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童呆呆的看著兒子,隨伯祿也呆呆的看著孫子,他們的心思是一樣的。隨知之的一句話帶給他們的是多麽大的震撼,原來這個孩子從來都會說話,原來他什麽都聽得到。


    隨知之看著坐在中間的這位中年人,他和這屋子裏的其他人不同,他能感覺得出來。


    中年人歎息了下:“隨家知意,果然名不虛傳。兩位,事情就交給你們了。”他衝仲裁所的兩位點點頭。


    鈥家的族長,鈥加洛上下打量著隨知之,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隨知意他上午還見到了呢,他站了起來,仔細地打量著隨知之。


    “加洛,你看什麽呢?”中年人出口詢問。


    鈥加洛回身對中年人恭敬的說:“回老祖宗話,我覺得這個孩子不對勁。”


    中年人奇怪的看著他:“哪裏不對勁了?”


    鈥加洛想了想,說:“隨知意有個弟弟,叫什麽我忘記了,不過據說,這個孩子出生五音缺三,是個音樂廢柴。隨家人一直把這個孩子藏著不給人看,那個孩子我到是見過一次,真的和隨知意長的一模一樣。我上午還見過隨知意,我覺得,這個孩子,不是隨知意,應該是隨家另外一個孩子。”


    聽他這麽肯定的說,傾童和隨伯祿小心的對視了下,心裏猶如五雷轟頂一般,身子都木了。


    “我就是隨知意。”隨知之淡淡的說了句。


    鈥加洛冷笑:“你們隨家這筆生意做的真合適,把那個天才藏起來,送個廢柴送死,拿這樣的廢柴頂我家寶貝溪節,隨伯祿啊,隨伯祿,以前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你這肚子裏還有這股子貓膩兒呢?”


    中年人慢慢站立起來,走到隨知之麵前,上下看他。隨知之也打量他,覺得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


    “把你的手伸出來.”中年人吩咐到。


    傾童呆了,一屁股坐到地麵,練琴人的手和普通人的手怎麽會一樣呢,完了,全完了,這次不但保不住知意,連隨家都可能連累進去了。


    隨知之瞅瞅母親癡呆的表情,接著他慢慢的從袍子裏伸出雙手。屋子裏的幾個人一起走過去,仔細觀看著知之的雙手。


    隨知之的手型非常漂亮,手指修長,肌膚如玉,那是一雙天生就該彈琴的手。他的十個指頭上厚厚的結著一層老繭,快五年的苦練,他比任何人都努力,隨知之也對自己的手非常的滿意,那些繭子就如同他的勳章一般,每一個都是勤學苦練的結果。


    “倒是個肯吃苦的孩子。多麽漂亮的一雙手,真是可惜了。”中年人讚歎。


    隨伯祿本來萬念俱灰,當聽到中年人的讚歎聲之後,他趕緊湊到前麵仔細的上下打量著孫子的雙手。接著他猶如看陌生人一般的看著隨知之。


    “不對,這個絕對不是隨知意,老祖宗您相信我,我確定他是這個家另外一個孩子。”老胖子鈥加洛繼續大叫起來。


    中年人也無奈了,他看下隨知之:“那麽,你要如何證明你是隨知意呢?”


    隨知之看下左右,在隨家的牌位前,一具祖先留下的古琴被供奉在那裏。隨知之慢慢走過去雙手抱起古琴走回中間:“我給大家彈奏一曲吧。”


    這是隨知之第一次在人前彈琴,到現在這個孩子都不明白,什麽叫五音缺三,什麽是級別。他愛音樂,從第一次聽月光吟唱開始,他就如同打開了一扇陌生世界的大門。他感受音樂,他和音樂做朋友,他發自內心的去追求這種美好的事物。他愛,非常愛。。。


    隨知之望著外麵的春光,想起很久之前哥哥給自己買的那兩顆糖果,沒有吃到真是可惜了呢。


    琴,古老的古琴,它被供奉在這個地方,已經好幾百年了。每天裏它被精心的保護著,小心翼翼地保養著,但它在哭泣,幾百年不鳴一曲,琴還是琴嗎?隨知之雙手撫摸到古琴那一刹那,頓時一種淡淡的寂寞之情從心底蔓延開來,是啊,琴她寂寞了呢。隨知之輕輕的撫摸,輕輕的安慰著。終於一聲春鳴,春天的故事在人們的內心蕩漾開來。


