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啊?”


    秦雨鈴沒聽錯吧,姑姑這是在誇她?


    “你跟他在一起,自己也挺開心的吧。”


    秦雨鈴道:“是挺開心的,每天主動來找我,又送銀子又送首飾的,嗯……吻技也還不錯。”


    秦相宜沒有給她太多回味的空間,也沒有關注她一個閨中女子從何評判什麽吻技不吻技的,直截了當地說道:“但你心裏應該也清楚,賀宴舟才是你的良配吧。”


    秦雨鈴收起了回味的神色,冷靜下來,這才知道姑姑找她的目的。


    “姑姑,這些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說點女人之間的私房話還行,想要管她,沒門兒。


    她自己都是一個婚姻失敗的女人,秦雨鈴才不聽她管教。


    秦相宜歎了聲氣,她就是知道自己這點子事,才不願意跟秦雨鈴說這些。


    但她現在是出於私心:“鈴兒,無論你選誰,一定要果斷一點,這般拉拉扯扯的,很有可能最後是一場空,賀家馬上要正式上門提親了,你先告訴我,你心裏更傾向誰。”


    不左右她的選擇,最後總不能怪到秦相宜身上來了。


    秦雨鈴深吸了一口氣,盡管她剛剛還在跟唐明安親嘴,但她現在理智尚存:“姑姑,我自然是聽家裏安排的,若是先上門提親的人是賀家,那我當然是嫁賀宴舟。”


    秦相宜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但大體上是鬆了口氣的,以她不怎麽好的眼光來看,怎麽看賀宴舟都比唐明安要好得多。


    “好,既然如此,我不會跟任何人說你跟唐明安的事,鈴兒,還請你自己顧好自己,別把一手好牌打爛。”


    鈴兒和賀宴舟之間,她還是站鈴兒,盡管幫著鈴兒隱瞞這件事情,十分對不起那個天天護著她的滿心真誠的小郎君。


    秦雨鈴深深看了姑姑一眼,不管母親怎麽說她,但這仍是從小就在身邊相處的姑姑。


    小時候姑姑對她還挺好的,會買糖給她吃,也會做珠釵給她。


    “姑姑,別把我的事情說出去,好嗎?”


    她細細端詳著姑姑的眉眼,比起小時候,疏淡了許多,但她大體上還是相信,姑姑不會做不利於她的事情。


    月亮正好到了最圓最亮的時候,秦相宜冷冷道:“不會。”


    賀宴舟從祖父的書房裏出來,今日先是田思遠慘死,又是聖上派了卓玉泉去賑災,卓玉泉是哪個派係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國庫被貪得空虛至此與他們脫不了幹係。


    而現在這個人要堂而皇之地調全國的資源去賑災了,這其中多少能落入百姓的手裏,又有多少盡數落進朱黨的口袋,是顯而易見的事。


    偏生這個賑災的名聲落他們頭上了,這趟差事還真是一箭雙雕。


    今日還是有好事發生的,隻要田地有雨水澆灌,再休養生息一段時間,百姓的日子總能好起來。


    從祖父書房裏出來的瞬間,他抬頭望天,中秋的月亮真是又冷又圓。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叫來身邊的長隨:“懷玉,現在是幾時幾刻了。”


    懷玉答道:“公子,正好子時三刻。”


    正好子時三刻,那位姑姑說的,月亮最大最圓的時候。


    “母親可睡下了,聽她說前陣子老有失眠的毛病。”


    懷玉道:“公子,小的剛剛去問過了,說夫人今日睡得早,飲了杯溫酒倒頭就睡下了。”


    賀宴舟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踱步到一顆桂樹下坐下,既不抬頭望月,也不低頭思人,他滿心籌思著,要如何在沉湎酒色、荒於政事的皇帝和盤踞朝堂的朱氏巨大貪腐組織之間,盡他所能的護住百姓的利益。


    他是家裏最引以為傲的後輩,是老太傅悉心教養出的長孫,他性子溫良又守禮,幾乎是按照文人貴子裏最完美的模子生長出來的。


    他身上有所有可貴的品質,溫善、孝順、謙恭、厚德,還有一顆蕙質玲瓏心。


    “懷玉,田思遠的家人進京了嗎?”


