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純淨的白,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進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加護病房裏,身上接滿各種管子和線路。


    病房裏很安靜,隻有監護儀的“嘀——嘀——”聲,楚子航活動四肢,除了無所不在的疼痛以外,骨骼和內髒似乎都沒有受傷。


    他試著回憶發生了什麽,但還沒來得及想,就看到了床旁的女孩。


    夏彌抱著膝蓋,像隻小貓似的蜷縮在病房邊那張絕對不會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在晨光中濃密如簾。


    楚子航愣了愣,隨即皺起了眉,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新生會在這裏,還儼然一副陪床的架勢。


    似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夏彌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就那樣緩緩睜開了眼。


    “師兄,你醒了?”她直起腰揉了揉眼睛,聲音裏還帶著濃濃的困倦,尾音上翹,像是奶貓撒嬌:“我居然睡過去了,實在不好意思。”


    女孩眼尾發紅,眼裏還氤氳著淡淡的霧氣,美的就像神話故事裏的妖精,楚子航不自在的別過眼。


    “你怎麽在這?”


    “因為我救了你呀,校長就特許我來照顧你了。”夏彌呲牙笑:“師兄你忘了麽是我把你從火場裏拖出來的!”


    “謝謝。”楚子航點頭。


    “就這樣?”夏彌似乎有些不滿:“救你好沒有成就感啊!”


    “怎麽?”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輕的人,你自己都覺得自己爛命一條,我為什麽要拚死去救你?”夏彌氣哼哼的:“就那麽喜歡cos英雄嗎?”


    “不。我隻是不想後悔。”


    楚子航輕聲道:“我曾經做過一件很後悔的事情,然後我就知道了,如果還有命能拚,那就不要等到最後後悔了再拚。”


    “我不想再當懦夫。”


    “這麽喜歡逞強?”夏彌歎了口氣:“可太逞強的話,有一天會死的哦。”


    “別擔心跟你無關的事。”楚子航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和這個嘮叨的師妹說話了,夏彌救了他,他一定會請她吃飯或送一件禮物來表示感謝,但他不擅長陪她瞎扯。


    他們並不熟,說到底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


    “誰說沒關係的,上墳送花還得花錢呢!”夏彌凶神惡煞的做了個鬼臉,然後又忽然歎了口氣:“真是個不聽勸的家夥,跟我哥一樣。”


    “我有個哥哥,是個癡呆兒。”夏彌癟了癟嘴,像個小孩:“明明什麽都不懂,老是給我添亂,但還是一天到晚圍著我轉啊轉,怎麽說都不聽。”


    “你的資料裏倒是沒寫。”楚子航隨口說:“聽上去你們的感情也不錯。”


    “誰會在資料裏寫這些啊?”


    夏彌呲牙:“你不懂的,我哥對我很好,他是個傻子嘛,別人欺負他他也笑嗬嗬的,滿眼都是我,就好像他的世界裏隻有我似的,有時候我也很煩。”


    “偶爾我會想啊,如果他根本沒生下來就好了,那樣就不用吃那麽多苦了。”夏彌說完了,有些出神,有些難過的樣子。


    楚子航呆呆的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不知道夏彌為什麽要跟他說起自己家裏的那些事,其實他也不是很想了解。


    每個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裏的對吧?譬如他心裏就藏著一輛千瘡百孔的邁巴赫,窗外下著瓢潑大雨,音響裏重複播放著那首愛爾蘭民歌。


    但他從不跟別人說起那些事,因為別人不會了解,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跟別人說?


    有些回憶是不太好的,這種苦自己吃就好了,沒什麽值得分享的,有人願意和你在淒冷的夜裏一起坐在一輛破車裏聽下雨麽?


    楚子航沒有和什麽人一起分享過時間,他總是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雨夜的邁巴赫裏聽著愛爾蘭民歌。


    夏彌其實也完全沒必要跟他說這些的。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楚子航也不知道要說什麽,隻能低垂下眼睛保持沉默。


    “我魅力有這麽差嗎?”夏彌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深深的挫敗:“為什麽你們一個二個,都一副嫌我煩的樣子。”


    楚子航愣住了,不知道話題如何就忽然轉變成了這個,但迎著女孩難過的目光,他隻能陳述事實:“不,你很好看。”


    “那我和風間琉璃誰更好看?”


    “為什麽這麽問?”楚子航那張冰冷的臉微微抽動,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因為風間琉璃是我的新室友啊,她一副懶得搭理我的樣子,而你看起來和她很熟。”夏彌說:“所以快說,我們誰更好看?”


