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在大雪中降臨,忙亂一日身心疲憊的閬家人圍著火盆坐在一室,小聲議論著白日靈堂發生的事,回想身處那詭異的黑霧中時,均有些後怕和猶疑。


    “所以那黑霧到底是幻覺還是那個黃道長搞出來的鬼?他到底想做什麽呀?”閬采苓蹙著眉問身邊的兄弟姐妹。


    閬采瑤垂著眸子把玩著指尖,說道:“那不是我們能管的。”


    她這話一落,眾人環顧一周,是啊,在場的除了他們,能說得上話的都不在場,閬家三個房頭的人,但凡能管事的都不在。


    “爹和母親二嬸三叔他們便算了,閬九她憑啥也能被叫過去書房議事,大哥都沒能去呢。”閬采苓不滿地嘀咕一聲,還暼向吳氏。


    吳氏一眼就看出她想要挑撥離間的心思,心下有些不快,什麽時候了,還淨想著掐尖要強。


    這庶出的小姑子因著生母受寵,連帶著她自己也受寵,尤其是頭上的兩個姐姐都出嫁了,剩下她一個在膝下撒嬌討喜,就更得公公的意,如今怕也是心裏想著自己以後是侯爺的千金,地位更勝一籌,故而那姿態越擺越高。


    真是蠢,閬家本就因為先帝爭位時站錯隊從而開始式微,不在權力中樞,今上講究一個孝仁,也不敢擔個不孝的名頭去逆先帝的心意用閬家,故而閬家如今還是個邊緣人,如今老爺子去了,公公這個世子爺能不能順利襲爵還不好說呢,她咋就敢當自己是什麽矜貴千金了?


    京中比閬家更衰敗沒落的勳貴,諸如那順國公,爵位是世襲罔替不假,但空有一個爵位,裏麵卻是個空架子,偏那鄭家還能生,人丁旺盛得很,兩三個小姐住一個院子,衣裳首飾都是過時的了,那嫡出千金的日子,還不比一個手捏實權的五品官員家的庶出小姐富貴滋潤呢。


    閬家尚未淪落到像順國公府那般要典當祖宗留下的東西過活的地步,但若一直沒有出息的子弟出頭,不出三代,必敗成庶民。


    就這樣,閬采苓還敢作千秋大夢,當真是被寵壞了,不過她年紀都到了,一出孝尋個好親出嫁,說不準憑著嫁妝還能滋潤幾年,但女人麽,娘家若不給力,在夫家,焉能抬得起頭?


    吳氏臉上幾乎沒有什麽笑意,道:“長輩們都去議事,靈堂也不能沒有人,你大哥是嫡長孫,肩上的擔子比誰都重,長輩既不在,自然得看顧著,哪能像個孩子似的事事爭強好勝?”


    她是長嫂,將來也是宗婦,娘家也有父兄在朝中任要職,故而在閬家的地位也很受尊崇,閬采苓被她暗戳戳的敲打一番,也不敢怎麽反駁,勉強地笑了笑,道:“大哥自然是誰都越不過去。”


    心裏卻是在暗恨,大嫂還是不是她親大嫂了,都不向著她這個嫡親小姑子,而是幫隔房的小姑子說話?


    親疏不分。


    “話說回來,你們就不覺得閬九那丫頭很古怪嗎?”閬采澤道:“別說前天晚上那紙人鬧鬼,就說今日,那道長怎麽會忽然變成那個鬼樣,難道不都跟閬九扯著關係麽,她怎麽會知道那些東西?”


    “還有把趙家老爺子也給咒死了。”閬采苓補了一句。


    吳氏臉一沉:“七妹,詛咒一說壓根沒有任何根據,都是自家姐妹,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傳出去,對你也沒有半點好處。”


    閬采苓有些委屈,為啥就逮著她罵。


    閬采瑤冷笑,真是蠢貨。


    不過她們那個九妹妹,當真渾身都是迷,叫人好奇得很呐。


    ……


    閬九川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暼向對麵那整一副三堂會審,想要把她從裏到外看個透的幾人。


    看唄,看得穿算她輸。


    眼見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閬正平說道:“白天的事你怎麽說?那黃道長的詭異之處,你怎麽會識破?”


    這孩子在莊子上都學了什麽,一個小姑娘,怎麽會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她才多大。


    崔氏一直看著閬九川,越看越覺得看不透,總有一種對方就在眼前,卻離她十分遙遠的感覺,這令她有些不安,甚至害怕。


    “比起這個,難道不是更該去查此人是誰在指使?畢竟背後之人可是要絕閬家!”閬九川反問一句。


    閬正平沉著臉道:“人已經派出去了,隻是不知,這一計不成,那躲在背後的人會否有另一計,這種陰司比明槍暗箭更難防,依你看呢?”


    這話就有些試探的意思了。


    閬九川臉上表現出一副自嘲的表情:“我隻是個在鄉下放養長大的小村姑,沒受過什麽正經教養,自然也沒什麽本事。所以您這話,是問著我了。”


    閬正平:“……”


    他暼向崔氏,見她看著閬九川的眼神一眨不眨,想了想,端起了身旁的茶杯,輕輕地用茶蓋刮著茶沫子。


    誰作的孽,誰受著!


    崔氏定定地看著閬九川,看她的眉眼,看她的表情,有些恍惚,這種離經叛道又囂張帶著挑釁的表情,她在另一人臉上見過的,是她孩子他爹。


    二人初見的時候,他故意逗自己,露的就是這麽一副欠揍的表情。


    回憶襲上心頭,崔氏的後背卻是冷汗津津,指甲緊緊掐著手心,刺痛讓她清醒過來。


    不可能。


    崔氏恢複一張薄涼的寡婦臉,看向閬正平道:“她說得也對,隻是一個小丫頭,見識有限,大哥您別浪費時間了。”


    咳。


    閬正平被茶水嗆得咳了起來。


    範氏嗔他一眼,遞了一條帕子過去。


    閬正平接過來擦了擦嘴角,表情有些無奈地看著崔氏,對方一臉肅容,並不是在開玩笑,更不是在維護誰,她是在說事實。


    不是,一對母女,真的有必要生份到這個地步?


    崔氏仿佛看不懂閬正平眼神裏的含義,道:“先查是誰在背後指使這個道人對付閬家,我亦會給宮家的大夫人去信,請她相幫。”


    閬正平一驚,坐直了身子,問:“宮家?弟妹說的是那個生有道根的宮家?”


    崔氏點點頭:“我和宮大夫人兒時是手帕交。”


    “那太好了。”閬正平雙手重重一擊,滿臉喜色,道:“若能請動宮家出麵,那閬家便不懼那些醃臢陰司了。”


    崔氏沒說話,隻是往閬九川那裏看了一眼,縮在袖子裏的手指蜷縮起來。


    閬九川眸子半眯,宮家,道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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