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一倒地,無數血蝗飛撲上去,瞬間籠罩了它的全身。


    但更多的血蝗越過了馬匹,朝著半空中的一人一貓一鳥席卷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快如閃電,通體火紅的豹子,忽然從斜刺裏衝出,堪堪接住了任元。


    任元也伸手堪堪抓住籠子,花狸貓則抱住了豹子尾巴。那赤豹風馳電掣,速度比起戰馬快了不知多少倍,一下子就甩開了蟲群。


    他們身後,在數以萬計的血蝗同時噬咬之下,那馬匹已經化成了一具白骨。


    眼看著跟蝗蟲拉開了距離,花狸貓靈巧跳到了豹子頭上,心有餘悸道:


    “你這隻傻豹子,再晚來一會兒,就得給我們仨收屍了!”


    豹子發出一陣任元聽不懂的呼嚕聲,花狸貓卻能明白它的意思,無語道:“你他麽在莊子外麵轉悠了三年,還能迷路?”


    赤色的豹子委屈地使勁搖頭,想把臭貓甩下去。


    任元為免被殃及池魚,趕緊一邊安撫它,一邊替它說話道:“鬼打牆懂不懂?”


    籠子裏的鳥兒也安慰它道:“別聽文狸的,豹豹幹得好。”


    赤豹就很開心,馬上跑得很平順。


    “傻豹子慢點吧。”跑了一會兒,花狸貓又沒好氣道:“沒發現蝗蟲不追了嗎?”


    原來他們不知不覺跑進了山裏,而那群蝗蟲隻在山外盤旋,似乎在畏懼著什麽,不敢追進來。


    赤豹剛想停下來喘口氣,誰知鳥兒幽幽道:“因為魍象追來了。”


    “好家夥,這位更是重量級。”任元也看到一大團青粼粼的鬼火,正飛速朝他們而來。


    “夭壽啊!”花狸貓學著他的台詞,尖叫著催促赤豹道:“快跑吧,傻豹子!”


    赤豹隻好繼續撒腿狂奔!


    但那團鬼火的速度竟比它還快些,轉眼就追到近前!幸虧赤豹身姿靈活,在山林中輾轉騰挪,才一時沒有被捉住。


    這時任元也看清那團鬼火之中,正是社廟裏那尊赤發鬼麵,凶神惡煞的神像。


    隻見他身高丈許,滿麵怒氣,身披先秦古甲,頭戴狻猊兜鍪,雙臂粗如銅柱,卻生著兩隻鷹爪!一手駕著四匹骷髏馬拉的戰車,一手持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長戟,威風凜凜的樣子,真如戰神複生一般!


    他便是魍象。單從賣相而論,當個社神屬實屈才了,幹個城隍還差不多。


    謝宥捏碎請神符後,魍象便第一時間趕到了謝家莊,看到謝家下人瘋狂外逃,還以為妹妹又發狂了。


    誰知進去一看,方良居然已經熟了……


    別看他們一個妖一個鬼,兄妹之情卻深得很。魍象當場暴走,但謝宥一家已經死絕,下人也全都跑了,他連泄憤都找不到對象。氣得他揮舞大戟,拆了謝家莊一半的屋子,這才忽然意識到,被拘押的山神也失蹤了。


    魍象趕緊運起神識,發現鳥兒正要逃往山裏,便明白方良就是對方殺掉的,於是立即駕起戰車,急追而來。


    四匹骷髏馬雖然沒有血肉,全身繚繞著漆黑黏稠的死氣,卻拉著戰車疾馳如飛,在山林中橫衝直撞!


    茂密的林木仿佛麥秸般脆弱,觸之則潰,斷木橫飛!戰車如熱刀切醍醐般,硬生生開出一條道來,緊追赤豹不舍!


    “三年不見,魍象變得這麽強了。”鳥兒一臉凝重道:“讓他抓住,我們定是生不如死。”


    “快點,快點啊!”花狸貓上躥下跳的催促。“往左,不是往右!毬,你咋連左右都分不清了!”


    可憐的赤豹隻好吐著舌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在花狸貓的指揮下,借著地勢跟魍象兜圈子。


    魍象的大戟幾次刺到豹子屁股,戰車都被忽然出現的山石阻擋而失之交臂,氣得他鬼麵猙獰,不停嚎叫!


    他一氣之下,爪捏法訣,口念咒語,兩匹骷髏馬身上的死氣便升騰而起,化作一團黑雲,籠罩了任元一行所處的那片山林。


    魍象又揮戟朝天一指,黑雲便化作墨色的雨點落下。林中草木沾到雨點瞬間枯萎,受驚亂竄的動物,也在雨中無聲無息倒斃,偌大一片山林瞬間就沒了生氣。


    兩匹骷髏馬也化作了兩堆白骨。他又驅使另外兩匹骷髏馬拉著戰車,開入那片山林。揮動長戟,割草般將死掉的樹木盡數砍倒。然而,找遍了整片山林卻一無所獲。


    魍象焦躁的大吼大叫,張開血盆大口,使勁吸一口氣,待肚子漲成個皮球,才一下猛吹出去!


