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籠,點燭台,剪燈花兒,補燈油。


    忙忙碌碌。


    微笑服務。


    雖然是燈燭侍女,但偶爾有客人打發跑腿兒,也是不能拒絕的。


    今兒個楊蔓娘這邊的六個雅間,有兩個叫了歌舞樂女表演。


    楊蔓娘剪燈花兒的時候,也有幸跟著欣賞了一番這個年代的輕歌曼舞。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搖轉蓬舞。


    美人兒們身著漂亮的彩色舞衣,身姿曼妙,仿佛蝴蝶似的隨著樂女的伴奏翩翩起舞。


    尤其是領舞的西樓頭牌舞女水素素。


    一張小臉兒當真隻有巴掌大小,膚白如玉,我見猶憐。


    翩躚之間,輕盈靈動,頗有飛燕掌上舞之姿。


    讓人移不開眼。


    她每出場表演一次,就是二十兩銀子。


    讓楊蔓娘這樣的極度赤貧人士,暗自羨慕的流下口水。


    錢難掙,屎難吃。


    好在她是燈燭侍女,主要的活計都在白天。


    酉時把的燈燭點亮,再照看一個時辰。


    就可以交接了。


    戌時一刻,天擦黑。


    饑腸轆轆的楊蔓娘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便裹著羊皮裘一路小跑兒的往南熏門趕去。


    夜裏的北風比白天還緊,刀子似的刮在人的臉上生疼。


    借著街道兩側的店鋪的燈籠光。


    楊蔓娘一路沿著背風的牆角兒跑。


    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兒。


    到南熏門前街的時候,已經是戌時四刻,天徹底黑下來了。


    冬日的夜空中。


    星子格外的明亮。


    她還不能直接回家,要先去前街沂南坊找劉婆子。


    之前她們姊妹倆給人漿洗衣裳的錢,按說昨兒個就該送來了。


    也不知什麽緣故並沒有按時。


    這讓老三楊盼娘早晨還不安的嘀咕了很久。


    她白天上工,自然沒時間上門。


    此刻雖然天黑了,但劉婆子的老漢是在州橋夜市上賣花燈的,每日回來都到半夜了。


    所以,楊蔓娘曉得她家還遠沒到睡覺的時候。


    這會子上門倒也不算太失禮。


    “劉婆婆,劉婆婆!”


    到了地方,楊蔓娘提高聲音拍門。


    “誰呀!”


    不多時。


    劉婆子穿著一件半舊的狗皮襖子出來開門。


    瞧見是楊蔓娘,熱情的拉著她的手。


    寒暄著自家院子去:


    “哎呀,是蔓娘啊,我還正準備明日去你家呢,你這丫頭就來了。”


    她家也是租戶。


    不過,生活顯然要比楊蔓娘家強了許多,不光是租住的單獨的小院兒,牆角的棚子底下還堆了好幾筐的木炭。


    這都是要用錢買的啊。


    昨晚住在家裏,已經又凍了一夜的楊蔓娘,心底不由的湧出一絲羨慕之意。


    “這麽冷的天兒,快先進來烤烤火。”


    一掀開堂屋的篾席門簾兒。


    便感覺到屋裏的溫暖之意。


    整個屋裏,最顯眼的便是屋裏燒的紅彤彤的火盆兒。


    上麵支著一圈兒細細的鐵架子。


    鐵架子上麵是一隻黑亮的大茶壺,蓋著蓋子,咕嘟嘟的冒著熱氣兒。


    瞧著就熱乎乎的。


    “既然過來了,咋不帶你妹子一塊兒過來玩兒?”


    劉婆子坐在繡墩兒上,順手給對麵的蔓娘倒了一碗熱茶,笑眯眯的寒暄了一句。


    “我剛下工,還沒家去呢,婆婆您也知道我家的情況,這天氣冷,家裏也沒有多餘的厚衣裳,家去了也沒法子帶她出來,若是凍著了,連買藥的錢都不夠的。”


    楊蔓娘一邊烤火,一邊笑著說起了家裏的情況。


    她也犯不上藏著掖著。


    畢竟自家什麽情況,也不是什麽秘密,這一片兒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是啊,誰家過日子都不容易。”


    劉婆子眼神閃了閃,瞥了一眼楊蔓娘那秀氣的小臉兒。


    虛應著道。


    心裏暗自嘀咕,今兒個的楊蔓娘瞧著倒是跟往常不大一樣。


    雖然楊家是什麽光景她心裏有數兒。


    但著楊蔓娘到底是個十四歲的小娘,還是個臉皮兒薄的,最是不肯叫人看出自家的窮困。


    哪怕要接漿洗衣裳的活計,也找個體麵的由頭的。


    要是往日裏,自己這麽說,她定會編個由頭兒,說什麽家裏有事,或是外麵冷怕著涼,改天就帶盼娘過來玩兒的之類的。


    絕不會這樣大剌剌的,說出家裏沒有多餘的厚衣裳的話兒。


    不過。


    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劉婆子倒也不好不提漿洗錢的事兒。


    不過。


    在這之前,該問的話還是要問的。


    畢竟,她遲遲沒有送去漿洗錢,也就是等著蔓娘自己上門呢。


    “按理呢,這話婆婆我原不該跟你一個小娘子說,但你家的情況,確實沒有別的合適的人。”


    “不打緊,婆婆您有話便直說吧。”


    楊蔓娘笑了笑,她也不是個喜歡寒暄的,都這個點兒了,累了一天就想回去躺著。


    還是直來直去的最好。


    “那婆婆我就直說了,蔓娘你如今也十四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有想過相看個合適的人家?”


