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白一綠並肩走進靈堂的兩個小娘子,白衣的女郎麵色平靜,綠衣的小婢卻是一臉的雀躍,王老夫人的臉都紫了。


    “這是從哪裏來的兩個田舍奴,你們這是在耍我們嗎?”


    阿姝笑彎的眉眼瞬間瞪得滾圓,她打量了一下自身,憤然道:“我們哪裏像田舍奴了?再說就算是田舍兒又怎麽了?我們沒偷沒搶,沒問你們要飯吃,我家女郎好心來替你們即將要枉死的小娘子治病,你們不領情也就罷了,怎地還罵我們?”


    “阿桓,不治了,我們趕緊回家去!”


    說完,阿姝拉了慕容桓的手轉身就要走,柳氏大叫了一聲,淚眼婆娑奔過來幾乎要跪倒在她們麵前。


    “先別走!是我的女兒病了,是我要給女兒治病,與她們無關,我代她們向小娘子道歉!還請二位救救我的女兒?”


    柳兒說罷連磕了幾個響頭。


    阿姝大驚,連忙扶起柳氏的手,但見這位夫人麵容憔悴,雙眼已然哭得紅腫,心下惻然,暗歎了句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可憐。


    “阿桓,現在怎麽辦?”她轉過身來問慕容桓。


    慕容桓道:“需要一間房,一個爐鼎,一盞燭燈,病人抬進房,其他人在外等候,即可!”


    阿姝聽罷,扯高嗓子重複了一遍。


    “聽見了嗎?給我家女郎一間房,一個爐鼎,一盞燭燈,然後將你們家棺材裏的小娘子抬進房間,其他閑雜人等就不要進來打擾了,我家女郎要治病了!”


    “什麽叫閑雜人等?你這小婢,怎這般無禮?”有年長一輩的仆婦不悅的朝阿姝橫眉怒斥起來。


    “那你們到底還要不要給棺材裏的小娘子治病嘛?要是不想治,那就算了!我們要走啦!”


    仆婦瞪大了眼,氣得麵紅耳赤,還要說什麽,就見柳氏冷眼看向她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是不想讓我的阿瑩活過來是嗎?是做賊心虛,怕她指出你們誰是推她入水的凶手,是嗎?”


    這話一出,眾人心顫。


    “柳氏,外人麵前,莫要再發瘋了!”


    王老夫人怒喝了一句。


    “那就請阿家帶著這一眾仆婦都回去吧,反正也沒有一個人真心想要給我的阿瑩守靈,又何必在此假惺惺。”


    “你——”


    王老夫人氣得無言,隻得將怒氣轉向自己的兒子:“你看看你娶的什麽媳婦?”


    言罷,一拄拐杖,率著一眾仆婢憤憤然離去。


    王三郎的臉色也是一陣紅一陣白,有些心煩意燥的看了柳氏一眼,忙向王老夫人追去。


    “母親,您別生氣!眉娘也是因為失了女兒,一時悲痛失了分寸……”


    ……


    王老夫人帶著一幹人走後,靈堂之中終於安靜下來,柳氏命人喚來了兩名年輕力壯的小廝,將女兒從棺材中抱出,抬進了女兒的閨房。


    旋即便點上一支蠟燭,以及一隻爐鼎。


    慕容桓進了房間後,立將手中的一隻木偶擺放在了窗欞前,燭光將木偶的剪影打在窗紙上,看上去十分像一個衣袂飄飄的女子身影。


    遠遠觀望此處的仆婦們頓時嚇得尖叫而逃。


    唯有柳氏呆呆的守著女兒的閨房前,時不時的望向女兒的房間,但因那個婢女說了她家女郎治病期間不許外人打擾,她唯恐驚擾了女兒的魂魄,半分不敢靠近。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一縷奇異的暗香襲來,這香味若有似無,似寒梅綻雪,又似落英紛飛,讓她一時間想起了所有與女兒在一起的美好,從女兒出生,到咿呀學語,第一次喚她阿娘,之後跟著她一起學習寫字、彈琴以及書畫。


    為了女兒有一個美好的將來,她將女兒培養得知禮性恭、賢良淑德、多才多藝,生怕她將來嫁入夫家後被公婆不喜,可唯獨沒有教會她保護自己的能力。


    漸漸地,柳氏進入了夢鄉,看到女兒坐在秋千上高高的蕩起,陽光在她小小的身影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周邊蝴蝶翩翩起舞,耳畔還能傳來她清脆的歡笑。


    “阿桓,那位王夫人睡著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嗯!可以!”


    “好呢!那位王夫人可真是可憐,看上去,婆家不喜,就連夫君也是個懦弱的,女兒去了,她整個人也好似被抽去了靈魂一般……”


    “這位小娘子真的能活過來嗎?”阿姝問。


    慕容桓沉吟了一刻,答:“當然可以!她本就沒有死!”


    ……


    “怎麽樣?在治了嗎?人都死透了,還能治好嗎?”老夫人看著戰戰兢兢跑回來的兩名仆婦問。


    “好像是在治了,可是也太嚇人了,像是在弄什麽巫術招魂一般,老奴都看到五娘子的魂魄了,就在那窗紙上。”


    “胡說些什麽!”王老夫人怒喝打斷,旋即又黯然,“想不到這個瑩丫頭如此倔強,原想著以她沉穩的性子,嫁到周家,隻要討得那周侍郎的歡心,也能讓我們王家避免一些災禍,可沒想到……罷了,她若是真能醒來,這事也就罷了,我再擇一個庶出的丫頭替她嫁過去!”