    “回公子,已經安排人去接了,明日進京。”


    “把明日的公務先放一放,田思遠的家人,我要親自安頓。”


    懷玉皺著一張臉,萬分的替他不情願:“公子,田大人的家人現在恰是最難應付的時候,您何必親自去呢,莫不如等他們將喪事處理完了,靜下心來了,您再出麵安撫,反倒換得個感激涕零。”


    田思遠的家裏人剛剛失去這麽個頂梁柱,滿心哀怨無處宣泄,公子這時候去,難免要承受一些情緒。


    賀宴舟道:“懷玉,你隻是一個長隨,我便不教你這些,但你須知,我有我的道。”


    懷玉垂下臉,他一個做長隨的,的確也理解不了公子。


    第二日一早,秦相宜帶著千鬆乘坐轎子來到宮門口,賀宴舟已在此處等候。


    二人對視了一眼,默契不言而喻。


    他朝她側身恭謹行了一禮:“姑姑。”


    秦相宜屈膝回了一禮:“賀大人。”


    遠看去,這二人在宮門前互相行禮都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作,再是不會欣賞美的人,也會將之看做最模範的宮廷禮儀標準。


    秦相宜昨晚與秦雨鈴聊過之後,知道這門婚事會成的概率大大提升,如今承受起這一聲“姑姑”來,越發得心應手了。


    這位賀家小郎君日日接送她出入宮,秦相宜也腆著臉受了。


    既是承了鈴兒的情,秦相宜決定,一定要將鈴兒與唐公子的事情瞞得好好的,一定不讓賀宴舟知道。


    在賀宴舟心裏,一個議親對象家的姑姑,還不足以讓他把禮數做到這個程度。


    但對方是秦相宜,他就覺得自己該做。


    他看到過她獨自和千鬆走在這條宮道上的樣子,她嫻熟的躲避動作深深刻在他腦海裏,莫名地,他想每日就這麽陪著她走。


    “姑姑,子時三刻的月,我看了。”


    “嗯?”


    秦相宜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意識到是自己昨天臨走前多跟他說的那句話,現在想想,昨天的心情是好得有些出格了。


    不過,昨晚子時三刻的月,她看了嗎?


    她好像正在跟鈴兒說話吧。


    說的是什麽來著,哦,說的是她跟唐公子的事情。


    頂著賀家小郎君那道真誠熱切的目光,秦相宜臉頰有些微微泛紅,原因無它,她在他麵前,倒是真有些抬不起頭了。


    再看向賀宴舟的那雙眼,跟她說他看了子時三刻的月,倒像是在向她討賞似的。


    賀宴舟就這麽垂眸看著她臉頰和耳尖隱隱變紅,那張蒼白清冷的觀音臉瞬間變得生動起來,她發間仍是隻簪著一支發釵,一支鑲著綠翡翠的銀邊發釵,用料不算精致昂貴,但那顆綠翡翠通透碧綠,尋常少見,隻是在她的發間獨獨那麽立著,不算顯眼。


    她耳垂上掛著兩隻一樣材質的水滴形碧綠翡翠耳墜,恰好跟是耳垂一般大小,玲瓏精致。


    他看出她換了一套掌珍宮裝,雖說掌珍的宮裝每一件都是一樣的,但是他能分辨出她緊緊勾勒在脖頸處的,襯裙的顏色。


    她的衣物通身都必不會出現哪一處勾絲或是汙漬,盡管是再小的裙擺處。


    一身的裝扮渾然天成,不刻意,但卻能讓人過目不忘。


    賀宴舟與她說話時的頭顱,越發向下低了些,他覺得自己是該尊著她的,再更尊著她些。


    秦相宜隨意往他身上瞥了兩眼,賀宴舟的禮儀自是無可挑剔,可他今日腰間多佩了一塊玉,用彩珠穿成流蘇,壓在衣擺處,名為禁步。


    佩戴行走之時,不能發出過大的或混亂的聲響,用以克製步伐的節奏,對於賀宴舟這般禮儀本就無可挑剔的人來說,起的自然不是約束的作用,而是一種彰顯自身步伐儀態的作用。


    秦相宜並沒有多想,身份高貴的公子哥,本就崇尚佩戴禁步,


    但一旦佩戴出來的,便是各有各的醜態,像賀宴舟這般儀態的公子,當真是少見。


    秦相宜忍不住便多往他身上看了兩眼,他走起路來的渾身儀態,真是賞心悅目。


    賀宴舟見她看到了自己腰間的玉佩,便更是昂首闊步,彰顯起他那一手縱使快步行走也依然將儀態維持得十分標準的步態,玉佩上的流蘇不急不緩地以一種優美的姿態擺動著。


    秦相宜唇角勾起了淡淡的淺笑,她垂下眸。


    這真是一位極好極好的郎君,讓她這個嫁過人的和離婦,都有些心神蕩漾了。


    若是鈴兒……罷了,先不想了,總歸就像現在這樣,他也願意護著她,也挺好的。


    到了司珍房,二人簡單道了個別,賀宴舟惦記著今天還有事情要做,申時末趕回來就行。


    “姑姑,你下值後若是我還沒到,便等一會兒我吧,今天瑞國公一大早上又被太後娘娘叫進宮了,你沒事就別一個人出來走動。”


    秦相宜感念他的貼心與幫助,自是又行全禮感激了一番,偏偏賀宴舟還不受她的禮,向後退了一大步,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他才好了。


    她隻能說:“賀大人,你真的是個,好人。”她直勾勾看著他,眉目動容。


    回去須得看好鈴兒,可千萬別再讓她做出對不起賀宴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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