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魚悅和家裏的人, 端坐在院子的綠樹下,現在,大家都坐在很厚的席子上, 席子上有很矮的小幾。每天清晨,隻要有空, 他們會整齊地排列在此,寫“一”字。


    “一”這個字, 在所有的文字裏是最簡單, 但卻是最難寫的文字。從字麵筆畫上來說,他是一。從意境上來說,這又有許多講究。


    魚悅也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發明這樣的練習法, 但是他覺得, 聆聽大自然的聲音,在最接近大地的地方, 用柔軟的毛筆, 認真地寫心中的一,對修煉很好。事實證明,自從每天在此安靜地寫這個一,大家的心境的確提高了不少,唯一叫大家無法接受的是, 為什麽樂盾也要寫。


    榔頭很哀愁地寫著,他有時候寫幾百張,魚悅那邊都無法過關。甚至連包四海的一, 都比他容易過。


    魚悅拿著毛筆,凝神靜氣。


    “不要急於落筆,一定要想好這個一的意圖。在落筆之前,要考慮整個一的布局,在寫每個一之前,要想好這個一對我們心的影響。”他這樣說。這是他總結的一這個字的意思。


    蕭克羌輕輕閉起雙目,想了一下,緩緩下筆,於是,一個安靜的,充滿人性之靜,人心之靜的一,被他緩緩地一揮而就。蕭克羌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一,緩緩站起來,交到魚悅手裏。


    “一切源於默默,你的心境現在是最好的,其實你超過他們太多了,克羌。”魚悅讚歎了一句。


    蕭克羌倒是無所謂,他隻知道,他不必再陪著那些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他的那些倒黴鬼,寫這個一了。


    “今天,是見麵日。”蕭克羌小聲說。


    一群寫一的倒黴孩子,筆鋒都頓了下,接著歎息下,再次換紙,重新去寫。


    “恩。我需要準備下嗎?”魚悅也換了一張。


    蕭克羌抬頭看著提著兩套正式服裝,笑得很開心的花椒。


    “我為您想了個合適的身份,說是,您是我的表弟。”


    眾人再次歎息,再換紙。


    “恩,也好。什麽時候去?”


    蕭克羌接過衣服,打開包裝看下花椒:“謝謝花椒,很合適的衣服,可以去開演奏會了。”花椒笑笑,捂著嘴巴小聲說:“我看電視上相親都這麽穿。”


    魚悅放下筆歎息:“養心,養性,我的修煉還不到,還是不寫了。”


    蕭克羌衝他笑了下,轉身把衣服還給花椒:“退了吧,不合適,普通的衣服就好。穿這些出去,會被別人笑的。”


    花椒上下打量著兩套的華麗麗的宴會禮服,電視上,不都是這樣穿嗎?


    孫寶雲小姐有過一次風花雪月、驚天地泣鬼神的短暫婚事,那個時候,她覺得為了愛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結婚後,她發現真的不是那麽一回事。幸虧她的媽媽還是個厲害的女人,幫她看住了最後的門戶。


    一套小公寓,全產權,身價從未婚變成有過短暫婚史。這是孫寶雲為自己的年幼無知付出的代價,那之後她一直埋頭工作,現在的孫寶雲,31歲,大公司的秘書處大總管,人送外號,千年老姑婆。


    上個星期,孫寶雲的大姑姑對寶雲媽媽說起了幼稚園裏來的這位小夥子,個性好、安靜、俊秀、能幹,除了貧窮些幾乎就是為孫寶雲天生的一段好姻緣。孫寶雲看了照片,特別滿意,隻要個性好,不會滿嘴髒話,沒有不良嗜好,能守著她,對她好,是孫寶雲僅僅有的小小要求了。即使現在她的收入很好,即使她身居高位,但是她是嫁不出去的處理貨,所有的人都這麽看她,孫寶雲想為自己的婚姻賭一口氣,即使對方貧寒一些,但是樣子還是拿得出手的,絕對拿得出的。


    寶雲媽對寶雲的婚事真的很著急,寶雲的爸爸,還有寶雲的妹妹孫寶誼,還有做院長的姑姑孫院長,寶雲家這次是全體總動員了。相親的地方就在白水城的緣來大酒店,據說這裏風水好,相親來一對成一對。


