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吳夢起


    老鼠看下棋,看的不是我們常常玩的象棋,因為這隻小老鼠雖然認識棋裏邊的象和馬,可對那些將阿帥阿兵阿卒啊,卻從來沒看見過。所以他覺得象棋沒意思,他喜歡看的是另一種棋——走獸棋。


    那是一個好天氣。一隊戴紅領中的小孩子,來到森林裏野遊,老鼠聽到聲音,出來看熱鬧。他是一隻住在野外的老鼠,他的洞就在森林邊上,所以他隻要蹲在洞口,就可以看到紅領中怎麽遊戲了。


    老鼠心裏不大痛快,因為今天早晨,他又去跟北邊住的鄰居大象要香蕉去了。他要三隻,而大象卻隻肯給他一隻,因此他很生氣,覺得大象簡直跟老貓一樣可惡。現在他蹲在自家洞口,看一隊隊紅領中排著隊走。他看到每個小隊的前邊都打著一麵小小的旗子,旗子上繡著各種各樣不同的獸類。前邊走的是一麵繡著雄獅的旗子,後邊的旗子上繡著老虎,又過去了一麵繡著大象的旗子。老鼠心裏盼著,他想,如果在隊伍裏出現一麵繡上老鼠的旗子,那該多有意思啊!可惜的是,紅領巾們全走過去了,而他盼的那麵老鼠旗,到底沒有出現。


    這是今天發生的第二件讓他生氣的事情。


    還有第三件使他生氣的事情哪!那是在他看下棋的時候發生的。讓我們還是從頭說吧!


    紅領巾們高高興興地玩著,有的唱,有的跳,有的采標本,有的朗誦詩歌。這些都引不起老鼠的興趣,反而使他厭惡。大家都知道,老鼠是個盜竊犯,他晚間出來偷東西,全仗著白天休息。可這些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吵鬧,他還能睡覺嗎?他真想把這些小家夥一下子攆出森林去。假如他是老虎的話。大吼一聲,或者可能做到這一點。然而事實上,他隻不過是一隻小小的老鼠,他扯破喉嚨地“吱吱”叫,也不過比蚊子“哼哼”的聲音稍微大點兒罷於是他隻好走出洞來,看下棋。


    下棋的小孩子有好幾撥,但都是下象棋的。我們前邊講過了,老鼠對這種棋沒興趣。後來有,一種棋把他吸引去了,那是幾個小孩在土坎下邊下著的,他們一邊下棋一邊嚷:“我的‘狗’吃你的‘貓’!”


    什麽?什麽?老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難道還有這麽大快鼠心的事情嗎?他的世代仇人老貓,竟被狗吃掉啦!他急忙湊過去看。唔,原來是下棋哪!不過不管怎麽說,下棋也好,真事也好,反正貓被狗吃掉是使他萬分高興的事情。


    “我的‘狼5’吃你的‘狗6’!”又一個小孩子嚷著。


    真有意思!這麽吃來吃去,倒也讓老鼠開心。他又往前湊了湊,站在土坎上,抬起前爪碰碰一個小姑娘的拐時頂兒。


    “喂,你們這是下什麽棋呀?”他齜著牙問。


    小姑娘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老鼠,她急忙把胳膊縮回去。但這個姑娘是個挺文靜的紅領巾小隊長,她不好意思不搭理老鼠的問話,就回答說:“走獸棋。”


    老鼠撚著胡子,點點頭。這時候下棋的孩子們下得更熱烈啦!


    “我的‘豹4’吃你的‘狼5’!”


    “我的‘虎3’吃你的‘豹4’!”


    “我的‘貓7’吃你的‘鼠8!”


    這最後一句話把老鼠嚇壞了,他簡直想拔腳逃進洞去,如果不是那個小姑娘及時提醒他的話。那個小姑娘說:“喂,老鼠先生,這棋裏邊還有你哪!”