    楚子航額角有點流汗:“你們不是同一類型的女孩,所以無法比較,客觀上來說,你們一樣都很好看。”


    夏彌卻依舊不依不饒:“那主觀呢?”


    楚子航猶豫著,見夏彌似乎不準備放過他非要得到個答案,他隻能硬著頭皮開口:“主觀上,我認為師姐更好看。”


    夏彌:“?”


    沒有去看夏彌那瞬間黑下來的臉,楚子航低下頭快速道:“師姐救過我,她是我印象最深的女孩。”


    夏彌:“……”


    …


    白色的骨瓷杯裏,是泛著金色光暈的茶。


    卡塞爾學院,校長辦公室,隔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源稚女和昂熱校長一起喝茶。


    被校長邀請喝下午茶,是卡塞爾學院比獎學金還要讓人眼紅的榮譽,但卻源稚女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或許比起茶,烈酒更會讓她感興趣。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這裏了,卻是第一次悠閑的坐在這裏。金燦燦的陽光穿透磨砂玻璃,從頂層巨大的天窗中灑落而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這間屋子整個就是一個書架,四壁除了油畫就是高到頂著天花板的書架,上麵擺著成套的精裝本和古籍拓印本,貼著書架的樓梯和平台高高低低,方便人在這個巨大的書架屋裏爬上爬下。


    這無疑是一間非常精致的辦公室,書架上的那些書隨便拿出一本出去都能賣出高價,任何學者來到這裏都會眼紅。


    但很遺憾,源稚女暈書,這麽多書擺在這裏,僅僅隻是看一眼她都覺得困意上湧,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校長你到底有什麽事,我昨晚沒睡好想回去補覺。”


    昂熱那股悠閑的學術範僵了僵,輕咳了一聲道:“也沒什麽大事。”


    見源稚女起身就要走,昂熱連忙收回鋪墊,直截了當道:“校董會準備彈劾我。”


    源稚女這才坐了回去,一邊打哈欠一邊說:“然後呢?”


    “剛剛得到消息,下周校董會的調查團會到達學院,他們大概準備把我這個校長炒掉。”


    “我被指控了三項重大錯誤和四十八項細節錯誤,校董會表示對我的述職報告嚴重不滿,懷疑我已經沒有能力繼續留任校長。”


    “他們準備用楚子航作為證據,我暫時還不能失去秘黨領袖的位置,也不能讓他們掌控卡塞爾學院。”


    源稚女並不意外,無論是原著中還是模擬器中,這件事都發生過,唯一的區別是,原著中他們沒有成功,但在模擬器中,他們成功了。


    不過這也並不奇怪,原著中可沒有她作為攪局者,楚子航當時也隻是暴血拯救了一個過山車,強詞奪理的解釋一下,還糊弄的過去。


    但現在不同了,楚子航現在的引起他們關注的事件是失控的君焰直接把醫院給變成了燃爆現場,還燒死了他們五個怪物。


    要知道這種怪物一個就可以傷到源稚生,可見其實力,而在那些人看來,楚子航現在憑一己之力幹掉了五個,完全可以想象在他們眼中楚子航有多危險。


    可能危險程度都已經超過她風間琉璃了吧,這顯然不是單靠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就能糊弄過去了,所以在模擬中,昂熱被成功彈劾掉,卡塞爾學院被校董會直接掌控。


    不過即使想清楚了這些,源稚女也完全沒有罪魁禍首該有的覺悟,平靜的好像她跟這件事根本無關。


    “所以呢?”她問:“校長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和我有什麽關係。”


    昂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吧,但你要知道,校董會中同樣不乏對你感興趣的人,隻不過以前的壓力都被我扛住了。”


    “如果我倒台了,你也會有一些麻煩。”說到這裏,昂熱頓了頓:“我知道那些家夥對你造不成威脅,但終究很煩,不是嗎?”


    源稚女想到了模擬器裏的場景,點頭:“你說的對。”


    “既然這樣,我就幫幫你吧,把準備彈劾你的校董名單給我。”


    昂熱一愣:“你要幹什麽?”


    源稚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殺啊,不然還能幹什麽?”


    昂熱:“……倒也不必如此。”


    這位紳士的老人單手捂臉:“有沒有可能,我不是這個意思呢?我隻是想讓你幫我在校董會麵前演一場戲……”


    源稚女皺眉:“那多麻煩啊,直接把名單給我,誰彈劾你我殺誰不就行了,解決不了問題就把提出問題的人解決,這很合理。”


    昂熱的表情瞬間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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