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更夫所報的,今日汴京城天氣晴空萬裏,不過天上還是飄著淡淡的明霜。


    汴京清晨的街道。


    早已十驢馬穿行,馬車顛簸,繁忙又擁擠。


    四輪牛車承載著肉.體,兩條人腿承載著靈魂。


    沒錢租牛車,打工人隻能靠兩條腿去上班。


    越往前街走,眼前的建築也變得色彩鮮明和規整起來,行人也逐漸增多。


    楊蔓娘打量著四周開門的幾家臨街店鋪,頓時有些挪不開眼。


    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牙行,書店,米鋪,肉店,布料店,胭脂水粉店,糕餅店,包子店,湯餅鋪子,水飯食肆,門口掛著各色的幡子,門臉兒都裝潢的極為精致整潔,各有特色。


    店鋪裏買早食的客人,穿的都是頗為體麵的彩色短襖,一看就是來自家境頗為殷實的人家。


    路上掛著彩色鈴鐺,鋪著篷布的的公交牛車緩緩而行,不時的有人招手坐車。


    這一切的一切。


    都和現代相差巨大,如同古畫一般雅致。


    這。


    就是北宋啊。


    不愧是曆史上商品經濟最發達,最繁華的北宋汴京城。


    抬起頭,任由天上落下的明霜飄緩緩在臉上。


    這一刻。


    楊蔓娘才有一種實實在在的穿越感。


    有了一種劫後餘生,大難不死的激動。


    肉鋪門口,瞧見那擺在砧板上,切的一塊塊紅白相間的大肉塊兒,楊蔓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作為一個在現代無肉不歡,哪怕炒土豆絲兒都要放點肉片兒的人。


    她是真的饞。


    “小娘,要來點兒豬肉嗎?新宰的年豬,一斤一百一十文。”


    顯然她在店門前停留的有些久。


    屠戶娘子熱情的招攬道。


    “不用了。”


    一聽價格。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楊蔓娘瞬間不饞了。


    迅速的擺擺手離開。


    一百一十文,購買七鬥糠米了。


    才穿越一個晚上,她就已經無師自通。


    學會了把錢和糧食掛鉤。


    摸了摸口袋裏的五文錢,瞧著身上不合身的舊羊皮裘。


    老老實實的裹緊身上的羊皮裘。


    踩在咯吱咯吱的雪地上快步往前走去。


    幾乎是競走的速度,也花了快半個多時辰,才來到了汴京城的中心區。


    禦街。


    這裏是汴京城的cbd。


    商業繁榮,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越往城中心走人越多,牛車也越來越多,甚至各色駿馬拉的車,行人的穿的也越體麵保暖。


    大宋商業繁榮,形成了多條各具特色的商業街。


    但這裏依舊是汴京最繁華的街之一,以其獨特的商業氛圍著稱,有鷹店、真珠店、匹帛店、香藥鋪席,金銀行,徐家瓠羹店,還有著名的潘樓酒店。


    不遠處便是潘樓南街,街南有最大的桑家瓦子,又各類大小勾欄五十餘座。


    古玩字畫、日用百貨,還有不計其數的特色美食、南北小吃店。


    這裏的空氣中彌漫著的是陣陣甜香。


    甜品坊、果子鋪、茶肆酒樓比比皆是,除了各色的蜜餞果品外,還供應著種類繁多的糕點甜食。


    楊蔓娘一路行來,各種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糕點,可以說是琳琅滿目。


    獅子糖、霜蜂兒、糍糕、栗糕,破麻酥、桃穰酥、月餅、菊花餅湯團、粽子,雪花酥,重陽糕,古酥蜜食、澄砂團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以及大大有名的酥油鮑螺。


    這些在現代說的時候,覺得太過於甜膩的碳水化合物。


    卻讓此刻囊中羞澀的楊蔓娘看的一路直咽口水。


    而北麵禦街最醒目最富麗堂皇的一處。


    便是楊蔓娘的工作的地點。


    礬樓。


    作為汴京七十二家大酒樓之首,這裏位於禦街北端。


    原名樊樓,如今也叫豐樂樓。


    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宇組成。樓體三層相高,是住了皇宮的摘星樓以外,汴京最高的建築。


    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


    整個建築高低起伏,簷角交錯,富麗堂皇。


    這裏類似於現代的豪華會所,是達官貴人集吃、喝、遊、樂、購為一體的銷金窟,也是汴京城最大的娛樂中心。


    美食,美酒,輕歌曼舞。


    不知吸引了無數富商豪門,王孫公子、文人騷客來遊玩歡宴。


    每到夜晚更是燈燭齊明,光華燦爛。


    “礬樓燈火”乃是汴京城的一大盛景。


    幾乎照亮了半個汴京城。


    正如劉子翬詩中所描繪的那樣: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礬樓。”


    望著麵前華麗壯觀的連綿建築。


    楊蔓娘不經有些感慨。


    作為一個穿越者。


    如果她一個開局就是一個豪門閨秀,或許她也會是這裏的常客。


    珠簾繡額,燈燭晃耀。


    體驗一番夜深燈火上樊樓滋味。


    但事實是,她生活在大宋的底層,機會很少,競爭很多,尤其對於底層市井女子來說,沒有地位,沒有做生意的本錢,能來錢的路還是比較狹窄的。


    廚娘,繡娘,乳娘,婢女,拆洗人,女相撲手。


    毫無疑問,乳娘她自然是做不了的,繡娘也不行,她最多會十字繡,連攢錢去織錦院學藝的機會都沒有,廚娘也是技術工種,要做出這個年代的宴席大菜才可以,而且還有食在和香料的辨認,都極為複雜,按著她在現代隻能煮火鍋和泡麵的廚藝,做廚娘的希望是很渺茫的。


