淩波歎了一口氣。


    “我確實瞞著你和清瀾,但並不是怕你們知道,就好像我不是因為正院從中作梗而想嫁戴玉權,而是我忽然想明白了。”她拉著沈碧微的手,讓她坐下來,一麵問道:“微微,你知道你為什麽總是被困住嗎?”


    她眼神誠懇,語氣清醒,實在不像是鑽了牛角尖的樣子,而像是認真和她論道,沈碧微也隻得板板地問:“為什麽?”


    “因為你什麽都想要,想要自由,又想要保護自己在乎的人,自然處處掣肘。是勇國公爺誤了你。以他的將才,都無法兩全,盡了忠,就再難施展才幹,連國公府的爵位也保不住,可見做人求兩全多難,有時候是一定要決絕點,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來。你如果總想著兩全,最後隻能兩敗俱傷。”


    她見沈碧微有些動容,於是繼續道:“人生在天地間,有時候很渺小,因為無法決定命運,就像韓姐姐鬥贏了盧文茵,但怎能想到還有馬蜂這一招。就像我以為自己考慮了所有的東西,興衝衝想嫁裴照,又怎麽會想到原來我不是葉家的女兒,我連有今日的身份,都是我娘和清瀾在背後替我扛了多少事。但人有時候又很強大,人定勝天,如果你用鐵了心去做一件事,這個世界都會給你讓路的。”


    “就好像清瀾要的是保護我們,她鐵了心做,就做成了。至於和崔景煜的婚事,是她放在第二位的事,自然處處讓步,處處不成。我一門心思想續紅線,卻不知道她早就做好了選擇,所以總也續不成。你常看道家,這也是一種順其自然。”


    “我最想要的,是我的家人平安快樂,誰也不能傷害她們。裴照給不了,那他就不是我的正緣,我於是去做戴夫人,這也是順其自然。”


    但沈碧微畢竟是沈碧微,不會輕易被說服。她和清瀾一樣,隻求道理,不求結果,是自己認定的事,粉身碎骨也要做,不管結局會不會好。而淩波和韓月綺是一類人,她們求的是結果。


    所以沈碧微仍然勸她:“可是你們已經沒有危險了,你何必委屈自己,去求一個所謂的絕對安全,這世上又哪有絕對的安全?哪怕有新的危險發生,我們也能一起麵對,就好像這次的馬蜂一樣,我們不是因為有準備才平安,是因為在對的人身邊才平安。權勢,財富,都是過眼雲煙,隻有對的人才不會讓你失望。我母親缺少權勢和財富嗎?為什麽她總是不快樂。”


    到這時候,其實已經互相都說服不了對方了。


    但淩波其實也不是為了說服沈碧微。


    她總有她的目的。而她在乎的人,就是那繁多的目的中藏著的一點真心。


    “那也許我選了裴照,也仍然覺得不快樂呢?還不如選戴玉權,至少權勢和財富是一定的。”她認真看著沈碧微,拉著她的手懇切道:“我們是朋友,我做出了我的選擇,也請你尊重這個選擇,不要告訴清瀾我和裴照的事,我不想她因為我訂婚而不開心,你能答應我嗎?求你了。”


    這麽多年下來,她很清楚什麽能打動沈碧微,什麽能讓她即使被煎熬也會做出承諾。


    果然,沈碧微在她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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