    老鼠臉色蒼白地摸摸胸口,應了一聲。


    “你呀,”小姑娘像是在故意嚇唬他,“你是走獸棋裏最後的一個,頂小的一個,‘鼠8’,誰都可以吃你!”


    老鼠湊到棋盤跟前,探頭看看。原來在一張硬紙上,畫了些格子,上邊擺了一些圓圓的木頭棋子兒。棋子兒上刻著各種獸類的圖形,還標明了它們的等級。果然,在那個刻著老鼠模樣的棋子兒上,標著個“8”字。


    那麽誰又是第一號的獸類之王呢?老鼠尋找著,啊,看到啦!原來那個標著“1”的棋子兒,上邊刻的竟是隻大象。


    老鼠聽人說,獅子是獸中王。可這走獸棋上,獅子卻還在大象的後邊,他是“獅2”。老鼠不服氣,大象究竟有什麽了不起,他不就是長了一根長鼻子嗎?於是他提出了抗議:“你們這棋搞錯啦!為什麽大象跑到了獅子前邊?還有,你們幹嗎把我排在最後一個?”


    這就是他今天第三次生氣的原因。


    紅領巾們聽到“吱吱”的叫聲,循聲一看,原來是一隻小老鼠站在土坎上嚷著哪!看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大家笑起來。一個小孩子回答說:“你問大象和獅子誰該在前邊嗎?當然是大象。因為大象不但力氣比獅子大,而且性情和平,喜愛勞動,還常常幫助人。所以我們人類才把他放在走獸的第一位哪!”


    “至於你嗎,小老鼠,”另一個小孩說,“你當然要排在最後一個啦!你看看這些棋子兒裏,哪一個不比你大!”


    “我能夠吃甲蟲!”老鼠想了想,又補充說,“青蛙也打不過我!”


    “可是甲蟲是昆蟲類呀,我們把青蛙分在兩棲類裏,它們跟你不一樣。我們這是走獸棋,甲蟲和青蛙不是走獸嘛!”


    “老鼠先生,你想想,還有什麽走獸比你小,你提出來,我們把他排在你後邊。”


    孩子們不再理這個忿忿不平的老鼠了,他們又自管去下棋。老鼠可還在費力地想哪!他不信,走獸裏難道真的就沒有一個怕老鼠的東西嗎?


    忽然,他又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因為他聽到一句使他十分震動的話:“我的‘鼠8’吃你的‘象1’!”


    天哪,難道這是真的嗎,還是自己在做夢,他,一個小小的老鼠,竟能把那麽大個兒的大象吃掉!他有點不敢相信,恰好另一個小孩也提出了問題:“你的‘鼠8’憑什麽吃我的‘象1’?”


    “獸棋規則裏那麽規定的嘛!”


    “不合理,不合理!”


    那個文靜的小隊長插話了,她說:“這個‘吃’不是真吃,是打敗的意思嘛!”


    “那老鼠也打不敗大象!”


    “不對,照棋規裏講,老鼠是可以打敗大象的,因為老鼠能夠鑽進大象的鼻孔裏去。那時候大象就難受了,他隻好乖乖地向老鼠投降。”


    老鼠聽到這裏,他捏住前爪兒,拚命的捶自個兒的後腦勺。他在生自己的氣哪!為什麽這樣一個“真理”,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聽到呢?如果早些,日子就要好過得多了,那時候他跟大象要三隻香蕉,他還敢隻給一隻嗎?


    小孩子結束了下棋,到別的地方玩去了。土坎上隻剩下小老鼠一個。他還在幻想哪!別看他長了隻小得可憐的腦袋瓜兒,可他的想象力倒還十分豐富呢!他設想有那麽一天,他真的鑽進了大象的鼻孔,那時看大象該怎麽狼狽吧!大象一定要說好話,討饒。能輕易地燒他嗎?連三隻香蕉都舍不得給,隻給一隻,衝這一條就不能饒他。何況,——他找來找去,卻又找不到大象別的缺點,隻好繼續想:何況,總得糾正“鼠8”這個不合理的地位嘛!憑什麽把老鼠排到第八?既然老鼠可以吃掉——或者說打敗大象,那麽大象就應該把第一的地位讓出來。


