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珠愣了一下,見葉夫人身後的丫鬟小廝紛紛開始笑起來,才反應過來葉夫人說的是他,臉騰得一下就紅了個透頂。


    站在葉夫人身邊的李管事笑得彎起眼睛,假意嗔道:“寶珠,還不過來向夫人見禮。”


    趙寶珠呐呐走到近前,李管事將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嘖嘖搖頭道:“看看這弄的。往日裏見你是個文靜的,如今看也是個頑皮猴兒!”


    趙寶珠羞紅了一張臉,說不出話來,抬手去擦臉上帶的灰,卻越擦越髒。李管事在旁邊尖聲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可別糟蹋了你的好衣裳!”趙寶珠一愣,看著髒了的袖子,此時是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葉夫人眼中滿含笑意地看著趙寶珠,見他光顧著拿袖子擦臉,卻忘了手上還拿著根不知從哪裏折下來的樹枝,更覺好笑,假意唬嗬道:


    “多大的人了,竟還折著樹枝子玩兒,還不快丟下!”


    趙寶珠這才發覺自己還拿著棍子,趕快鬆手扔了,這時連帶著脖子都紅了。葉夫人見他實在不好意思,也不再逗他,朝李管事道:


    “將這花貓兒擦洗幹淨,換身衣服再來見我。”


    說罷,她用揶揄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帶著一票丫鬟飄然走了。李管事趕忙迎上來,帶趙寶珠下去洗臉換衣服,嘴裏還嘟囔道:“小祖宗,你說你在院子玩便是了,往那林子裏鑽幹什麽呢?那兒是有果子吃啊還是有好東西給你玩啊?剛才少爺吩咐我去叫你,我遍尋你不得,沒成想你是在這個犄角旮旯裏窩著——”


    趙寶珠臉上的紅才褪了些,將臉上擦幹淨,扭頭道:“少爺在找我?”


    李管事急急翻出件新衣服來給他穿上,又道:“本是在找的。沒想先給夫人碰上了,現下他們二位在亭子裏喝茶呢,你快快換了衣服跟了我去吧。”


    趙寶珠便換了衣服,隨他走出前院。果然見葉夫人與葉京華一處朱紅色的亭子中,旁邊是院中的造景,有幾座假山、幾棵翠樹,湖中幾尾錦鯉正遊得開懷。亭中丫鬟們正用桂花配著玉露毛尖沏茶,清甜的香味飄出好幾裏。


    葉夫人見有人過來,略偏過頭,發上的珠翠跟著晃動。見趙寶珠換了衣服,正站在亭下,趕忙抬手招他過來:“小花貓,快過來。“


    趙寶珠見她這樣喚自己,麵上又是一紅,走過去喏喏對葉夫人道:“方才寶珠衝撞了夫人,還請夫人見諒。”


    葉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含笑道:“是個知禮貌的好孩子。”她將趙寶珠攬近了些,道:“抬起頭來給我看看。”


    趙寶珠於是微微仰起頭,一抬眼便見葉夫人一雙眼眸顧盼生輝,眉眼間竟和葉京華五分相似,一時有些發怔。同時,葉夫人的目光也落在趙寶珠的一雙貓兒眼上,一看便笑了起來,用染了紅色蔻丹的指甲碰了碰他的眼尾,轉頭對李管事道:


    “看看,還真是個貓兒模樣。”


    李管事笑著點了點頭,葉夫人回過臉,細細將趙寶珠從頭瞧到尾,搖頭歎道:“外麵人的話果然說的不錯,那些個鍾靈神秀的種子不一定都托付到富貴人家,我看他長得比我自己生的那些還好上不少。”


    趙寶珠聞言眼中滑過幾分訝異,不知葉夫人是真心還是假意,葉夫人看出他的眼神,笑著問道:“你可是覺得他好看。”說罷拿手指了指正兀自給自己泡茶的葉京華。


    葉京華麵色淡淡,聽了葉夫人的話,微微抬起眼,道:“母親,你別逗他。”


    誰知葉夫人立即橫眉立目道:“誰是你母親?我不認識你!”


    趙寶珠見狀趕忙道:“少爺生得極好,往日裏我看見他,都覺得如同是見著了天宮瓊林中的仙人一般。如今見了夫人才知道是什麽緣故。”


    葉夫人聞言,緩緩轉過臉來,柳眉微微挑起,笑道:“好甜的嘴,再沒有比你更貼心的。”


    接著把趙寶珠拉到身邊坐下,指著葉京華道:“你看他,表麵上像是個好的。原小時候也算乖,越大越不聽話,現在是半點瞧不出以前的好模樣了。”


    趙寶珠看向那邊,見葉京華倚在亭邊,肩上半搭著一件月白綢緞的袍子,右手端著茶碗,麵上一點表情也無,卻是天然的風流倜儻。他愣愣想,這般的人物品貌,在葉夫人口裏竟不算是’好模樣’?


    葉夫人分明是在拐著彎的責備自己的兒子。葉京華倒也不惱,不緊不慢地倒出一杯茶,送到了葉夫人麵前:“母親請喝茶。”


    葉夫人見他低眉斂目的模樣,麵上的表情立刻好了不少,接過茶喝了一口,又問趙寶珠:“好孩子,你幾歲?家裏有什麽人?“


    趙寶珠道:“我滿十六了。家裏隻有老父親。”


    葉夫人點點頭:“難為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可想家?”