    腥臭的狂風將滿地的草木土石吹了個幹淨,一個井口大小的山洞,便顯露在他眼前。


    “原來躲到老鼠洞裏了!”魍象冷哼一聲,跳下車來,縮小身形追入洞中。


    那洞十分狹窄,僅容一人進出,但好在並不太深,也就五六十丈,須臾間魍象便追到了盡頭。


    洞的盡頭豁然開闊,足有堂屋那麽大。


    魍象看到那該死的鳥、小子、豹子和貓全都在裏頭,不禁放聲獰笑:“哈哈哈,這下無路可逃了吧!”


    卻聽鳥兒也冷笑起來:“無路可逃的是你才對!”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地方不眼熟嗎?”花狸貓更是滿臉嘲諷道:“簡直比傻豹子還蠢!”


    “……”魍象神情一窒。其實他一進來就覺得這裏眼熟,但注意力都在任元四個身上,一時還沒來得及細端詳。


    他這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這裏竟然是之前鎮壓自己的墓穴!


    嚇得他丟下任元幾個,化作一道黑煙,就想原路逃走。


    “哪裏逃?!”一聲威嚴的怒喝,震得墓穴撲撲落土。


    一位生著四隻金黃色眼睛,身披熊皮,著紅衣黑褲的威武將軍,橫刀立馬擋住了他的去路。


    “方相,你還活著?!”魍象被一戈逼退回墓室,滿臉的驚駭。


    “那夥盜墓賊潑在俺頭上的黑狗血,隻能困俺一時,還能困得了俺一世?!”方相四目射出金光,牢牢鎖定了魍象。


    方才還威風八麵的社神魍象,居然一下就動彈不得。


    “饒,饒命!”魍象絕望的求饒,對方是專門克製他的鎮墓獸,他根本不是對手。


    “本來你在外頭,俺也拿你沒辦法,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墓鬼,方相這些年深以為恥,這下哪能放過他?掄起金戈,上去就是一頓暴揍,把魍象打了個半死。


    然後他從墓室中,拿起一個通體刻著繁複紋飾的灰色陶罐,打開蓋子,將罐口對準了魍象。


    “不要把我裝進魂瓶去,你還是殺了我吧!”奄奄一息的魍象見狀亡魂皆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求道。


    “殺了你誰陪俺解悶兒?”方相怪笑一聲,手捏法訣,就要將他收入瓶中。


    “慢著!”魍象又生一計,指著任元幾個道:“他們殺了咱妹妹,我是為了給方良報仇才追進來,不然打死我也不會回來的。”


    任元神情一緊,無語的看著籠子裏的鳥兒,合著人家是一家子?這麽重要的情報都不知道,就敢把魍象往這引?


    鳥兒卻抬了抬翅膀,示意他不要慌,一切盡在掌握。


    果然,方相對外頭的事情並非一無所知,冷聲道:“她離開的那天,我就說了,跟著你出去,一定會為非作歹,最後丟了性命的。”


    “他們真的是惡貫滿盈!”任元馬上憤慨道:“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人!”


    又問那魍象道:“那十個孩子你已經吃了幾個?”


    “十個都在呢,今天要全部獻給蝗神。”魍象心下一動,又轉而對任元道:“你快幫我求求情,今天我要是不出麵,蝗神是不會放過你們鄉的。”


    “少聽他胡扯。”鳥兒卻毫不留情的拆穿他道:“他妹妹是蝗蟲成精,那些蝗蟲都是他妹妹招來的,現在方良一死,蝗蟲誰的話也不會聽了。”


    “不錯。”方相也點頭道:“蝗蟲會把腹部插到地底產卵,那隻小蝗蟲精被她娘生在了這個墓裏,名字還是我給她起的。”


    “她在這裏修煉了兩百年,終於有所小成,可惜耐不住寂寞,非要跟著魍象到外頭去。”方相麵現緬懷之色,歎息一聲道:“唉,我就說她一定會被魍象害死的。”


    說完打開魂瓶,手捏法訣道:“收!”


    魍象便哀嚎著化作一縷黑煙,被收入魂瓶之中。


    方相蓋上蓋子,冷冷瞥一眼任元四個道:“你們也要留下來陪俺解悶兒?”


    “不不,我們這就走。”任元趕緊拎上鳥籠子,跟著赤豹和花狸貓順著那條盜洞離開了墓室。


    待他們離去後,鎮墓獸一戈捅塌了盜洞,自己也化成一尊陶俑,蹲守在墓室口。


    陶俑的腳下,還踩著一個陶製的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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