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京,初雪揚揚灑下。


    閬九川看著屋簷下那被北風吹得猛烈搖晃的兩隻寫著奠字的大白燈籠,眸子半眯。


    卦不欺我。


    真死人了呢。


    死的是她這具身體的祖父,開平侯閬埔。


    “九姑娘,快披上吧。”


    閬九川垂眸,刺目的白映入眼簾,那是一身孝服,作為孫女兒,自然得為祖父披麻戴孝。


    嗬嗬,不需要時放逐,需要時召回作孝孫送終。


    看她久久不動,仆婦有些不耐煩,剛要催促,手上的孝服便被扯了過去,她撇過去,那雙骨骼分明又細長的手,和那孝服一個顏色,寡白無光。


    像死人的手一樣。


    閬九川把孝服往身上一披,麻繩往腰間一紮,孝帽套在了頭上,看向仆婦,扯了個猙獰的笑:“你看我孝不?”


    仆婦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寒意從後脊攀爬而上。


    這九姑娘一路都沉默不語,陰森森的沒啥活氣勁,如今一身白,再加上那張青白的臉,越發顯得鬼裏鬼氣的。


    果然是不受待見的姑娘,就這陰沉沉的死鬼樣,誰會喜歡呀?


    閬九川一眼就看出仆婦的想法,哼笑出聲,自己如今可不就是個死鬼。


    如果有厲害的術師,定會一眼看出這障眼法下破敗的身體,被縫縫補補得何等慘淡。


    這肉身淒慘地倒在那亂葬崗時,手腳筋是斷的,眼眶是空的,胸腔裏麵還有根骨頭消失了,破爛如碎布娃娃。


    而她,就被強行按在了這殘軀裏,借屍還魂,成為了開平侯府家的姑娘閬九川。


    如今想想,還得找判官那家夥拚命啊,這地獄式開局,說不是公報私仇,她都不信,不然世間這麽多的死人,為啥偏偏就給她一具殘破至極的身體。


    閬九川微微低頭,一顆圓滾滾的眼珠子掉了下來,被她手快接著,又往眼眶內按了回去。


    嘖,狗眼還是不太適合人體,動不動就掉,還得是人眼才行啊。


    彼時亂葬崗裏被摳了眼珠子的狼狗奄奄一息地趴在屍堆上嗷嗚嗷嗚地嚎:終日啃屍,卻被屍摳走了眼,何等的慘!


    仆婦看她穿戴好,引著她向側門走去,一個管事已經迎麵走來,看到她們,黑著臉皺眉道:“怎地這麽慢?”


    仆婦剛想回話,閬九川已經擦過管事身邊,走進了門內。


    管事愣住,臉色越發的黑了。


    鄉下長大的,就是沒點規矩。


    他追了上去。


    閬九川徑直往靈堂那邊走去,對於耳邊傳來的管事那喋喋不休的聲音置若罔聞,神識透過兩隻狗眼把侯府的景致收在眼內。


    越靠近靈堂,靡靡佛音就傳進了耳膜,那是做法事的僧人在誦往生經。


    “九姑娘,這邊。”管事攔住她往靈堂的腳步,指向靈堂的另一邊。


    閬九川瞥了他一眼,往那條道走過去。


    管事冷汗津津。


    那一記眼神竟讓他心底發毛。


    進了管事所指的小院,有一個嬤嬤立在廊下,看到她似有些意動,上前兩步,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番,激動地開口:“是九姑娘麽?”


    閬九川沒回話,隻是看向她身後,有人從那屋子內走了出來,和她四目相對。


    一身重孝,身材瘦削,麵無表情,看著她的眼神很是冷淡。


    閬九川縮在袖子裏的手指動了動,眼睛眨了一下,這婦人,是她娘?


    她感到了一點微妙的牽絆。


    那嬤嬤轉身,看向婦人,聲音哽咽,道:“二夫人,咱們九姑娘歸家了。”


    開平侯府二夫人,閬九川的生身之母崔氏,居高臨下地看著那站在院中的身形削薄的姑娘,緩緩地走過來,在她身前站定。


    嬤嬤上前一步,對閬九川道:“九姑娘,快跟夫人見禮吧,這是您母親……”


    “你不是我女兒!”


    冰冷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嬤嬤的話。


    嬤嬤神色一變,滿臉驚愕,很快又無奈地開口:“夫人……”


    崔氏不顧她的欲言又止,隻是定定地看著閬九川,眼神帶著幾分冷漠,重複開口:“你不是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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