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的任務就是通過載人深潛器進入極淵底部勘察,找到那枚胚胎並給它送去一枚郵包炸彈,任務代號‘龍淵’,你們將前往龍的深淵。”


    源稚生說到這裏頓了頓,看向神色各異的少年們:“大致內容就是這樣,聽明白了嗎?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我靠!這任務靠譜麽?你不是說極淵是生命禁區麽?”


    “確實是生命禁區,如果不是這樣,任務級別也不會那麽高。”源稚生說:“極淵是比外太空更極端的環境,哪怕有深潛器,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任務什麽時候開始?”楚子航問。


    “暫時未定,蛇岐八家旗下的研究所正在檢測深潛器,關係到你們的生命安全,想必你們也不希望我們隨意對待吧?”源稚生淡淡的說。


    “在這種地方說這麽嚴肅的話題,真的合適嗎?”愷撒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的手上甚至還端著酒杯:“源君,此時難道我們不應該正在放鬆嗎?”


    “什麽地方說都一樣。”源稚生神色平靜,隻是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少女。


    以他的想法,是準備先安排眾人去酒店休息一晚,然後再邀請他們參觀源氏重工,最後在岩流研究所那艘改造好的深潛器麵前告知詳細的任務信息。


    但源稚女直接一句“那麽麻煩幹什麽,這麽一群二愣子全部扔夜店去隨便他們玩就行了”,就把這個方案駁回了。


    源稚女認為,這三隻小白鼠的價值就是去海溝深處把八岐大蛇逼出來,完成這個任務他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雙方也就這點交集,後麵的事更與他們無關。


    所以有什麽必要帶他們參觀源氏重工呢,也沒必要認識太多人,雙方直接沒有交情就是最好的狀態。


    而蛇岐八家現在基本成了源稚女的一言堂,於是這次接待就從正兒八經的出差,變成了奢靡的遊玩。


    就連本該十分嚴肅的交代任務細節,當場地變成豪華成人俱樂部後,都透了幾分荒唐味道。


    不過這些就不是源稚女會考慮的事情了,見氣氛變得有些古怪,源稚女隨口道:“等到可以進行任務的時候會通知你們的,在那之前,你們可以在日本隨意遊玩。”


    “這話怎麽聽上去那麽像讓我們上路前吃點好的啊……”路明非縮了縮脖子:“師姐,這任務靠譜嗎?”


    “應該靠譜吧。”源稚女聳了聳肩:“校長親自參與製定的計劃,要是不靠譜,那隻能說你們倒黴。”


    她說著,站起身來:“頂層的套間已經給你們開好了,你們玩累了就上去休息吧,有事給我發消息。”


    “師姐,你去哪?”見她要離開,路明非下意識的問。


    “回去休息。”源稚女說,看向源稚生:“走吧,這裏小暮會盯著。”


    源稚生愣了愣,因為這次任務安排就是他全程接待這些學院本部來的少年,他都已經做好在這裏陪這群中二少年玩幼稚遊戲的準備了。


    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麽,起身跟著源稚女一起離開了。


    看著倆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的盡頭,路明非有些感慨:“他倆長得是真像,哪怕師姐變成這個樣子了,也像。”


    “但性格不像。”楚子航說。


    “感覺這位師兄似乎很聽師姐的話。”路明非撓了撓頭:“這就是傳說中的妹控嗎?”


    “不是妹控。”楚子航搖了搖頭,可迎著路明非疑惑的目光,卻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作為唯一知道一些內情的人,楚子航無疑是三人中最了解源稚女和源稚生關係的。


    不是妹控,是愧疚。


    “管他們呢,說起來你們不覺得奇怪麽。”愷撒喝了口清酒,懶洋洋的挑眉。


    “看看這俱樂部的檔次,看看你們周圍的香檳,水果和女孩們……我記得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看在師姐麵子上的吧?”路明非說:“確實完全沒有守夜人討論區裏說的那樣,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愷撒老大你,你家不是在校董會有地位麽,日本分部是在給你家裏麵子。”


    “加圖索家在全世界各地都有產業,但在日本連一棟破房子都沒有,這說明加圖索家和日本的混血種家族之間並不和睦。”愷撒說:“更何況這次任務我家裏並不同意。”


    路明非一愣:“什麽意思?”