    這是一首別人沒有聽過的古琴曲,在座的幾位也算是樂醫界裏的大鱷了,但是都未曾聽過這樣的曲子。


    隨知之在彈琴,他坐在地板上,沒有麵對屋子裏的任何人,他凝視著思過堂的方格子窗欞透出來的光,回憶著往事。那是很小的時候了,哥哥拉著自己的手,一起在東區的四色花樹下漫步,那些花兒多麽的漂亮。人們善意的衝他微笑,雨水過後的四色花折射著陽光,陽光是七色的,世界是彩色的。四色花樹上,一些雀兒互相在嬉笑,哥哥說,有時候吱吱就是那麽嘰嘰喳喳的。哥哥的手多麽溫暖啊,他總是怕自己丟了,他的眼睛總是在微笑著看著自己。


    琴聲很美,沒有曲譜,這是知之為自己彈奏的關於最美的那個春天的記憶。他想到花樹就彈奏出花樹的感覺,他想到哥哥的手就彈出他要的溫暖的曲調。屋子裏靜悄悄的,一邊廂房中掙紮的隨知意突然呆了,這個曲子,他認識,他記得,他知道,他懂得。。。。。。。那是他和知之的記憶,最溫暖的記憶啊。


    隨知意的眼淚,猶如河流一般流淌著,也許全世界都說知之是個笨蛋,但他不覺得,也許全世界都覺得知之是個累贅,可他不認為,他隻是個孩子,他就是單純的喜歡著自己的弟弟,現在年紀一天一天長大,他有了新的世界,他依然愛著弟弟。但是有些東西和過去不同了。。。。。是的,不同了。


    “那麽,你們準備如何處置我呢?”隨知之把那把古琴放歸原處後問中年人。


    屋子裏的人,各有心事。隨伯祿從知之的音樂裏聽出許多東西,這個孩子的造化早就超越了隨知意,雖然他無法聽出精神力,但是這個孩子的曲調能打動人類心底隱藏的最深的東西。這個孩子應該是隨家真正的那個天才才是,隨家祖先所謂的,恬淡自然、真空妙境、靈動八方今日竟然從這個孩子的曲子裏一一表現了出來,他才多大,他到底怎麽做到的?


    “你不解釋嗎?也許是個誤會呢?”中年男人覺得很遺憾,雖然指法稚嫩,雖然還欠缺一些流暢感,可是這個孩子一首簡單體現春天的曲調,竟然能進入意境的門徑。


    “您來這裏,不是就是想要個結果嗎?請快一點吧。”隨知之語調竟然散發著一些輕快感,好像掙脫了什麽束縛一般。他的語氣帶著愉悅的平淡,就像一個初戀的少年急切的要去赴約會一般。


    中年人奇怪的看下少年,又看下身邊兩位樂醫仲裁所的執法者。


    “按照樂醫管理條例,第一條,樂醫不得以器襲人,後果嚴重者以命抵命,九少還小,按照最輕的辦法處理,永久封印右手。”樂醫仲裁所的仲裁者惋惜地看著這位隨家天才,真的是太可惜了。


    隨知之抬起右手,看著它,什麽是封印?


    “少爺不必擔心。隻是這手以後會行動遲緩,習慣就好,隻是這琴卻永遠彈不得了。”仲裁者以為知之在害怕。


    再也不能彈琴了嗎?知之看著自己的右手,幸虧不是知意哥哥,要是知意哥哥不能彈琴,驕傲的他會死掉吧。幸虧他是知之,能為知意哥哥最後做一件事情真是好呢。知之把手伸出去遞給那位仲裁者:“那麽,那個印,就封上來吧。”知之的語氣沒有任何色彩。


    大家瞪視著知之,覺得很驚訝,他們見過無數的被封印者,這樣的態度卻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怎麽曉得,對知之來說如果不能彈琴固然遺憾,但他還可以唱歌啊!像月光一樣唱歌。音樂無所不在,這就是知之認知的音樂。如果能以一隻手斬斷過去的束縛、過去的期待的話,他覺得是值得的。此刻知之的意境無意間,竟然達到了羽的第一境(舍身空),雖然他的自身修煉沒有達到,但是精神的世界,他足夠了。


    仲裁者歎息了,他從身邊拿出一個小包,在桌子上鋪開,包裹裏是無數的細針。


    傾童呆滯地盯著桌子,心裏一直有個聲音:“阻止他們,阻止他們。。。。。。”可是她什麽也沒有做。


    隨伯祿默默的看著,心裏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我來吧,你們那個手藝會糟蹋了那麽漂亮的,一雙手。”中年人突然阻止了仲裁者。仲裁者點點頭退下說:“那是最好了,您的手藝一定會把痛苦減輕到最低的。而且樂靈島的封印比我們做的好看多了。”