    至於婢女,一般有雇傭的和買斷的,但是,幾乎所有大戶人家要的婢女都是買斷的。


    而小門小戶,要是雇個婢女,那就是萬精油,什麽都幹,不把你最後一絲力氣榨幹不會讓你休息的。


    之前老三楊盼娘就打算去牙行賣身做婢女,被楊蔓娘給打了一頓。


    這個年代婢女過的好不好,全看主子的心情,主子心情好了自然給賞錢,但心情不好了,一點小錯就關在柴房,不給飯吃是常有的事兒,年紀大一些主人家就隨意配給家裏的小廝,生出來的孩子就直接是家生的奴才,還不用花錢去牙婆那裏買。


    所以,做婢女實在不算個好出路。


    而做相撲手就更不必說了,就她家的生活條件,麵有菜色的模樣,根本連資格都沒有。


    除此之外,便是三姑六婆。


    所謂三姑便是尼姑、道姑、卦姑。


    楊蔓娘不可能丟下弟弟妹妹去廟裏,自然做不了尼姑。


    也做不了道姑。


    至於卦姑,這種專門給人占卜算卦的女性,她也做不了。畢竟算卦可不是信口開河,至少要熟讀道經,懂得五行八卦,還得會解簽,而且一個成功的卦姑,幾乎背後都有一個成熟的團隊,有人負責包裝,有人負責打聽消息,還要對自己的卦象能自圓其說,否則,來算卦的人也不是傻子,豈能被隨便忽悠住?遇上那暴脾氣的,掀了你的攤子,挨頓打都是輕的。


    至於六婆,其中牙婆和虔婆她自然幹不了。


    做師婆,她也不會裝神弄鬼、畫符念咒。


    藥婆,得會用藥,穩婆要接生,還有媒婆,都不是一個未婚小娘子能當的。


    楊蔓娘意識到這一點,便有一種出走半生,歸來仍是打工人的感覺。


    “嘿!想什麽呢!”


    肩膀被人輕輕的拍了一下。


    楊蔓娘嚇了一跳。


    轉過身。


    一個十四五歲年紀,圓圓臉的小娘子,和她一般梳著?雙平髻,穿著同樣衣裳。


    正笑眯眯的看著她:


    “遠遠的就見你站在這兒,跟個呆雁似的。瞧什麽呢,也不進去,都快要點卯了!”


    她叫呂小娘。


    是跟楊蔓娘一起在西樓做燈燭侍女。


    兩人年紀相仿,又一直在一處做事,關係頗為要好。


    記憶裏,算是一起吃午飯,一起上茅房的鐵交情。


    彼此說話很是隨意。


    “我要是呆雁,你就是呆頭鵝!”


    楊蔓娘隨口應了一句。


    很自然的挎著對方的胳膊,一起往角門處走去。


    冬天天亮得晚,這個點兒天才剛蒙蒙亮,樓裏昨晚留宿的客人大多還沒有起來。


    不過。


    大門右邊兒的角門已經開了。


    送菜的送米送油的的車子有序的進進出出,幾個穿著藍色雜役服飾的男子,幫著引路。


    許多和楊蔓娘一般外麵穿著保暖的襖子,裏麵穿著酒樓統一派發的青色交領襦裙,梳著?雙平髻?的小娘子們,和穿著同樣衣裳,梳著三鬟髻的婦人們,陸陸續續的從四麵八方趕來點卯。


    是的,點卯。


    這就類似於現代的上班打卡。


    礬樓管理嚴格。


    除了值夜侍從,各個樓的歌舞妓樂女以外。


    無論是雜役侍女,亦或者是四司六局和五大主樓的管事,非休息日每天都必須辰時到店裏點卯,遲到一次罰十文錢。


    這十文錢,對每個月能拿幾貫錢的四司六局的管事來說,或許沒什麽。


    但是對於楊蔓娘這樣的,西樓的一個普通燈燭侍女來說,可不是小錢。


    所以。


    過去的大半年,她還一日都未曾遲到過。


    礬樓的規模很大。


    東南西北中五大主樓相距幾百米。


    一進角門。


    走過影壁後的垂花門。


    到東樓,再從東樓一樓的穿堂過去。


    走一段路到中樓,不過,中樓是不允許人隨便進入的。


    兩人沿著中樓的外牆,繞了半圈兒。


    又往前走過幾百米的長廊。


    才到了最裏麵的三層主樓。


    這裏便是兩人上班的西樓。


    一樓右側的最裏麵,便是西樓的女更衣室。


    更衣室不大,最裏麵是四個樹杈式的掛衣架子,門左手的小幾上,擺了一麵整理儀容的銅鏡。中心位置是一個大炭盆兒,上麵放著熏籠。


    此刻。


    熏籠旁邊一圈兒,圍著七八個女子,都是西樓這邊的侍女或者幫閑婦人,乘著還沒到點卯的時候,正聊著閑話兒。


    彼此雖不算多要好,也都是每日見麵的,瞧見兩人剛到凍得小臉兒通紅。


    都紛紛笑著客氣謙讓道:


    “冷了吧一路過來,你倆快來熏籠上暖暖手。”


    “對啊,今兒早晨雖然不下雪,可也幹冷幹冷的,我一路走過來,臉都吹僵了。”


    “快換了衣裳來暖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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