    “老夫人,這樣成嗎?畢竟那周侍郎點明了要我們家五娘。”大房鄭氏提醒道。


    “他又沒見過五娘,不過是聽聞其才貌雙全的名聲而已,難不成等這瑩丫頭醒了,還要逼她再死一次嗎?”


    王老夫人這樣一說,鄭氏不敢再說話了。


    “再去探,看人治好了沒有?”


    “是!”仆婦應聲,又是懼怕又是無奈的怯怯奔了出去。


    “阿家,若是五娘醒不過來呢?我們又該怎麽辦?總不能真的再選一個我們王家的女郎嫁到周家去吧?那周家可是會打死人的……”


    王老夫人也倍感無奈,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


    “若是醒不過來,那就將這位冒充醫者的小娘子和他身邊的小婢一並送到周侍郎那裏,告訴他,是這兩個人殺了五娘!”


    ……


    一個時辰之後,柳氏終於從夢中清醒了過來,因為做了個美夢,她醒時唇角邊還噙著一抹笑意,直到抬頭時看見窗紙上的剪影,才恍然回到現實。


    她急急的起身,正在這時,阿姝推開門從屋內走了出來。


    “夫人,您女兒的命救回來了,不過,有些話,我家女郎要與夫人說說。”


    “好,好呢!”


    柳氏大喜,隨著阿姝飛快的奔至女兒的榻前,但見女兒依舊還在沉睡中,膚色蒼白如紙。


    柳氏心中惶惶,望向慕容桓,問:“她,為何還未醒來?”


    “她有孕了!”慕容桓簡短的接了一句。


    “你說什麽?”


    柳氏如遭電擊。


    “所以,連夫人也不得而知麽?您的女兒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不,我的阿瑩一向循規蹈矩,她都還沒有成親,怎麽會?”柳氏不敢置信,“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阿姝接道:“是你女兒親口說的,她在夢中告知了我家女郎一切。她有了心上人,還想與那個男人私奔,隻可惜那個男人是懦弱的,在聽到周家向你們家提親,且點明了要你女兒之後,那個男人害怕便躲起來了,再也沒有與你女兒聯係!”


    “不,不可能,不可能……”


    柳氏還是不願相信,又撲到了女兒的榻前,輕撫著女兒的臉頰,聯想到了女兒近兩個月以來的種種異常表現:不願與人親近,整日少言寡語,問她什麽,也隻會答“是”或“好”。


    “所以,因為周家逼親,她又被負心的男人所棄,才會心如死灰自尋短見的麽?原來她早就存了死誌麽?”


    又因羞於麵對家人,再加上一家人的冷漠不關心,甚至是同族姐妹的嘲諷……


    想到從前一直溫婉可人,麵對她時總是帶著莞爾笑意的女兒,柳氏更加心痛大哭:“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一直將心思花在如何討好阿家,如何為夫君孕育子嗣的事情上,而忽略了對阿瑩的關注和感受。”


    “是阿娘不好,阿瑩,隻要你能醒來,無論什麽難關,阿娘都能與你一同渡過!”


    ……


    看到柳氏哭得肝腸寸斷,阿姝心中也升起濃濃的悲戚感。


    “所以人往往是在失去之後才會後悔麽?阿桓,這位夫人好像想明白了,那我們是不是……”


    “走吧!”


    “啊,現在就走嗎?可是外麵天已經很黑了……”


    阿姝還想著在這裏吃一頓飯再走呢,但見慕容桓去意如此堅決,也隻好忍住饑餓,兩人向門外踏去。


    剛踏出門檻,就見兩個膀大腰圓的老婦氣勢洶洶的走來,著勢就要將阿姝給架起來。


    “幹什麽,幹什麽?我家女郎剛治好了你們家小娘子的病,現在是要恩將仇報麽?”


    “什麽治好了?若真治好了,為何到現在人都沒醒來,依我看,你們不是來治病的,而是來殺人的,現在人死了你們就想逃出去,哪有這麽好的事,什麽也別狡辯了,正好帶你們去見官!”


    鄭氏走上前,揚起手來就要給阿姝一巴掌,但被慕容桓狠狠的捏住了手腕。


    就好像被鐵拳套住了手,私毫動彈不得。


    鄭氏駭然扭頭,就見慕容桓眼中突現極為銳利冷冽的光芒,這種冷甚至如有實質一般仿若尖冰透體,令人遍體生寒。


    “我治病,治的是人心,若人無心,我也可要你的命!”


    “你說什麽?”


    阿姝見罷立刻急急的攔在了慕容桓身前,以極其溫柔的語氣安撫道:“阿桓,我沒事,冷靜冷靜!”


    轉身又向被嚇得雙腿發抖的鄭氏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女郎有點激動,過會兒她就好了!”


    看到這丫頭卑躬屈膝的,鄭氏立馬就不抖了,鼓起勇氣皮笑肉不笑的喊道:


    “哈……你們聽聽,她說要我的命,那她不是來殺人的還是來幹什麽的?”


    王老夫人見罷也大怒起來,厲聲喝道:“來人,將她們二人拿下!”


    “等等——”


    王老夫人話音未來,便迎來了一聲脆生生的嬌喝。


    鄭氏與一眾仆婢盡皆詫異的抬起了頭,就見一道熟悉的倩影正俏生生的站在閨閣門前。


    “她是我的恩人,你們不可傷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傀儡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千語千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千語千夜並收藏大唐傀儡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