    “可能是覺得太危險了吧,誰知道。”愷撒給自己斟滿清酒:“我叔叔弗羅斯特的葬禮我拒絕參加時家族就對我很不滿了,這次的任務家族一開始就不願意我參加。”


    “現在加圖索是那些快埋進土裏的老東西在管理,你們知道的,太老的家夥這裏就不怎麽好使。”愷撒指了指腦袋,並幽默的找了個形容詞:“古板的像僵屍一樣。”


    “不過無所謂,我從來不聽他們的鬼話,他們不讓我參加又怎樣?我現在就站在東京,不久後我就會下潛,前往那人類的禁區。”


    “你這麽叛逆真的沒問題嗎?”路明非目瞪口呆:“你家那麽有錢有勢,不會直接派人把你抓回去嗎?”


    “這倒不會。”愷撒聳了聳肩:“不過從我坐上來東京的飛機那一刻起,他們就停了我所有的卡,大概是想讓我以此低頭。”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有些感慨:“不愧是老東西,手段都這麽老套。”


    路明非一時間震驚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楚子航也皺了皺眉,難得開口點評了一句:“確實老套。”


    “不過,會影響到任務麽?”作為殺胚,楚子航最關心的始終還是任務。


    “不會。”愷撒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唇角的笑容很淡,不達眼底:“因為我早就做好這一天來臨的準備了。”


    ……


    天光漸漸亮起,白天的東京和夜晚的東京完全不同,夜色中的東京五光十色,透著一股妖冶美豔,像個穿著和服身材誘惑的禦姐。


    而白天的東京卻是個運動係的女孩,色調簡約,遠眺出去群樓融在天空的背景中毫不突兀。


    這是座井然有序的城市,趕時間的上班族小跑著進出地鐵,行人步伐很快,但他們的行動都有跡可循,每個人都像是在看不見的鐵軌上運行著,很少有人會從自己的軌道上脫離。


    這是個被規則約束的國家,整個國家是一部複雜的機器,每個人都是這部機器上的零件,被規則約束著高速運轉。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些個無人注意的日夜裏,一個龐大的組織,悄無聲息的滲透進了整個日本的政治體係,逐漸掌握權力,正在蛻變成那個掌握規則的人。


    源氏重工中,源稚生拉開了一處隱蔽的拉門,和源稚女一同進入。


    光線透了進來,這是隱在大廈一角的露台,從地麵和天空都不易察覺,唯有拉開這道拉門,才能踏入這處洞天。


    此處名為醒神寺,但不是佛寺而是日本神道教的寺廟,有一座小小的朱紅色“鳥居”。


    花光岩牆壁上雕刻著神道教中的諸般鬼神,從莊嚴的天照,月讀,到威猛的須佐之男,風和雲簇擁著這些,仿佛百鬼夜行。


    黑白兩色石桌拚成圓形的太極圖案,桌邊等候的老人正將熱壺裏的茶倒入杯子裏,他麵容慈祥,麵前擺了三個杯子。


    看到少年和少女走進,老人露出了個和藹的笑:“你們來了。”


    “老爹,你怎麽也在這?”源稚生愈發覺得不對勁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源稚女,可女孩隻是隨意的坐下,直接伸手拿過一杯熱茶。


    源稚生無法,也隻得坐下。


    “稚女,你要的東西都在這了。”


    上杉越遞上了一疊厚厚的紙質文件,同時耐心的解釋:“神話傳說大都沒辦法查證,更像是捕風捉影,我從家族的神社中翻找出了一些當年的記載,但並不完整。”


