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想著,手指輕輕地落在了那空白的竹簡上。


    就在這個位置,她清晰的記得那幾個字“鬼日訣別於天英”。


    鬼日是中元節,天英毫無疑問是令大啟朝人談之色變的天英城。


    天英城又被稱為惡人之城,從前朝開始那裏便是不少窮凶極惡的匪徒聚集之地。


    城主之下,天英有內有以北鬥七星為號的七個堂口,外有十二星宿為稱的十二黑寨。


    大啟朝如今內亂未平,朝廷騰不出手來對付天英城,便將他們當做了江湖門派暫時未予理會。


    就在今日之前,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那個地方。


    所以又是為何會在中元節死在天英城裏呢?


    周昭想著,眸光一動。


    既然蘇長纓用了訣別兩個字,那麽她死之時,蘇長纓便在天英城。


    這樣一來,她就有了必須要去天英城的理由!


    這般一想,周昭隻覺得毛骨悚然!


    所以她是看到了竹簡,才去了天英城,然後死在那裏。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一般。


    “這是天要我死?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周昭大業未成,偏生不死呢!”


    她周昭有二百零六塊骨頭,塊塊都是反骨!


    周昭想著,最後看了一眼那竹簡,見上頭依舊是空空如也,也不再糾結將它卷了起來,裝回了包袱了。


    多想無益,究竟是怎麽回事,待她去了天英城,便一切真相大白了!


    “初一,你同十五說,明日一早我要用車,去章府。”


    “姑娘,您是說去章若清的那個章家嗎?”


    門外的初一聲音有些磕巴……


    不是,她家姑娘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還是被認定的殺人凶手呢!


    他們明日一早大喇喇的去章府,真的不會被人用掃帚打出來嗎?


    “不然去哪個章家?”


    初一喉頭一梗,憋出了一個“諾”字。


    周昭的屋中走三四步那是各種駭人的案情記載,五六步是各種噴了朱砂的“凶案現場”,再走七八步那同閻羅殿似的,簡直就是千百種死法大全。


    進來的人擱地上若是瞧著不適瑟瑟發抖了,抬頭一看上吊繩迎風飄蕩。


    整個屋中唯一還算正常的地方,大約就是牆上的那密密麻麻的險些被壓彎的書架。


    那上頭堆放的都是各種竹簡,除了同律法相關的外,更是各種稀奇古怪的都有。


    隨手一抽,可能會抽到《賭王千術雜談》之類的奇書。


    這般老鼠來了還以為自己下了地府的地方,委實不適合有太多活人!


    是以周昭隻有初一這麽一個貼身侍婢,且非喚不得隨意入內!


    周昭見初三得令,七彎八拐的到了床前,將那竹簡放在了枕邊。這樣若是竹簡再有變化,她也能夠第一時間知曉!


    到了這後半夜,晚風吹散了天上的烏雲,星辰顯露了出來。


    周昭扭頭看著銀輝色的窗,心中無比的清明。


    她不知道究竟是誰殺了章若清,又為何將那帶有她名字的木牌塞入章若清手中,想要她在這個局中起到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但她這個人,向來不喜歡被動等待。


    她都已經入獄了,“禍”已經擔過了,那相依的“福”豈能不收回來?


    這個案子,分明就是她的一個絕佳契機!


    她要去天英城,但不是現在立即去,而是先幹一件大事!


    ……


    翌日的長安城,是一個豔陽天。


    章然卻是猩紅著眼,看著靈堂之上那擺放著的空棺材,聽著府上女眷的嗚咽聲,臉上寫滿了淒風苦雨。


    “主君,周理公府上的三娘子周昭,向您遞了拜帖。人正在門外候著……”


    章然聽到這個名字,腦子一嗡,他猛的轉過身去,衝著前來傳信的門房吼道,“誰?你說誰?”


    門房一個激靈,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聲音弱了幾分,“周……周昭……”


    章然怒極反笑,他伸手猛地一拽,抽出了腰間懸掛著的長劍,氣勢洶洶地朝著大門衝了過去!


    “周昭!無恥小兒!你竟敢來!你害我兒若清,老夫尚未殺將上門,你竟然敢來!”


    那章然說著,當真是怒發衝冠,連那花白的胡須都炸了開來,瞧見門前站著的小姑娘,他二話不說提劍便朝著人刺了過去。


    周昭瞧著,挑了挑眉,那一雙好看的丹鳳眼顯得格外的冷靜。


    章然瞧著她那淡然的樣子,愈發的生氣,他大“呔”一聲,長劍直接朝著周昭的腦門劈了下去。


    周圍的路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大跳,忍不住發出了驚呼聲。


    可直到那劍已經落到了鼻尖上,周昭依舊是沒有動彈,她甚至連眼睛皮都沒有眨一下。


    章然瞧著她那這般模樣,瞬間泄了氣。


    他雙目一紅,痛哭出聲,“周昭!我有五個兒子,可我隻有若清這麽一個女兒啊!你怎麽忍心下此毒手!”


    “章大人愛女心切,令人感動。但人若是我殺的,我此刻也不會站在你家門前。”


    “今日周昭前來,乃是想章大人所想,來替大人分憂的。”


    “某有一良策,可找到殺死章若清的凶手,不知章大人可願一聽?”


    章然愣神了一瞬間,隨即清醒過來,他嘲諷地看了周昭一眼。


    “你憑什麽?憑什麽你說的我就想聽。”


    周昭沒有接話,她揚了揚眉,靜靜地垂手等候著。


    同那雙清明的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章然方才頹然的垂下手去。


    他咬牙切齒的說道,“且隨我進來。”


    他是真的很想聽。


    周昭點了點頭,示意車夫十五在門前候著,跟著章然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章家同陛下相識於微末之時,在起事之前,章然同皇帝已經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了。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章然雖然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戰功,甚至連大字都不識得多少個,但也憑借著同陛下早年的情誼,被封了爵位。


    陛下念舊情,直到現在還三五不時的章然一起光膀子飲酒。


    “先前大人不是問我憑什麽?”


    待章然引著她穿過亭台樓閣,進了書房之中,周昭方才拱了拱手,認真地回答道。


    “憑我是周昭。”


    “這個長安城中,除了大人之外,我是最想抓到凶手的人。”


    章然啞然,走了這麽久,他先前被憤怒衝昏的頭腦已經徹底的冷靜了下去。


    常左平放周昭出獄,就證明她不是凶手。


    “你所謂的良策是什麽?”


    周昭卻是沒有著急,風馬牛不相及的提了一句,“負責此案的乃是常左平,廷尉正李淮山昨夜沒有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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