    鮮血,一滴一滴凋落在地板上,知之依舊麵無表情,雖然不停的有人問他疼不疼,要不要休息下,知之一直搖頭示意沒什麽,中年人的手非常快,他手裏拿著最少四根鋼針在知之的手上紋著什麽。


    時間慢慢的過去,中年終於歎息了下,拿起一邊的消毒紗布幫知之擦幹手背的一些血,封印會大量出血。封印是用精神力堵住被封印者的手部氣脈。“好了。”中年人對知之說道,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孩子,他甚至是痛惜的。


    知之覺得手略微有些重,他用左手捧起右手看了下,那是一件樂器,那樂器的形狀竟然是人魚的水琴,一團火焰中燃燒著的銀色人魚水琴。封印紋身不大,一小段手肘和整個手背,圖形精美協調,頗具藝術性。


    “這就完了?”知之覺得很奇怪,不是右手從此不能靈活的動了嗎?他把手放進鬥篷裏,上下抓了幾把,依然靈活如常。他沒看到呢,自己額頭那個人魚守護,竟然暗淡了許多。


    “是,已經封印完了。孩子,音樂不是簡單的器皿修煉,一顆愛音樂的心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請不要放棄音樂。”中年人有些遺憾的囑咐。


    “那麽,我告辭了。”知之輕鬆的呼出一口氣。他沒再看任何人,徑直的向門口走去。


    “那首曲子,那首曲子的名字,能告訴我嗎?你在哪裏看到的?有曲譜嗎?”中年人再次問。他是個樂癡。


    隨知之的身影停在門口,他輕輕打開房門看著門外的一派春光歎息到:“沒有名字,沒有曲譜,隻是想到什麽就彈了什麽。”


    少年離開了,在早春的陽光下,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像一陣微風,直至消失。。。。。。


    中年人轉身要離開,鈥加洛連忙問:“老祖宗,您這是要去哪裏?”


    中年人很久沒有說話,他呆呆的凝望著隨家牌位上的古琴,終於無奈的搖搖頭說:“大概,我毀了這幾百年來,最完美的音樂良才,哎!”


    中年人轉身離開那個思過堂,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走後沒幾分鍾,隨家思過堂的古琴,一琴十六弦全部斷開,琴在哀鳴著,悲鳴到最後,琴身竟然也完整的斷開了。


    隨知意呆楞地坐在那裏,像個木樁,不言不動。他等了很久很久,終於,傾童慢慢走到他麵前幫他把身上的繩子全部解開,這繩子是這個媽媽親手帶著一群家仆給兒子捆上的。隨知意盯著母親,眼睛裏竟然全部是譏諷的冷笑,他從懷裏抓出一個信封丟到傾童麵前:“。。。。。。。為什麽,為什麽不聽我解釋半句呢?您是媽媽啊?為什麽不給我個機會解釋呢?您的愛,真的太可怕。。。。。親愛的媽媽!”


    隨知意大吼著轉身向外跑去。。。。。。


    隨家老太太看著一直緊緊抓著信封的傾童,隱約著覺得哪裏不對,她走過去接過信封慢慢打開,接著,她竟然呆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她喃喃的說。


    那信封裏是一封協議書。這封協議書確定了,隨知意和鈥溪節的決鬥合理合法,完全是雙方自願行為。


    傾童一下子攤坐在地板上,那封協議書從她手上飄落,正正地擺在她眼前,她突然失心瘋一般哈哈大笑起來。


    是啊,笑話,這是個笑話。。。。。


    隨知之丟了,就如他的出生猶如玩笑一般,他悄悄的就那麽消失在隨家眾人的視線中。。。。。。


    隨伯祿一封訴狀直接把鈥家還有那位鈥家的老祖宗一起告到樂靈穀。這是樂靈穀人將近千年來第一樁官司,誰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結果。


    隨知之丟了,留下一曲殘春,十二歲的夢幻一般的少年,就這麽奇妙的消失在眾人麵前。。。。。。


    隨知意整整尋找了弟弟三十多天,接著大病一場,出院後他給自己改名:“隨知之”


    “既然吱吱代替了我,那麽我就代替吱吱吧。找到他,我們再換回來。”隨知意對爺爺說完後,離開了隨家大宅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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