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機之後,我再一次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好累。


    我呆呆地看著棚頂的天花板,吊著的燈就像是一輪慘白的月亮。


    手上被劃出細小的傷口,隱隱透著血色,還有一些碎片殘留在手上,我想了想,攥緊了拳頭。


    隻有疼痛能提醒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門口想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啪!”一聲,狹小的房間瞬間陷入黑暗。


    是的,我有幽閉恐懼症。


    我本來以為過了那麽多年已經好起來了,沒想到它隻是一直潛伏者,等待著時機,然後張開黑洞洞的大口將我瞬間吞噬。


    說來好笑,當年將我從這樣的恐懼中拉出來的,正是我現在的妻子,蘇晴雅。


    那是很久以前了。


    我們一家在一棟大別墅裏打工,而我經常偷偷躲進電梯間看書。


    有一次被父親發現了,他因為我偷懶狠狠地揍了我一頓,我怕被人發現咬著手腕不敢叫出聲。


    “小畜生,爹媽在別人家裏拚死拚活,你倒好,找了這麽個好地方躲清閑!你配嗎?”


    他喊完這一句,電梯裏的燈突然滅了,我什麽也看不見,隻有身上能感受到如同雨點般落下的拳頭。


    電梯門再次打開時,我幾乎沒辦法站起來。


    手上是大大小小帶著血痕的牙印,這次之後,我不僅不能坐電梯,也開始變得不能接受黑暗狹窄的空間,不然我會無法控製地開始恐慌和大叫。


    父母不能忍受我和其他同齡人一點點的不同,他們為了讓我不再害怕,故意把我關進地下室,丟在電梯裏。


    看到我一臉慘白地從屋子或是電梯裏出來時,他們會大笑著說什麽害怕,我裝得真像,然後隨他們心情,時間或長或短地揍我一頓。


    直到某天我再一次被關進地下室,裏麵漆黑一片,當我又一次陷入手腳冰涼,驚慌失措的境地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見鬼了。然後手上就被一小片柔軟溫熱覆蓋住了。


    “我在捉迷藏,你不要告訴他們我藏在這裏哦。”


    她的聲音甜甜的,不知道為什麽我心中的恐懼減少了幾分。


    “這裏又黑又冷,躲在這裏,你不害怕嗎?”


    “本來是有點害怕的,但是你不是也在這裏嗎?”


    那時的我不善言辭,我們兩個小孩隻是在黑暗中手拉著手,熱乎乎的貼在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黑暗中不隻有冰冷的眼淚,疼痛的傷口,和令人絕望的被遺棄感。


    很快我聽到門口有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在喊小雅小雅。


    就在我疑惑之際,地下室的門被打開,外麵的光晃得我眼睛生疼。我扭頭去看,那個被稱為小雅的女孩竟然就是這家主人的女兒!


    或許是被我粗陋髒髒的衣服驚到了,但是女孩並沒有露出任何嫌棄的模樣,反而摸摸我的頭安慰我:“以後在地下室出不去的話,就假裝在和我捉迷藏吧。”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那天晴雅並不是真的在和人捉迷藏,她隻是誤入了,又恰巧碰上了我。


    可是那次的事情,在我的心中種下了不知名的種子。


    腦子裏朦朦朧朧地產生了,我要站在她身邊的想法。


    我幾乎不顧一切地學習知識,打探晴雅身邊的一切消息,隻為了能夠和她上同一所大學,爭取一個有她的未來。


    最後,我滿身傷痕地走進了高考考場。


    拿到z大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又笑又哭,上了大學就有助學金和獎學金了,有了錢父親不再幹涉我的生活,我也終於獲得了能夠站在晴雅身邊的機會。


    想到這裏,就算身上傷口在劇痛,我也覺得無比幸福。


    入學後,我認識了傅淮瑾,我們是上下鋪。他是個很會討人歡心的人,我和他經常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以為遇上了這輩子除了發小陸豐之外最好的朋友,沒想到他卻在我最信任他的時候背刺我。


    班級裏唯一的資助機會被他騙走了,而那本是屬於我的!


    因為在和資助方交談時,他冒用了我的身份,而那些所有關於我的故事細節正是我親口告訴他的!


    最令我後悔的是,資助方竟然就是蘇晴雅的父親!


    在了解事情的經過之後,蘇晴雅的父親認為傅淮瑾是個值得托付的對象,而蘇晴雅也因為幼時關於地下室的那件小事對他青睞有加。


    我在一旁聽著,就像一個小醜。


    我沒辦法衝上去對傅淮瑾大喊,你說的那些原本是屬於我的人生。


    那樣隻會惹人厭煩,被認定是個騙子。


    所以我隻能再次不斷想辦法接近蘇晴雅,想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可是在我們關係最好的那年也隻不過是點頭之交的朋友。


    而傅淮瑾則成了蘇晴雅的真愛。


    我迷迷糊糊地在回憶中深陷著,等再醒過來時,那扇狹小的窗戶正透著一束微弱的陽光。


    自然而然的,我想到了蘇晴雅。


    不論是在地下室被放出來後見到她的第一麵,還是上大學後再見她的那一麵,都像這束陽光一樣。


    如果說我二十多年來有什麽認定的真理,那就是蘇晴雅就是我人生的一束光。


    很快,痛苦的回憶伴隨著身體上的疼痛襲來。


    傅淮瑾的死,蘇晴雅的冷眼和譏諷,許子軒的嘲弄,硬生生地將心中僅存的一點暖意壓下去,牆上的那束光也隨之變得慘淡陰冷。


    好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感覺身上變得又熱又冷,就這樣昏昏地睡著,不知道又過了幾日,手機鈴聲似乎響起過,但也沒有力氣去接。


    直到陸豐的吼聲和砸門聲將我吵醒。


    “整整三天你就把顧澤關在這裏麵嗎?!”


    回應他的是焦急的開鎖聲,隻是很快又是“啪!”的一下,門被重重踹開,隨之而來的是蘇晴雅不滿的責怪:“陸豐你發什麽瘋,要踹踹你自己家的門!”


    陸豐冷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房產證上寫的也不是你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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