    劉婆子打量著蔓娘秀氣的小臉兒,笑眯眯的道。


    “沒有。”


    沒想到對方說的是這個事兒。


    楊蔓娘搖了搖頭。


    嫁人的事兒,才滿打滿算穿來一天的她,自然是沒考慮的。


    不提她現在的年紀這麽小,根本沒有嫁人的想法。


    況且,飽暖才會思淫.欲。


    現在這家徒四壁的樣子,顯然不合適。


    在沒有解決溫飽問題之前,她是不打算考慮終生大事的。


    不過她這般幹脆利落的拒絕。


    倒是讓劉婆子愣了一下。


    心裏有些不高興,但還是耐心性子勸道:


    “你聽婆婆說,這小娘子啊到了年紀都是要嫁人的,女人的青春短,不趁著年輕嫁個好人家,將來老了怎麽辦?況且,你嫁了人,有了男人疼,這日子不比你每日裏又去酒樓上工,又漿洗衣裳要來的鬆快?那李家也是不錯的人家,家裏殷實,家裏婆婆脾氣也好,有三個兄弟,還有輛牛車每日出去拉客,你去了就是長媳,直接就能支撐門戶的。不然,你先別回絕,見一見人,若是相不中的話就算了,你也能白得兩匹緞子,讓家裏寬裕些。”


    劉婆子倒也不是專業保媒拉纖的媒婆兒,她主要的收入來源是拚縫兒,比方說給人介紹街漿洗衣裳的活計,從裏麵拿點抽成。


    這次說媒,就是因著一個老主顧的緣故,又對楊蔓娘這個小娘知根知底兒,打算從中賺點謝媒錢。


    她倒也沒什麽壞心腸,也沒有虛報條件。


    這戶人家的條,件相比於楊蔓娘家,確實是不錯的。


    “不必了,多謝婆婆想著我,不過我如今確實沒有成親的心思。”


    雖然這話會得罪人,但是楊蔓娘沒有含糊其辭。


    相親這種事情,最忌諱模棱兩可,她既然不打算結婚,自然不能去相看耽誤旁人。


    畢竟這年頭相親,可不是簡單吃頓飯,不合適就各奔東西。


    而是要準備一桌席麵和果子。


    準備說親錢,而且若是成了,男方要送女方一根金簪子。


    不成的話,也要送女方兩匹緞子壓驚。


    都是普通人家,日子不寬裕的。


    若是人家辛苦準備了茶水點心,席麵兒,還有媒人的花銷,最後不成,豈不是都成了冤枉錢。


    自己就算拿了兩匹緞子,也過意不去。


    劉婆子又苦口婆心的勸了一會兒,說起那李大郎的好處,什麽為人老實,一定不會打老婆,幹活麻利之類的。


    但楊蔓娘的嘴巴就像蚌殼似的,任她說的天花亂墜,就是不吐口。


    眼看嘴巴都說幹了就是說不通。


    劉婆子的臉不由的耷拉了下來,仿佛楊蔓娘欠了她一百貫錢似的。


    也沒了之前的熱情勁兒。


    對此。


    楊蔓娘倒是沒什麽害怕的。


    人都有拒絕的權力。


    她從來都不怕別人不高興。


    畢竟,總不能為了這老太太的一個笑臉,就去勉強自己嫁人。


    楊蔓娘一邊喝了一大口熱茶。


    一邊笑眯眯的催促道:


    “婆婆,我的漿洗錢呢,家裏快斷炊了,就等著這錢買米買鹽呢!”


    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劉婆子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遭瘟的玩意兒。


    不識抬舉的死丫頭。


    看不上老娘給你保的媒,莫不是想嫁給那高門大戶的郎君呢!


    癡心妄想。


    這輩子就是個嫁小腳夫吃糙米水飯的命!


    不過,腹誹歸腹誹。


    該給的錢還是得給的。


    到底是街裏街坊的,雖然保媒沒成,也不會立刻便翻了臉。


    這顯得自己一把年紀沒肚量。


    說出去倒是叫人笑話。


    劉婆子勉強扯了扯嘴角道:


    “放心吧,你這丫頭,我還能昧了你的幾個錢去。早都給你包好了,這就給你拿來。”


    心裏想的卻是。


    你個不是抬舉的臭丫頭。


    以後再想從老婆子這裏接到漿洗的活計,沒門兒!


    楊蔓娘自然不傻,一瞧對方的神色。


    心裏就有數了。


    畢竟。


    前街新搬來了一大家子租戶,家裏又兩個年輕的小媳婦兒,最近也跟劉婆子走的很近,想來這拆洗的活計有人爭搶了。


    這冬日裏的拆洗的活計,雖然有些辛苦,但卻也是實實在在的來錢路子,沒了楊蔓娘姐妹倆,也總有人不嫌手冷願意幹的。


    不過。


    她也不可惜,她隻想拿回自己應得的錢。


    經過這一天的時間的沉澱。


    楊蔓娘心裏,對未來的生活已經有了一些成算,倒也不是很擔心沒了這個漿洗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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