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楚國,柳鎮。


    楊氏武館。


    “砰!”


    一個身影倒飛出去,皮球似的滾了幾滾,倒地掙紮幾下,竟是仰頭噴出一大口鮮血。


    “踢館的高手,竟是連十招都接不住!”


    “陳師兄的拳術……登峰造極了。”


    “這柳鎮武館行業除了楊師傅,沒人再是陳師兄的對手了。”


    “……”


    一群圍觀的武館弟子,瞠目結舌看著這一幕,爆發出激烈的議論之聲。


    落敗的踢館者。


    名叫裴慶,乃是柳鎮另一家武館的坐堂高手,威名赫赫,是柳鎮穩坐前五的頂級武者!


    但今日,他遇見了——


    一眾武館弟子全將崇拜的目光,投向場中另一道挺拔的青年身影。


    陳宣!


    三年前,陳宣孤身一人來到柳鎮,於一個風雪夜拜入楊氏武館。


    沒人料到,就在第二天,他便用一套新學半日的基本拳術,切磋中正麵擊敗一位武館正式弟子……


    傳武的楊師傅當時便驚為天人,萬分激動的斷言。


    這是一個武道至誠的天才!


    “裴師傅,承讓。”


    場中央,那個容貌英氣十足的年輕人,收回渾然天成的拳架,輕輕吐出一口氣,旋即微笑著上前,將倒地爬不起來的裴慶扶起來。


    “陳宣,我敗了……”


    裴慶身軀仍在顫栗,目光複雜盯著眼前的年輕人,旋即,似哭似笑的高聲喊道:


    “往後這柳鎮,雛鳳清於老鳳聲,所有武者繞不過你了!!!”


    充滿悲涼的話音落下,這名習武多年的老武者,鼓起體內最後一點氣力甩開陳宣的手,轉身就步伐搖晃走出門外,被弟子攙扶離去,背影無比落寞。


    “……”


    陳宣目送著老武者離去,歪了下頭,目光略顯無奈。


    出於對武道的尊重,方才比試,他全力以赴出手……僅在決勝的最後一拳時,收了三分力。


    但似乎,依舊將裴慶心中打出了幾分絕望之念。


    “陳師兄,我們何時才能有你這麽厲害?”


    武館的年輕弟子們,一臉憧憬問道。人群中,一個十四五歲的清秀小師妹,更是眼睛發光,仰慕情難自禁。


    陳宣思考了一下,笑道:


    “先把基礎拳法,練夠十萬遍再說。”


    “嘶……”


    眾人心中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抓耳撓腮,一臉為難之色:“還是算了。”


    十萬遍啊……


    但一部分性格堅毅的老弟子,此刻心中,倒是升起一股雄心壯誌。


    因為,他們曾親眼看見這三年裏。


    春風夏炎,秋來冬去,這位陳師兄無時無刻不在練拳,他是真正的將一套拳,練了不下十萬遍!


    武道至誠。


    不外如是。


    陳宣看著師兄弟們鬥誌昂揚練功的身影,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但旋即。


    這輕鬆的心情,又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是,拳練十萬遍,拳術再高,終究還是沒用的啊。”


    “練武是凡人,練炁是仙人。”


    “這個世界上……真有仙人。”


    陳宣抬頭,看那天幕穹頂之上。


    揚起的雙眸之中,旋即倒映出一副極盡威嚴、超然的意象。


    雷漿在陰雲層中躁動,無數根青銅澆築的鎖鏈橫貫天際,某些古老者從雲中伸出大如山嶽的手掌,四麵八方拖拽猶如豎瞳的赤金色大日,鎖鏈勒出萬度高溫的金色血液……


    仿佛之間,聽見太古巨獸的悲鳴咆哮……古老、悲憫。


    ——燭龍之瞳。


    傳說中,上古的仙道聖賢們推平山海,最終將那位至高山神的眼瞳剜了出來,束之高天,日夜四時就此分明……


    “不是傳說呢……”


    陳宣喃喃自語,三年來每一次看見這極盡瘋狂的一幕,心中仍不免感到些許顫栗。


    但終究。


    這一幕,也隻有他一個人能看見。


    這是他穿越時,得到的特殊能力——【心齋】。


    一隻眼睛,可以窺視其他人無法看見的古怪事物,極為神奇。


    並沒什麽用。


    陳宣沒從中得到任何幫助。興許也是,還沒遇見其他古怪之事。


    但是,他知道,這個機會很快要來臨了。


    ……


    ……


    午後。


    柳鎮第一高手的楊師傅楊青山,風塵仆仆返回武館。


    “裴慶那沽名釣譽的老家夥,趁我外出不在,故意搞事情,幸好留了你在武館坐鎮。”


    楊青山冷笑一句,旋即在一旁觀看陳宣心無旁騖的打拳,一拳一式標準到賞心悅目,竟隱隱有幾分返璞歸真之意,令他不停的讚許點頭。


    “楊師傅,裴慶都在柳鎮被你壓幾十年了。”


    陳宣失笑著收起拳架,隨後目光期待問道:“今日,青鹿山的大人物,還沒路過柳鎮麽?”