    一隻喜鵲飛來了,站在樹枝上休息,梳理著翅膀上的羽毛。老鼠曉得喜鵲喜歡說長道短,就想讓她去宣傳宣傳這個新發現的“真理”,他有意地問她:“喜鵲大嫂,你看見人類的小孩子下走獸棋了嗎?方才就在這兒玩來著。”


    “沒看見,”喜鵲聳聳肩膀,“我不喜歡你們這些走獸,若是有飛鳥棋嘛,還有點意思!”


    “哼,沒聽說有什麽飛鳥棋,可走獸棋卻千真萬確有,你信不信?”


    “有又怎麽樣?”


    “你猜,走獸裏誰最厲害?”


    喜鵲歪著腦袋,瞅著老鼠,用輕視的口吻說:“反正不是你吧!”


    “哎,哎!正正就是我哪!”老鼠舞弄著兩隻短短的前爪,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氣。


    喜鵲大嫂本來就愛笑,這一下於她可就更笑起來沒完了,“喳喳喳”,她笑得前仰後合,差一點從樹枝上掉下來。


    “不要笑。不要笑嘛!有什麽可笑的!”老鼠不樂意了,他嚴肅地斥責喜鵲。


    喜鵲好容易止住笑聲,她擦擦笑出來的眼淚,問老鼠:“你這話,對貓大姐說過嗎?”


    “什麽貓大姐,滾她的蛋!”


    “那麽狗呢,狗大哥不是總愛管你的閑事嗎?”


    “狗算什麽東西!往後,你再叫他管管閑事看看!”老鼠擺出一副鄙夷的神氣。


    喜鵲大嫂這下子可胡塗了,她以為老鼠一定是得了精神病,所以才這麽胡說八道。喜鵲還有事情哪,沒工夫跟老鼠閑磕牙,就一振翅膀飛走了。


    “回來,你回來!”老鼠拚命喊。可是喜鵲不再理他,越飛越遠了。


    老鼠的“真理”還沒來得及講哪,他有點失望,就往後一靠,半倚在土坎上,把兩隻前爪墊在腦瓜兒後邊,兩隻後爪往一塊兒一搭,晃搖著,舒舒服服地曬起太陽來。


    他閉上眼,接著想他的心事。他仿佛覺得自己的身子,忽然輕飄飄地爬 到雲彩上邊去了。本來嘛,“鼠8”竟一下子跳到了“象1”頭上,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既然如此,那麽走獸棋的棋規不需要改一改嗎?按道理講,他老鼠應該是第一,往下排才是“象2”、“獅3”、“虎4”……現在老貓排到最後了,以前“鼠8”的地位讓給了“貓8”,這在獸類的曆史上,是一個多麽驚天動地的大變化哪!


    “吱吱,吱吱吱!”老鼠得意地唱起歌來了。歌詞大意是這樣的:


    我一步登天,


    爬到了大象前邊。


    從此我成了獸中王,


    讓百獸匍伏在我的腳前……


    如果不是來了一隻狐狸,他可能還要唱下去。既然一隻狐狸帶著臊味走過來,老鼠的幻想也就隻好暫時結束,“嗤溜”一下,他鑽進洞裏去了。


    “藹—”狐狸拖著長腔招呼他,“鼠老弟,你好,急著回家幹什麽,我們隨便談談不好嗎?”


    老鼠蹲在洞口,用前爪撚撚胡子。他當然知道狐狸是狡猾的,如果他一出洞口,那家夥的又長又尖的牙齒就該伸過來了。老鼠晃晃腦袋,用一種識破對方陰謀的諷刺語氣說:“狐君,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如果您肯賞光,就請到敝洞裏來談吧!”