    “想是想的。”趙寶珠想了想,又道:“但是少爺對我極好,我平日裏沒什麽不妥帖的。”


    葉夫人聞言笑起來,搖了搖頭,對葉京華道:“看看,多麽乖巧的一個孩子,三句都不離你,變著法子為你說好話。”


    葉京華抬起眼來,看了趙寶珠一眼,又淡淡地收回去:


    “平日裏是乖巧的,就是不肯讀書。”


    葉夫人一聽,驚訝地挑起眉:“你在教他念書?”


    “他記性好,以前也讀過一些,我便想著多教他些。”葉京華斂目,神情有些冷,淡聲道:“隻是他玩心重,讀了幾天就不想讀了。”


    葉夫人聞言,帶了些打趣地看了趙寶珠一眼,見他神情緊張的,便笑了笑、道:“小孩子一時偷懶也是常事,你以為誰都是如你一般自小嚴加管教長大的?你也該多擔待些。”


    葉京華沉默不語。看起來低眉斂目,英俊的側臉神情冷淡。


    然而他實則正透過茶盞上的反光觀察趙寶珠的表情。


    隻見趙寶珠如坐針氈,抿著嘴唇,眼眸濕漉漉的、帶著些擔憂看著他。跟隻怕被丟掉的小貓兒一般。


    葉京華暗中勾了勾唇角,將茶碗往桌上略重的一放,故意歎了口氣,道:


    “他不肯學,我也便省了事,以後再不教他了!”


    趙寶珠聞言,哪裏還坐得住,趕忙跑到葉京華身邊討饒道:“我的好少爺,我不敢不讀的,今日是我想錯了,明日我便拜少爺為師,少爺繼續教我好不好?“


    葉京華垂著眼都能感到少年灼熱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側臉上,倒也不急,好一會兒才抬起眼來,臉上帶了些許笑意,對趙寶珠道:


    “這次不躲懶了?”


    趙寶珠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葉京華剛才又是故意嚇他。隻是他討饒的話已經說了出去,不好改口,隻好嘟著嘴央道:“我再不躲了,少爺教我罷。”


    葉夫人在一旁看著,心裏暗暗驚訝,她可從沒見過葉京華有這個耐心親自去教誰讀書。光說是他後院裏的那些庶子庶女,葉京華雖時時送去一些筆墨紙硯,或是世麵上的新書,或是主動拿了課業給他,他能看一看,旁的是什麽都不曾顧的。


    葉夫人心中思慮了一圈,嘴上道:“他才多大?你以為天下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有個做太傅的祖父從小教著?寶珠願意學就不錯了,現在這世道,能認識幾個字也好,切莫不可對他要求太嚴。“


    葉京華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向她解釋趙寶珠的學識水平,隻是應聲道:“是。母親考慮得周全。”


    葉夫人許久不見他這麽孝順,臉上含了些笑,向他道:“快將他帶下去用膳罷。他在那林子了淘氣了一上午,定是早就餓了,別虧著身子。”


    葉京華聞言攜著趙寶珠起身,朝葉夫人俯身道:“那兒子便先告辭了。”趙寶珠也跟著作揖,口中道:“寶珠告辭。”


    葉夫人抬起下頜,朝他們揮了揮手:“去吧。”


    葉京華於是轉身,幾個丫鬟立即跟上去,忙讓主屋將備好的席麵擺出來。葉夫人坐在水榭上,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麵上的笑影淡了下去,悠悠歎出一口氣。


    這時,一直在旁邊侍候著的李管事趕忙迎上去,道:“夫人這是歎的哪門子氣呢。”他看了眼兩人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道:“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寶珠雖是外麵來的,但是模樣人品樣樣都好,老奴看著真正是個好孩子,少爺疼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葉夫人用手撐著額角,低聲歎了口氣,道:“我怎麽不知道他是個好孩子,那孩子的眼睛裏我看進去就知道是個人品清正的。”她抬起眼,遠遠見著葉京華正俯身跟趙寶珠說些什麽,英俊的側臉上隱約帶著微笑,葉夫人看在眼裏,低聲喃喃道:“卿兒在他身邊,看著都多了幾分人氣兒。”


    她斂下眼,閉了閉眼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可我那兒子恐怕現在還沒回過味兒來,那孩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就定了那個心思。再者,就算我們有意,他到底不是家生的,我們的孩子是寶,人家的父母難道就不心疼孩子?”


    葉夫人想到這裏,又歎一口氣,竟眼眸也有些濕潤,遂拿帕子輕點住眼角:“我是做娘的,我難道不知道?我看那孩子的模樣,又聽到他的名字,便知道他定是父母親的心頭肉,往日在家裏肯定也是如珠似玉地寵著。他的父親若是知道了,怎肯應?”


    “哎呦我的小姐——”李管事一聽這話便知道葉夫人是癡勁兒犯了,忙勸道:“怎得就想到那麽遠去了?寶珠從南邊逃來,定是家中出了變故,現放在府上養著,少爺又喜歡他,不是一切都恰好嗎?之後若是有什麽變故,那便是彼時再擔心的話了!”


    李管事雖然口上這麽說,實際心裏想著趙寶珠身上有股子強勁兒,但心地好,他們少爺又是那般的人物,怎會不動心?到時候就是順水推舟罷了,哪裏會有什麽變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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