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知暖坐在樓道的休息區練習樂譜。六國酒店由於入住的人員太多,能找到安靜的地方已是不易,她這層還算安靜,隻是少了練習的地方。


    隨知暖的手輕輕撫弄過琴弦,一段緩慢略微帶著憂傷的曲調輕輕地、優美地回蕩在走廊裏,才十七八歲的年紀,怎麽曲調如此傷心?隨知暖的手小心地包裹著那些悲哀,是啊,出生在四大樂醫隨家,鳳凰一般存在的女孩子,可是,她就是悲傷。記憶裏兩位哥哥都是模糊的,但是留給她的卻是難以磨滅的心傷。


    樂者是敏感的,從對這個世界有印象開始,母親的萬念俱灰,父親的巨大的心理負擔,爺爺的歉疚就時刻充斥著整個隨家。每個孩子都需要父母全情付出,可是,家裏的人,母親活在愧疚中,父親活在追憶裏,每個人看到她的臉都是微微地歎息。他們不快樂,所以小知暖也沒快樂過。


    一些猶如蜘蛛絲一般的纖細的,輕柔的樂刃猶如絲線一般緩緩的在古琴周圍伸延著。那些絲線散發著淡淡的銀白色的光芒,就像螢火蟲飛過的光線。絲線越抽越長,突然,音樂嘎然而止,隨知暖停了下來,微微喘息著。目前隻能這樣了,再也抽不出一厘米了。這首癡纏,是她悄悄練習的,期望可以在遇到實驗獸的時候,幫上父親一些忙,可是癡纏無法結網,如何癡纏。


    隨知暖黯然地低下頭。忽然,一隻手進入了她的視線。


    這是一隻修長纖細的手,手背的弧線很美。那隻手輕輕地在隨知暖的古琴上觸碰著,那種觸碰猶如指尖輕觸河水,又怕河水起漣漪一般輕柔。無數美麗的弧線閃爍著光芒在四下飛翔著,那些光點飛過的地方留下了七彩的光暈。


    “樂醫的音,講究心境。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麽寬廣,音樂是遊蕩在心海裏的小魚,用不得已的情去彈癡纏,怎麽能纏得住呢?”溫和的,帶著絲絲溫暖的聲音從隨知暖的背後響起。


    隨知暖頓時從麵前美妙的音符組成的景色裏醒悟過來,她仰頭看去。月牙白的皮膚,筆挺的鼻梁,明亮堅定的眼神,竟然是那位魚悅先生。隨知暖的臉頰頓時紅得和紅布一般。除了父親和爺爺,第一次和男人如此接近,那種奇怪的親切感令隨知暖無所適從,心髒快速地掙紮著,快要飛出牢籠。


    “哦,我找帝堂秋。他們說他在這一層。”魚悅的手緩緩的從琴上放下。這具醫器他認識,是他離開隨家最後撫摸的那具古琴。它受過傷,是重新連接過的,可是音色依舊優美、渾厚,即使它是修補後的殘琴。


    隨知暖緩慢站起,微微衝魚悅點點頭,她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魚生,家父和帝家哥哥在小會議室。”


    “叫我魚悅吧。謝謝。”魚悅衝她點頭道謝。笑了下向小會議室走去。


    隨知暖按著心口,她正是懷春的年紀,心花都要跳開了。這種親切的,想要撲到他懷裏撒嬌的情愫難道是愛情嗎?隨知暖看著消失在會議室外麵的背影,臉色更加地通紅。


    隨景深作為隨家的主事人,現在正在和帝堂秋商討轉移隨家十八歲以下未成年樂醫撤出小店的事宜。大人無所謂,可是那些孩子是隨家的未來。小店市這幾天是安靜的,上次獸人碰麵後,那些實驗獸突然安靜了下來,猶如夏蟬蛻變脫殼,它們突然停止了動作。


    不知道的以為災難漸漸過去,可是熟悉內情的帝堂秋他們清楚,那些實驗獸在進行蛻變進化,它們會越來越難對付了。


    魚悅敲了下房門,門口的樂盾認識他,並沒有阻攔,他們甚至微微彎腰執意。


    隨景深和帝堂秋驚訝地抬頭,兩人站起,帝堂秋露出一貫的笑容:“魚悅先生,真是意外的拜訪,您找隨先生有事嗎?”