    狐狸的鼻子部快氣歪了,你想,那個窄小的鼠洞,狐狸能進去嗎?狐狸張開大嘴,把舌頭“嗒”地彈了一下,蹲在洞外邊,陰險地說:“你那個洞太矮小了,我希望有一天我們在野外相遇,那時候就可以好好地暢談一番啦!”


    “您不用客氣,等有機會,我跟狗大哥一起去拜訪您就是了。”老鼠媳皮笑臉他說。


    “你不用拿狗來嚇唬我,狗有什麽了不起!”


    “是呀,在走獸棋裏,狗不過排在第六,啊,不,新棋規他應該排第七,‘狗7’。”


    狐狸不懂老鼠的話,他瞪著兩隻細長的眼睛,傻呆呆地瞅著老鼠。“不明白嗎?走獸棋裏給我們獸類排了地位哪,‘貓8’、‘狗7’、‘狼6’、‘豹5’,大象排第二。”老鼠冷丁想起來,走獸棋裏還沒有狐狸的地位呢,他捧著肚子笑起來,“哎呀,狐君,走獸棋裏怎麽沒有你呀!憑你鼎鼎大名的狐君,他們難道能忘掉嗎?”


    狐狸生氣要走,老鼠急忙喊住他:“喂,你怎麽不問問我在走獸棋裏的地位呢?”


    “你有個屁地位,不就是‘貓食,嗎?貓要是排第八,你連第九也排不上!”


    “錯了,錯了!我排第一!”老鼠搖頭晃腦地說。


    “那你就出來吧,讓我這個走獸棋裏無名的小卒,向你獸中王行禮致敬嘛!”


    “你在洞外行禮就行啦!”老鼠大大咧咧地說。


    “真是厚顏無恥的家夥!”狐狸一邊罵著一邊離開了洞口。


    老鼠氣跑了狐狸,但他還不想出來,因為狐狸的狡猾在大森林裏是誰都知道的,說不定他就在洞外藏著哪!不過老鼠又有點憋氣,雖然在“理論”上(或者說是在棋盤上),他是可以“吃掉”大象的;但在實踐中,他卻連個“無名小卒”都惹不起,這樣理論和實踐不統一,豈不是太荒謬了嗎?


    因此,老鼠想,必須把理論和實踐統一起來,那就是說,應該在實踐中確確實實地製服了大象。那時候,誰還敢說半個“不”字呢?如果誰不服,那麽,可以給大象下個命令(當然是得在大象的鼻孔裏下命令羅),“喂,‘象2’,把那隻走獸棋裏無名的臊狐狸,用大鼻子卷起來,扔到湖裏去!”


    “噗通!”老鼠的小圓耳朵裏,仿佛聽到湖水響,方才那隻狐狸被大象扔到湖水裏去了。


    “用你的大腳掌,踩扁那個老貓,‘貓8’!”


    “撲哧”一下,老貓連叫一聲都來不及,就成了肉餅。


    老鼠越想越玄了,他還想,以後再也用不著偷偷摸摸地去當盜竊犯了,他可以操縱著大象,逼使那些獅、虎、豹、狼之類的走獸,按時來向他進貢……


    “好哇!”老鼠高興得跳起來,“咚”,小腦袋碰到洞壁上了。好痛,老鼠彎下身子,兩隻前爪一個勁地撫摸腦袋瓜兒。


    這麽一來——老鼠繼續想下去一—一個從來不出名的小小的老鼠,就這樣一下子成了“霸王”了。可能有一些獸類要不服氣,他們會問:“你憑什麽當霸王?”哼!憑什麽?就憑大象得聽我的這一條!你們說,怕不怕大象吧?如果你們打不過大象,那就是打不過我,我就得當獸類的霸王!