    源稚女伸手接過,認真的翻閱了起來,茶水的熱氣蒸騰出白色的霧氣,少女的臉上仿佛多了一層白色的麵紗,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


    源稚生見狀,看了一眼上杉越,但老人卻隻是朝著他緩緩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此行的目的。


    氣氛驟然安靜下來,隻隱約聽得見朱紅色的鳥居外傳來的蕭瑟風聲。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源稚女終於看完了那些文件,她隨手放下,有些失望。


    日本的神話翻來覆去就那些,整個日本諸神都是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生的,每一個神都跟他們多多少少有關係,更像是他們的家族史。


    比起虛無飄渺的神話故事,蛇岐八家的記載則要清晰很多,記載了白王賜予伊邪那岐聖骸的全過程。


    伊邪那岐從白王那得到了血脈和力量,但作為直接和白王接觸過的人類,他知道所謂究極生物有多可怕,他將聖骸封印在一口井裏試圖永遠埋葬。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接觸白王的時候就被埋下了精神種子,老了神誌不清後便被控製,他與聖骸融合,化身為畸形的龍類,也就是第一代八岐大蛇。


    而殺死第一代八岐大蛇的須佐之男卻在最虛弱的時候再次被精神控製,變成了第二代八岐大蛇,再次被斬殺,最後那座古城的地基和神一起滑入大海,那仿如瘟疫一般的傳染才被超過八公裏的海水隔絕。


    這些都是蛇岐八家代代相傳的隱秘曆史,但很可惜源稚女都看過了,並沒有什麽新鮮的東西。


    於是,她隻好詢問上杉越:“老爹關於這些東西你知道多少?”


    上杉越有些無奈:“我對這些的了解和你們是一個途徑,你所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見源稚女有些失望,上杉越忍不住問:“怎麽了稚女,這些東西很重要嗎?”


    源稚女想了想,點頭:“很重要,我需要弄清楚八岐大蛇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聖骸又到底意味著什麽,老爹你怎麽理解?”


    雖然不知道源稚女為什麽要這麽問,又為什麽關注這些,但上杉越還是回答道:“聖骸是白王複生的鑰匙,八岐大蛇是殘缺的龍族,如果讓它補全自己,它就會變成白王。”


    “哥你覺得呢?”源稚女又看向源稚生。


    “我和老爹的想法差不多。”源稚生皺了皺眉:“稚女,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得到聖骸。”麵對親人的詢問,源稚女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勁爆的話。


    此話一出,上杉越和源稚生皆是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胡鬧!”上杉越嗬斥出聲,神色冰冷,他難得有這麽嚴厲的時候:“稚女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是魔鬼之骨,所有接觸過聖骸的人都會死於非命,沒有一個好下場,所有想要通過聖骸進化成龍的,全部都變成了八岐大蛇!”


    “沒有人類可以走通這條進化之路,因為那本就是白王為自己準備的後路!這條路你想都不要想!”


    麵對老人的嚴厲嗬斥,源稚女卻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她撥弄了一下自己銀白色的頭發,忽然道:“老爹,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嗎?”


    “因為我早就在走進化之路了,而且我已經走到了初代種的地步。”


    迎著對麵父子倆震驚的目光,源稚女伸出手,潔白的手背上迅速爬滿了白色鱗片,猙獰的骨刺從關節處突出,纖細的手指變成尖銳的利爪,在光線下閃著凜冽的寒芒。


    上杉越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從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源稚女的血統很強,甚至敢跟龍王硬碰硬,但他從未想過,女孩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比起他,源稚生就顯得冷靜很多,可顫抖的手和沙啞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什麽時候開始的?”


    源稚女收回手,龍化現象解除,猙獰恐怖的利爪迅速變回了纖細的手掌,源稚女看著這隻手,輕聲說:“很早之前,在還在山中的時候。”


    “沒辦法,不走這條路,我擺脫不了王將的控製。”源稚女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這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源稚生眼眶卻驟然紅了,上杉越也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不過源稚女並不是來悲春傷秋的,她遲疑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其實這次找你們來,是想讓你們幫我分析一下。”


    “什麽?”


