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乎乎的蓮蓬頭, 嘩啦啦流淌著暖和的水, 易兩站在蓮蓬頭下,仰著臉迎接這些溫度。那位樂醫大人,就這樣接受他了?易兩覺得順利得有些驚訝。發薪日他會去盾營, 在那裏聽說樂醫很注重眼緣,也是, 看著討厭的人誰會演奏醫器呢。可是,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收下自己了嗎?


    一個水果令易兩抽搐的胃舒服了許多, 他擠出一些發著香氣的香波用力塗抹著, 一會一定要給那位大人一個好印象。


    包四海跑出房間,懷裏抱著易兩脫下的衣服:“花椒,花椒!”他大喊著。


    花椒一溜煙地從前樓跑到後樓:“四海少爺?”包四海遞給她那個方便箱:“叫人快點去我房間打掃, 所有的東西都收起來, 不然一會全部粉身碎骨了。那個,這些衣服拿去洗洗, 照著這個尺寸幫著從裏到外都買幾套, 大哥說了,公帳,公帳啊,不許用我的錢!還有都買大一號,我看他穿有些緊繃, 還有,準備一些吃的東西送到我房間來,多送一些, 還有……恩,恩,姐姐……樂盾要怎麽養啊?救命啊!”


    花椒捂著嘴巴笑了下:“哎呀,我們小四海也有樂盾了呢。樂盾啊,就是要為你付出生命的人,你要愛惜他、疼惜他,這樣他們才會為你甘心情願地奉獻生命。”


    包四海十分苦惱地抱著樓梯柱子:“我不懂,那個家夥有些可怕,周圍的空氣都是冷的。”


    花椒拍拍他安慰:“慢慢來,不著急的,其他的交給我,一定不會叫小四海的樂盾有半分委屈的。”


    包四海點點頭,坐在樓梯上拿著個計算機嘮嘮叨叨地點,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易兩推開浴室,渾身洗得很清爽,隻是肚子更加的餓了。他看下門口,放自己衣服的塑料箱子不見了,他四下尋找了下,自己帶來的網兜裏全是書籍,還有一些不能丟的物品,衣服卻再也沒有了。他沒穿襪子,赤著腳來的,夏天的時候,襪子已經丟了,易兩是一個不會計劃生活的人。沒辦法轉身回浴室拿了一個毛巾圍在腰上。


    包四海看著那些仆人把自己那些寶貝收拾好,世界垃圾場變成了幹淨的漂亮客廳,他指揮著那些人把東西丟進一邊的書房,於是書房變成了世界垃圾傾倒處。包四海做完這些,扭頭看易兩洗澡的房間,卻發現房門開了一條縫,包四海慢慢走過去,推開門,接著目瞪口呆,易兩腰上圍著一條卡通毛巾站立得筆直筆直地等待訓話。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半個小時前長官!”


    “不要叫我長官,我叫四海。”


    “是,長官!”


    “呃,出來。”


    “是,長官!”


    包四海無奈地帶著易兩來到外間,他指著一邊茶幾上的一堆吃的說:“你先吃東西,衣服拿去洗了,替換的叫人買了。”


    易兩看下那些食物,再看看包四海,他嘴巴動了幾下,走過去坐在那裏開始狼吞虎咽,他餓壞了。包四海心裏想:“果然。”


    房間很暖和,走廊裏,有人來回走著,剛才包四海清理出無數的奇怪東西丟掉了,搬運那些東西也需要時間。包四海看著那個身軀發黑的人,他身上傷疤好多哦,就和榔頭哥哥都有一比,劉君哥哥的都在胸口,這個人前後都有,真是酷。包四海小心地接近這個人,現在不是易兩害怕他,他也對易兩有些尷尬的畏懼。完全不知道怎麽交談,可憐他是油嘴滑舌的小騙子出身啊!


    “你,叫易兩?”包四海假裝不在意地接近一步。


    “是,長官!”易兩回答。


    “你繼續吃啊,還有很多。”包四海又接近一步。


    “是,長官!”繼續狼吞虎咽。


    “這個給你……”包四海終於接近了易兩,他從口袋拿出一張卡遞給他。


    易兩放下勺子,一臉疑問地看著包四海。包四海腦袋扭到另外一邊,有些別扭的說:“哥哥們說,樂盾是自己的半身,我不懂什麽是半身,隻是哥哥說,要愛惜自己的樂盾。我們家,我們家,樂醫是不會叫樂盾去為自己為……我也不知道怎麽說,我一個月一百三十五華塔生活費,我要存一百華塔,剩下三十五個,你二十個,我十五個,你比我大,你多拿一些,不要嫌棄少,我隻能給這麽多……那個,如果你不願意,我也沒辦法,我隻是個拿基本生活費的樂醫。”包四海越說越沒自信,低著腦袋開始小聲叨咕。


    易兩站起來,再次立正:“不少了,足夠了,很感謝了,長官。”


    “我不是長官。”


    “是!長官。”


    “天哪,殺了我吧!”