    這在邏輯上是完全說得過去的,於是老鼠要去實踐了。他先探出頭來,看看狐狸還在不在洞口,然後就左顧右盼地出了洞,找大象去了。


    可是他並沒能一下子找到大象,因為有一隻老虎正趴在林中的小路上,擋住了他的去路。老鼠想了想,老虎是個“虎3”,不過按新排法應該在第四。這“虎4”也不好惹,不用別的,隻要他把大尾巴掄一下,自己這個霸王恐怕就該不存在了。當然,也不用怕他,因為老虎遠遠打不過大象。這樣一想,老鼠的膽子陡然大起來,他竟順著虎爪,爬上虎腿,來到老虎肚子上了。


    這隻老虎吃飽了,正趴在那兒閉目養神哩,忽然覺得肚子上癢癢酥酥的,睜眼一看,嘿,一隻小老鼠竟在他肚子上爬哪!要知道,老虎是不吃老鼠的。因為老鼠太小了,老虎嫌他塞牙。不過又覺得這個小老鼠討厭,肚子是他隨便爬的地方嗎?於是老虎把肚皮一抖,老鼠就跟頭把戲地從虎背那兒翻下去了。


    老鼠跌得腦袋發昏,眼前冒金花兒,在這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沒命了呢!過一會兒沒動靜,他爬起來一看,老虎還躺在那兒,自己身上什麽也沒缺少。他明白了,這隻老虎一定也是懂得了獸類世界發生的新變化,不敢惹他這個“鼠1”了吧!


    老鼠抖抖身上的土,更信心百倍地找大象去了。


    老鼠終於找到了大象。


    大象正在幹活兒,看見老鼠,大象和藹地問:“今天早晨,不是已經給你一隻香蕉了嗎?你又來幹什麽?”


    “我跟你要的不是一隻,是三隻!”老鼠氣哼哼地說。


    大象一邊用腳掌給香蕉樹鬆土,一邊說:“一隻也夠你吃五天了嘛!”


    “光我吃嗎?我還要送禮呢!”


    “跟我要香蕉去送禮?”大象驚奇地問。


    “當然啦,我想送給鼴鼠一隻,送給鼯鼠一隻,因為他們是我的親戚;還有一隻我自個兒吃。”


    “你這就不對啦;”大象勸他說,“怎麽能拿別人的東西送禮呢?就是你自己吃的東西,往後也應該自己勞動去創造嘛!”


    “我不管,你必須給我三隻香蕉!”老鼠斬釘截鐵地說。


    看老鼠不講理,大象不再理他了。大象自管去鬆土,又把鼻子伸到湖水裏,吸足了水,再噴出來。澆那些他伺弄的香蕉樹。粗大的水柱,從大象的鼻孔裏噴上了半空,然後像下雨似的,灑落到香蕉樹上。水珠兒在半空裏讓日光一照,還映出一彎美麗的彩虹哪!


    大象愉快勤奮地幹著活兒。


    小老鼠打量著大象的鼻子。有鼻子自然就有鼻孔,這是沒有疑問的了,水珠兒不就是從象鼻孔裏噴出來的嗎?可是自己怎麽才能鑽進大象的鼻孔裏去呢?看起來這好像不是一件怎麽容易的事情。


    那麽就先跟大象談談吧,假如大象承認了他不是自己的敵手,甘拜下風,願意聽從自己的指揮,那麽也就不必讓他的鼻孔受罪了。這樣一想,老鼠就寬宏大量地說:“大象,停一停,我跟你說一件事。”


    大象擦著鼻孔裏殘存的水珠兒,低下頭來看著小老鼠。


    “你看見過人們下走獸棋了嗎,大象?”


    “看下棋?”大象搖搖頭說,“沒工夫。”


    “我看見過。”


    “你不幹活兒,就去看吧。”


    “你不看不行啊,大象,因為走獸棋裏有你。”


    “哦,是嗎?嘿嘿,人們把我們編到棋裏去,不過是一種遊戲。”


    “管他遊戲不遊戲,可你知道嗎?你在走獸棋裏的地位最高,是‘象1’。”


    “人們把我抬得過於高了,我怎麽能居於第一位呢!”