    是啊,魚悅在此出現,對屋子裏的兩個人意義不同。帝堂秋想魚悅是不是想進入隨家,而隨景深完全覺得意外。


    “收起您那亂七八糟的念頭,帝先生,我是來跟你打聲招呼。”魚悅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他們對麵。


    屋裏兩個人有些震驚地對視了下,難道魚悅不想管了嗎?


    “你們怎麽想得那麽多呢?我奶奶住不慣這裏,我們想回家住。這裏的工作,我會做的,安心。”魚悅的語氣裏略微帶著嘲笑。是啊,這些人總是想得比別人多。


    帝堂秋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魚婆婆年紀不小了,在這裏大家也能互相照應啊.”


    魚悅敲擊了兩下桌麵,看著帝堂秋:“我討厭你。”


    帝堂秋一臉抱歉:“我不明白。”


    魚悅不喜歡轉彎抹角地說話:“你就像躲避在暗處的醜陋蜥蜴、變色龍。你就是給我這樣的印象,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找到我奶奶的,但是,你叫我覺得可怕,能被你利用的東西你統統不放過,我不懂你做這些的目的,你給我這樣的感覺,即使你的親人阻攔了你,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他們。”


    帝堂秋笑了下,扯了椅子坐在魚悅對麵:“第一次被人這樣誇獎,我要說謝謝嗎?”


    魚悅搖頭:“不必了。我會繼續我的工作,隻是有個條件。”


    “您盡管說,魚悅先生,隻要我們做得到。”帝堂秋回答。


    “那位叫四季的老太太,想事情結束後,帶我婆婆們去樂靈島。”魚悅說完看下麵前兩人。


    隨景深和帝堂秋尷尬地對望,他們沒辦法,他們沒力量左右這些事情。


    “抱歉。。。。。。魚先生,有些事情我們也無法幹涉,不過其他的,其他任何事情,隻要您說,我們隨家能做到的請不要客氣。。。。。。。”隨景深插話。


    魚悅站起來語氣帶著一份不耐:“連自己孩子都保護不了的人,不要在這裏插嘴。”


    隨景深震驚:“你什麽意思?”


    魚悅推開會議室的門,一絲帶著憂鬱的樂聲緩緩進入:“那是你女兒吧,這麽小,已經有了心魔,你是個資曆很老的樂醫了,這一點都發現不了,你怎麽做父親的。”


    魚悅說完,關起房門離開,他的腳步踩在地毯上是無聲的,緩慢的。隨知暖看著再次出現的魚悅連忙站起:“剛才、剛才真是謝謝您了。”


    魚悅伸出手,拍拍這位少女的頭頂,就像一位兄長那樣:“別這樣彈琴,會慢慢變得無情的,你還小,不該如此不快樂。”


    隨知暖站在那裏,呆立了很久。帝堂秋和隨景深驚訝地對視著,這位魚先生除了對自己家人外,對這棟大樓所有的人都懶得理睬,這樣溫柔地對待某個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魚家奶奶和老姐妹們一起收拾著行李,小豆和小豆媽媽很擔心地站在門口,他們和肥龍還有明燦燦小姐被留在了六國。


    “怎麽不進來?”魚悅彎腰抱起小豆。


    小豆有些難過地抱著魚悅脖子:“媽媽說,哥哥不要我了。”


    魚悅看了眼小豆媽,小豆媽尷尬得不好意思地低頭。


    “哥哥沒有不要你,隻是哥哥回家做些事情,過幾天,哥哥會安排你們離開小店市,等這裏安全了就接你們回來,好嗎?”魚悅拿起桌子上的水果遞給小豆,說完微微歎息。小店市的孩子,大部分已經沒水果吃了,他們服用政府派發的營養素。


    “真的嗎?”小豆抬頭看下魚悅。


    魚悅點頭,孩子終於安心,隻是小手依舊緊緊抓著他的胳膊,魚悅對小豆來說有些父親的感覺,雖然孩子不懂得這是什麽樣子的感情,但是他很依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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