    易兩用完這半年最豐盛的一餐,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立得和鋼板一樣筆直。包四海坐在一邊拿著一本漫畫,他一邊看,一邊小心地窺視著自己的樂盾。也許是屋子裏太暖和,也許是吃飽了,易兩的神經有些放鬆,眼睛開始打架,雖然他努力抑製,可是上眼皮一直衝向下眼皮。


    包四海放下漫畫,慢慢站起來,易兩突然睜開眼,那眼神像鋼刀利劍一樣咻地一下射到包四海身上。


    包四海的小心肝一陣顫悠,他指指房間:“你要睡覺嗎?”


    易兩搖頭:“屬下不困。”


    包四海無奈了,他學著電視裏軍人的樣子,揮舞下手臂:“命令你去睡覺。”


    易兩站起來,再次來了個標準的立正敬禮,可憐的毛巾再也包裹不住,緩緩地滑落到地麵上,包四海捂下腦袋,□□了一聲:“你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再出來,衣服買好我幫你放到門邊,我有事,就……再見!”


    走廊裏,包四海落荒而逃的聲音傳來,易兩撿起毛巾慢慢走回房間。他再次打量著這個小房間,他喜歡這裏,如果可以,住一輩子也是可以的。他慢慢走到那張床的麵前,這是一張比普通單人床大,比雙人床小的床鋪,枕頭、毛毯、被子全部是淺色的,看上去很溫暖的樣子。易兩揭開被子,撫摸下床墊,呼……好厚,易兩幾乎帶著虔誠的態度,緩緩地鑽入被窩,一種發自內心的踏實感緩緩從腳底向腦袋頂翻滾。易兩舉著那張卡看了會,接著小心地把它放到枕頭下,如果長官允許,明天他想去贖回自己的冬裝。


    正在胡思亂想的易兩,覺得腳下有什麽東西硌著他,他慢慢臥下身體,伸手摸了下,很快一本厚厚的彩色裸體美女畫冊被舉到了他的麵前,易兩翻動了幾下,他看下外麵,嘴角漸漸扯出了一個他自己都無法察覺出來的笑容。好困啊,長官命令他睡到自然醒呢,真是好。


    列兵易兩,就這樣抱著一本價值二十五基門塔的黃色畫報,在四海的房間睡了半年來最香甜的一覺。他自己不清楚,在他酣睡的時候,四海曾經小心地進來好幾次,警覺了這麽多年,易兩從來沒有如此放鬆過,即使麵紅耳赤的包四海從他懷裏抽走那本畫報,他都沒感覺到。


    魚家的晚餐桌,劉君看下正在吃飯的包四海:“他睡了多久了?”


    包四海擦下嘴巴,一臉驚訝地看著劉君:“哥,一天一夜了,太可怕了。”


    劉君昨天出去找過易兩的資料,對於易兩的窘迫他跟家裏人說了,孫寶雲疼惜易兩,憤憤地說:“軍部沒一個好東西。”


    隸屬軍部的三位樂盾一臉尷尬地看著她,孫寶雲立刻補充:“除了你們仨,當然政客也不是好東西。”她的丈夫,以前一直想做政客的蕭克羌一臉尷尬地看著妻子。


    走廊裏,慢慢傳來下樓梯的聲音,一家人停止用餐,孫寶雲母性大發地對著穿著新衣服,神色古怪的易兩走了過去——他很驚訝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易兩,快,開飯了。”孫寶雲把易兩拉到靠著四海的位置叫他坐下,接著幫他添餐具,加菜。易兩覺得自己和這些人坐在一起吃飯有些不合適,但是,那位最大的樂醫大人告訴他,這是命令,以後他在這個家有著和所有人一樣的權利。易兩不懂得什麽是一樣的權利,他點點頭埋頭猛吃。


    一大杯麥酒,十個純肉包子,一海盆湯,兩盤子奶酪小薑餅,易兩的胃就像個無底洞,劉君拍拍他的肩膀:“小子,比我當年還有前途。”


    晚飯後,劉君遞給易兩一個新的軍銜還有工資卡,軍部重新安排了他的職位,少尉,還補發了他十個月的薪水,新的軍裝送來五六套。沒辦法,誰叫包四海是初級樂醫呢。晚餐後,易兩跟著魚悅和榔頭他們進了書房,大約談了十分鍾。


    推開房間門,易兩看著屋子裏正在換衣服的包四海,此刻是晚上九點多,天色全黑,外麵非常寒冷,但是包四海一副要出行的樣子,


    “準備下,我們出門吧。”包四海衝易兩笑了一下。


    易兩點點頭,回房間拿自己的軍大衣和新皮靴。


    白水城下行西街,白水城收入最低的人居住在這裏,這裏的人住在狹窄的簡易棚裏,收入還不如易兩那個列兵收入。包四海站在高台上看著下麵的炊煙,這裏,對他來說,是另外一個羊皮弄。收入微薄,一個月六次基本樂醫治療,每天一睜眼就是為了果腹之物奔忙著,廉價的販賣著自己的體力的下行西街人。