    “而我呢,他們把我排到最後一個,‘鼠8’,真是豈有此理!”老鼠忿忿不平地說。


    “也許人們認為你長得頂小的緣故吧。”


    “可你知道不知道?”老鼠圓睜著綠豆眼睛,直盯著大象的鼻孔,惡狠狠地說,“我這個‘鼠8’,可能夠把你這個‘象1’吃掉!”


    “哈哈哈!”大象笑起來,笑得長鼻子直蕩悠。


    “你笑什麽,不服嗎?這是人類決定的!”


    “可我不明白,你這樣小,又怎麽能夠把我吃掉呢?”


    “這個‘吃’,是打敗的意思,懂不懂?”


    大象當然不懂,因為他實在想不出,這個他用一根腳趾就能踏死的小老鼠,卻能夠把自己打敗。不過大象的性情和善,他“願意跟這個狂妄的小老鼠計較這些,就和解地說:”你不是想要三隻香蕉嗎?我給你就是了。“


    大象要摘香蕉,老鼠卻攔住了他。


    “等等,我不是為香蕉來的,香蕉是小事一段。主要的是,你今後得聽我的支配,我叫你幹啥,你就得幹啥!”


    “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呀,”老鼠多狡猾,他才不肯泄露出自己製服大象的秘密哪,他隻是說,“你當然知道嘍!”


    其實大象一點兒也不知道,他還以為老鼠是鬧著玩呢,就笑一笑走開了。


    “你不要裝胡塗!”老鼠在後邊喊,“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啦!你可不要後悔!”


    大象的大耳朵太大了,把耳孔遮得嚴嚴實實的,再加上老鼠的嗓門又太細,所以老鼠那威脅性的警告,大象一點幾也沒有聽到。


    看大象走遠了,老鼠找了個樹洞,藏了起來。現在,他就像那人類中的賭徒一樣,輸紅了眼睛,隻好來個孤注一擲了。他咬牙切齒地計劃著,等夜間大象回來睡下之後,他怎樣鑽進大象的鼻孔裏去,怎樣狠狠地咬大象的鼻肉,怎樣……來實現他那稱王稱霸的美妙的理想。


    夜幕慢慢籠罩上來。這是一個晴朗的秋天的夜晚。星星閃爍著,月兒掛在樹梢上。微風輕輕吹動白楊樹的大葉子,好似在奏著輕音樂。秋蟲兒湊到一起,聲音有高有低,表演了一出混聲大合唱。這時候大象回來了,他勞累了一天,現在要休息了。他慢慢伸展著肢體,躲在芳草地裏鬆軟得像沙發床一樣的野菊花的旁邊,菊花那幽雅的清香,不斷地刺激著他長長的鼻孔。他打了個嗬欠,漸漸地沉人了夢鄉。


    大象根本沒有想到,就在他旁邊的一個樹洞裏,正有兩隻圓溜溜的賊眼睛,在不懷好意地盯著他。


    夜間是老鼠活躍的天下,那隻想當霸王的小老鼠,從樹洞裏爬出來了。他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豹4”、“狼5”之類的東西蹲在旁邊。直到他確實看清了麵前隻有一個睡著的大象的時候,他悄悄湊了過去、他找到大象的鼻孔了,就在那叢野菊花的旁邊。於是,這個大象的征服者咬緊他那細碎的牙齒,四爪齊蹬,一下子竄進大象的鼻孔裏去了。


    大象在睡夢中,忽然覺得鼻孔裏發癢,不大舒服,想打噴嚏。他就在矇矇矓矓中舉起了長長的鼻子。“藹—嚏!”好家夥,就像炮彈從炮膛裏射出來一樣,小老鼠從大象的鼻孔裏彈出來了,他翻滾著,四隻小爪子一勁兒撓蹬,直向天空飛去。


    老鼠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情,為什麽忽然騰雲駕霧了呢?後來他又覺得自己悠悠地往下落,“撲通!”這是什麽聲音呀?似乎挺熟悉嘛!但還沒等他想起來,湖水就灌進他肚子裏去了……


    我不知道老鼠會不會遊水,所以這隻想當霸王的小老鼠最後的結局,我也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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