    青鹿山。


    那是古楚國的一個古老宗門,裏麵有武者,有妖祟,有仙人……


    每二十年。


    青鹿山的大人物,會路過柳鎮一次,前往南荒大山。


    “我留了王蟬等人在鎮外等候。”


    楊青山點頭,繼續道:“武館之中,屬你天賦最好,王蟬這些師兄弟皆不及你……隻要青鹿山願意在柳鎮收門徒,這個人必定是你。”


    楊青山心中有愛才之心。


    年輕時,他也是柳鎮一騎絕塵的武道天才,但那時並未被青鹿山看中,一直視為平生大憾。


    如今武館中的優秀弟子有機會,他說什麽也會為其爭取。


    “多謝楊師傅照顧,我若能加入青鹿山練炁,日後必有厚報。”


    陳宣目光真誠,語氣鄭重的做下承諾。


    三年前,孤身橫穿數百裏山澤,來到柳鎮習武,便是在等待這個機會。


    “你我之間,無需多言……我家那小姑娘,可是喜歡你緊著呢,這事要是不成,你必須給我做上門女婿的。”


    楊青山一臉欣慰,旋即指了下院子裏,那個心不在焉練武,眼睛頻繁偷望過來的清秀少女。


    “……”


    陳宣看了眼那遠處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師妹。


    心中,並無波瀾。


    隨後,兩人交流了一些武道心得。


    “後浪推前浪,你再練三年拳,我也要甘拜下風了。”


    楊青山連連感慨,陳宣上午一番比試,武學竟又因此精進一步。這種絕佳的武道天資,令他也忍不住感到一絲驚豔。


    就在這時。


    突然一個武者急匆匆的衝進武館,一邊跑一邊大喊:


    “楊師傅,陳師兄,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麽,戒驕戒躁!”


    楊青山一聲怒喝,雙手一抓那人臂膀,抓小雞似的提起那人,問道:“可是青鹿山的練炁者來了?”


    陳宣也是凝目望去,目光隱隱有些期待。


    “正是那些大人物來了。”


    那武者上氣不接下氣,焦急道:“他們此時在鎮中酒樓吃酒……他們選中王蟬師弟了,他們說,王蟬師弟是曠古爍今的絕世天才!”


    王蟬?


    陳宣聞言一驚,竟直接有武館弟子被選中了?


    “這是天大好事啊,但王蟬算什麽絕世天才,嘿,這蠢笨小子都被選中。”


    楊青山喜意浮上眉梢,偏頭對陳宣激動道:“你這事準成了,走,隨我一同去酒樓見青鹿山的人。”


    “好。”


    陳宣也是收起心中的隱隱激動,便要隨之動身。


    “不行!”


    那武者頓時神情無比緊張,張開雙臂阻攔道:“陳師兄不能去……”


    陳宣眉尖一挑,道:“這是何道理?”


    那弟子結結巴巴回答道:“是王蟬師弟,他不知做了什麽……青鹿山發了大怒,說陳師兄品性低劣,不見麵還好,若是見了麵非要替天行道,一拳打死……”


    “王蟬?我何時得罪他了?”


    陳宣聞言錯愕,一瞬間心神電轉,回憶自己與王蟬的交際,更加疑惑:“三日前,我甚至還指點了他兩套拳法。”


    這意外來的太突然,也太怪異,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其中定有隱情!”


    楊青山虎目一瞪,斬釘截鐵對沈宣道:“我曾與青鹿山打過交道,有些情分,我去為你解釋。你在武館中等我消息。“


    陳宣隻能抱拳道謝:“有勞楊師傅。”


    ……


    ……


    傍晚,暮色四合。


    武館內氣氛壓抑,一眾弟子都心情憤懣,偷偷望著那屋簷下站立的孤單身影。


    十四五歲的楊小師妹,更是氣憤的鼓起粉嫩腮幫,快氣哭了:“陳師兄品性低劣?欺師滅祖……王蟬真是個沒良心的!抹黑陳師兄,毀其名聲,可惡!”


    陳宣抬頭,仰望漆黑的天幕,一陣出神,心情愈發沉重。


    “王蟬瘋了不成……”


    就在這時,楊青山,遠遠的,一身濃烈的酒氣傳入武館當中。


    “楊師傅,此事……”


    陳宣當即從屋簷下走出,朝他迎了上去。


    楊青山停下腳步,目光複雜的看了陳宣一眼,旋即,嘴角掛起一抹笑意,招了招手:


    “陳宣,你來,我有話同你說……”


    遠處,一眾武館弟子隻見到,陳師兄不設防備,快步走向麵色和藹的楊師傅。


    旋即,令所有人從未預料、措手不及的一幕發生了。


    楊小師妹更是驚恐的捂住小嘴,驚叫出聲。


    “砰!”


    陳宣炮彈一般倒飛出去,口吐鮮血,直接撞碎幾丈外的木門,摔進黑暗的木屋子裏。


    血氣,彌漫。


    “陳宣!”


    楊青山須發皆張,收回那力貫千鈞的一腳,整個人猶如一隻發怒的雄獅怒吼道:


    “你欺師滅祖,桀驁不馴,無法無天!今日我便要清理門戶,親手廢了你!”


    咆哮憤怒的聲音,猶如悶雷滾過每個人的心頭。


    所有人驚呆了,目瞪口呆看著這驚駭的一切。


    下一刻。


    “哢嚓!”


    那黑洞洞的屋子裏,一隻五指有力的手抓住門框,緊接著,陳宣的麵龐從屋內浮現出來,暮色下,隻能隱約看見半張棱角分明的麵龐。


    他手背摸了下嘴角的血液,眼神凶戾,緩緩張開滿嘴帶血的森然牙齒:


    “老東西——”


    戾氣。


    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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