    “我覺得,我可能是白王。”源稚女緩緩的說。


    源稚生上杉越:“?”


    “就是,我本該應該是個男人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出生就變成了女人。”源稚女斟酌著開口:“而且隨著血統的提升,我心裏總是有個聲音在說,想要得到聖骸。”


    “那個聲音說得到了聖骸,我就完整了,我現在已經是初代種了,從未有人類能走到這一步,可是對於我來說好像並不難,就像是……拿回了自己失去的東西。”


    說到這裏,源稚女頓了頓:“你們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源稚生果斷搖頭,上杉越滿臉糾結的看著她,神色複雜,半天才憋出一句:“稚女,家族旗下的醫療團隊其實技術很精湛……”


    “不是,我沒瘋!好吧,可能是有點。”源稚女露出了苦惱的神色:“我之前也以為是我是精神分裂了,但最近我想起了一些記憶。”


    “一些白王的記憶。”源稚女說:“我想起了斬下自己的骨頭交給伊邪那岐的畫麵,還想起了未背叛尼德霍格時在龍族當大祭司的日子,我能感覺到,那些都是真實的記憶。”


    “還有那些龍王似乎都認識我,我在中國遇到了大地與山之王,他喊我姐姐。”


    見女孩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樣子,源稚生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所以,你想要得到聖骸,變回白王?”


    “差不多。”源稚女說,神色間有些遲疑:“但我怕我會變成消失的老唐,而且諾頓和我說,讓我永遠不要靠近那片神國,不然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具體是什麽不好的事情他又不肯說,但言之鑿鑿不像是說謊,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想著和你們商量一下。”


    源稚女自認自己在腦力方麵可能稍微有那麽一丟丟欠缺,實在不擅長思考這些彎彎繞繞,所以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辦吧。


    上杉越和源稚生也許不是頂級聰明的人,但卻是源稚女現在可以相信的人,正所謂三個臭皮匠能頂諸葛亮,也許能分析出更多的可能性。


    驟然凝滯的氣氛裏,源稚生和上杉越都被這接二連三勁爆的消息衝擊的不輕,他們甚至都不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了。


    在自家女兒/妹妹可能是白王的情況下,什麽血統變成初代種,大地與山之王喊姐姐都弱爆了,他們甚至覺得這個世界都有些玄幻了。


    最終,還是經曆事情最多的上杉越率先回過神來,他神色複雜的看著麵前白發紅瞳的女孩,猶豫了很久,還是緩緩開口:“稚女,我相信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但我覺得這事還是要謹慎,你也知道老唐……”


    他沒有再說下去,可兄妹倆都知道他的意思。


    “所以,我的想法是,聖骸我得拿到。”源稚女緩緩地說:“融不融合另說。”


    “可以。”源稚生也開口了:“這東西不能落入別人的手中,但我總覺得這事不對勁,既然諾頓會說出那樣的話,說明他肯定是知道些什麽的,能不能問他?”


    “他不會說的。”源稚女緩緩搖頭:“他已經在防著我了。”


    “既然如此,保險起見你還是不要下水了。”上杉越當機立斷:“聖骸我們會替你拿到,你不要靠近那片神國。”


    “不,我得下水。”源稚女緩緩的說:“我還邀請了一位水下的朋友,我得去接待她。”


    源稚生和上杉越皆是一愣。


    與此同時,格陵蘭冰海之上,漫天的冰雪中,黑色的直升機在整個都被風雪掩埋,毫不起眼的村莊上呼嘯而過。


    直升機上艙門大開,魁梧的男人肩扛火箭炮,瞄準了某間偏僻角落裏的屋子,緩緩扣下了板機。


    巨大的轟鳴聲和爆炸的氣浪落在身後,直升機卻已經飛速離開,芬格爾看著遠處那迅速燃燒起的火光,吹了聲愉悅的口哨:


    “surpr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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