    今天,孫寶雲穿了比較鮮豔的白底紫花套裙,雖然她一再說太花了,但是母親非要她穿,孫寶雲不停地拿著小手帕擦著額頭的汗珠。


    “姐,小心點擦,妝花了。”孫寶誼提醒姐姐。這位姑娘也不年輕了,要不是姐姐一直沒結婚,她已經嫁了三次以上了。話說,她們姐妹的關係還是不錯的,不然這位姑娘不會一直告訴父母,姐姐不結婚,她也不結婚。


    “來了,來了,寶雲,把鏡子收回去,端莊些。”院長孫女士站起來,在門口招呼著。


    隻是第一次見,僅僅是第一次見,孫家對麵前這對兄弟已經滿意萬分了,孫媽媽甚至覺得,哥哥也好,弟弟也好,隨便那個都好啊!要知道,麵前這對兄弟,真的長得非常地漂亮,尤其是這個弟弟,精致得和畫報上的模特一樣,不,即使是畫報上的模特也沒這個弟弟精致。


    孫寶雲鼻子尖冒著汗,剛開始對自己的工作,手裏壓著的那套住房她還是有信心的,可是,見到蕭克羌後,她沒理由地開始心慌。


    索性這裏是包廂,外麵的人看不到孫寶雲的窘態。


    孫媽媽招呼著,比院長女士還要熱情得多。


    蕭克羌以前從來沒相親過,他倒是很大方地觀察麵前的這位孫小姐。比照片上看上去要年輕,挺娟秀,一直很緊張地玩著餐台布,她的母親一直踢著她的腳,樂醫對聲音異常敏感,蕭克羌能從空氣的震動分析出桌子下麵的動作。


    “我家寶雲,年紀是大了點,可是,人很賢惠,很會心疼人……”孫家媽媽剛剛開口誇自己家女兒,孫寶雲突然抬頭。


    “不會的,什麽都不會的。”大家驚訝地看著她,孫家媽媽氣急敗壞。


    蕭克羌看下魚悅,魚悅笑了下,沒說什麽。他們很奇怪這位孫小姐要做什麽。


    “那個相親冊是我媽媽和姑姑填寫的,事實上,我32了,不是31,我比蕭先生大兩歲,我不會做飯,不會編織,事實上,我隻會工作,除了……我賺的薪水多一些之外,我沒什麽優點,我不想欺騙您,在一起了知道了,會更加痛苦,我不會……做家務,對於做家務我很笨,經常打破這個打破那個……我媽說,娶個豬比娶我強……就是……就是這樣。其實我的第一次婚姻,就是因為我太愛事業,不會做家務,脾氣還不好,才失敗的。”


    孫寶雲一番話下來,孫家合家大小神色灰白。孫媽媽不停地踢著自己的女兒,最後無奈地端起麵前的水一飲而盡。她不管了,每次這個女兒都是這樣,算了,算了,不管了。


    蕭克羌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幫孫寶雲倒水,他不急不緩地說:“做飯我會一些,還不難吃,編織這些東西,可以去買,現在也沒什麽人編織了,家務我都會做,生活原本是兩個人的事情。所以您不必自責。”


    孫寶雲抬起頭,看著麵前這位俊秀非常的男人,她眨巴下眼睛:“您同意了?”


    蕭克羌笑了下:“沒那麽快的孫小姐,我們隻是第一次見麵,婚姻是大事情,您對我也還不了解是嗎?”


    孫家人鬆了一口氣,蕭克羌顯然成為這家人的救世主一般。寶雲媽一直幫蕭克羌布菜,漂亮的魚悅完全被忽略了,寶雲爸一直笑眯眯地看著這個說話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窮點沒啥,他還有退休金呢,孫家沒兒子,隻要答應娶他的寶雲,他可以把現在的大房子給他們夫妻,他和老伴去住小房子就夠了。


    相親的程序是這樣的:見麵、認識、一起出去,或者宗親回避,接著定下個見麵的時間。


    孫家的人很有趣,魚悅這樣覺得。那位老伯伯親切地問他,你喜歡釣魚嗎?接著不管他願意不願意,這位老伯拉了他就走。魚悅走出很遠後回頭看著蕭克羌,他尊重蕭克羌選擇的道路,他需要一個親人,如同他現在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一般。他有整個的家,而蕭克羌,他幾乎什麽都沒有,孤獨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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