    高坡上的風很大,易兩站在包四海不遠處,他看著自己的少年樂醫,吹著他的風笛。易兩侍奉過大員,見過很高級別的樂醫,在他看來,包四海的技術,也許不是最好的,因為他的技術還很死板,音調轉變還很生硬。可是,四海的音樂好溫暖,溫暖得就像雪融的天氣,泥土裏鑽出來的綠芽一般,很舒服,很動聽。


    夜晚十一點三十分,包四海趴在易兩的背上,易兩背他下山,包四海開始不願意,但是易兩很執拗。包四海耗費了大量的精神力,易兩覺得他很累。


    “這裏一共住了五百多戶人家,每個月要去看六次樂醫。”包四海嘮叨著。易兩沒說話,他小心地看著路,仔細地聽包四海嘮叨。


    “以前,我也是個孤兒,哥哥說,易兩也是。我現在很幸福,所以我也會照顧好易兩的。花椒說,易兩是我的半身,我想,以後我隻要易兩一個人就好了,半身,一個就夠了。”


    易兩停下腳步,把包四海又背得高了一些:“恩。”他這樣回答。


    “這裏的住戶現在每個月隻用去看一次樂醫了,前幾天,我和同學去這裏做調查,關於我的音樂,他們有好多傳說,但是,你知道嗎,他們不敢上來看我是誰,我也奇怪,為什麽他們不敢來這個山坡上看下呢?不過,這樣也好, 我喜歡。易兩,你看到山坡下的燈光了嗎?”


    “恩。”


    “每次我來,山下所有的燈光會打開,非常,非常的漂亮呢。”


    “是。”


    “我會努力修煉的,我的音樂,也許一輩子會吹給這樣的窮人,所以,易兩,作為我的半身會好窮。”


    “沒關係。”


    “恩,有一天,你在意了,就告訴我,離開我也沒關係的,真的,我不會生氣,現在,易兩就先在我身邊呆著吧。”


    易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這條路,以前包四海每天晚上都要走。包四海覺得易兩的背很有安全感,而易兩在這夜發誓,今生,他隻做這個人的半身,隻做這個少年的盾!因為,他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光明,屬於天使的光明。推開家門,一股溫暖撲麵而來,易兩覺得自己來到了天堂。


    關於易兩對包四海崇高的評價他大概……也就……保持了了大約八個小時不到。


    次日易兩起床,推開房門,接著他看到,他的天使海在臥室中間盤膝而坐,他的雙手分開舉向天空,還翹了蘭花指。他一臉虔誠,嘴巴念念有詞。


    易兩納悶地看著那位笑的詭異的天使海,他不懂他要做什麽?


    天使海也衝他笑,還跟他解釋:“我覺得,這樣做能接受到宇宙中的粒子光,這樣對修煉非常好,你也可以試驗下。我覺得再這樣堅持一年,我就可以脫離星球引力,飄起來了。”


    易兩小心地從包四海的身邊一步、一步地側身走了出去,沒錯,他們說的沒錯,每個樂醫都是有怪癖的非正常人,他確定。走廊裏榔頭抱著一隻貓咪迎麵走來:“早啊,易兩哥哥。”


    易兩呆了一下,哥哥?他嗎?榔頭舉起那隻花貓兒聲情並茂地介紹:“花花,這個是哥哥,以後見了記得打招呼哦,花花,叫啊……哥哥(他在學貓叫哥哥),……哥哥。”


    易兩一臉抽搐地去找他的早餐,推開二樓樓梯口,劉君倒立著從樓梯用手代替腳在樓梯上走路,易兩覺得,倒立是一種好的修煉,但是很快他否定了這樣的想法,因為劉君的嘴巴裏叼了一塊糕——他和羅寬打賭,倒立著也能吃東西,這兩個人是少校吧?


    易兩沒有去看倒立著的劉君會不會吃到東西,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叫他有些崩潰。樓梯上,蕭先生對他說,如果願意可以買一些金條儲存,未來十年之內,什麽貨幣都不會保值,建議他放棄以前的炒匯的想法。事實上易兩從來也沒有這樣的想法,他也沒有金條並且也從來沒擁有過外匯。


    易兩終於一路艱辛地來到餐桌,一口東西沒吃,卻被麵前的人嚇了一跳,田葛抱著他的醫器親昵地說:“最近,你都瘦了。”


    “我什麽都沒聽到,我什麽都沒看到……”易兩在麻醉自己,他伸出手,快要到手的早餐包竟然緩緩地擦著桌麵衝著看今日娛樂的魚悅飛了過去,魚悅伸手抓住餐包咬了一口,接著抬頭衝易兩笑了下:“早啊,易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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