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輝瞬間暴怒。


    一把拽住了程安的衣領。


    “你可想好了!”


    程安握住他的拳頭。


    淡定笑道:“這一拳下去,先生定會把你逐出書院!聽說你家在鎮上做生意?你爹送你來學堂……想必也是為了董家將來能出個讀書人吧?”


    士、農、工、商!


    這四個大字,明晃晃地扣在大周朝每個人的頭上。


    做生意的或許不差錢。


    可哪怕你富可敵國,依舊擋不住時代下的階級製裁!


    十一歲的董輝或許稚嫩,卻也明白這番話的分量。


    倘若因為打人被開除……


    老爹怕是會打死他吧?


    孩子都怕長輩責罰。


    董輝也不例外。


    想起童年裏挨打的一幕幕。


    他眼神有些恍惚,下意識鬆開了程安。


    程安輕輕撫平褶皺的褂衫,幽幽道:“我沒興趣和你為敵,也不屑搞什麽小伎倆,可你若是再惹我……”


    “我保證!”


    他伸出一根手指。


    輕點了點董輝的胸口。


    “不出一月,老子讓你滾出白馬書院!”


    “我……”


    董輝張張嘴卻不敢說話。


    明明眼前這個孩童才八歲,站直了都不到自己下巴,可他說話的語氣卻那麽陰沉,眼神比野狼還毒!


    看董輝露出怯意。


    程安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玩兒去吧……”


    “可、可大師姐說了,要我站滿一個時辰才能動。”


    “哦,那你繼續。”


    ……


    開學頭一天。


    先生並未授課。


    大家聚在教室裏嘰嘰喳喳的玩笑著。


    程安找了個安靜靠窗的位置坐下,翻看著那些啟蒙讀物,時不時的用手指在桌上寫幾個字。


    中午時分。


    董輝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


    後麵還跟著程小遠。


    他臉上掛著一個碩大的烏青眼,嘴角還有幾分紅腫。


    不用說。


    這是挨揍了!


    無法報複程安的董輝,理所當然的將怒氣撒在了程小遠身上。


    教室裏瞬間安靜。


    大家都默默看著兩人。


    卻無人敢開口。


    噗!


    程安好奇看過來,接著直接笑噴了。


    沒想到這董輝還是個報仇不過夜的,而且下手夠狠,也省的自己再去浪費時間。


    程小遠見狀。


    不禁攥了攥拳頭,狠狠剜了眼程安。


    像是在說:‘你等著’!


    ……


    第二天。


    杜修坐在教室裏。


    “先生好……”


    “見過先生。”


    孩子們陸續進來,恭敬行禮。


    杜修也微笑著點頭。


    等大家坐好後。


    他從書案上拿起一副絹紙掛在正中間。


    “今日不讀書了,咱們來學一首詩……”


    正是程安當日在書院門口所作的《詠鵝》。


    杜修也笑看著他。


    言語間毫不掩瑜的誇讚:“此詩無論意境,還是修辭,皆顯功底!辭藻雖不華麗,卻簡潔大氣,可稱佳作!”


    “恭喜先生又添佳作!”


    董輝圓潤的拍了個馬屁。


    “此詩卻不是為師做的。”


    “而是程安!”


    杜修的笑容裏滿是欣慰。


    誰?


    幾十雙目光瞬間聚焦在角落。


    程安無奈笑笑。


    起身衝杜修行了一禮。


    “來。”


    杜修擺擺手,把程安叫來自己身邊。


    又親切的扶住他的肩膀,笑道:“此詩既然是你所做,那便由你來解釋一下這首詩的寓意吧。”


    “是。”


    程安有些拘謹的點點頭。


    仔細看的話,似乎還有些臉紅。


    “此詩……”


    他盡量保持呆萌的語氣。


    輕聲道:“小時候在河邊玩耍,學生總能看到那些大鵝在河裏洑水,它們叫聲嘹亮,羽毛白白的,腳掌在水下不斷撲騰……便聯想到了這幾句話。”


    “好。


    “這便是見微知著!”


    杜修更滿意了,笑得合不攏嘴。


    “先生,他說謊!”


    “嗯?”


    眾人聞聲看去。


    隻見程小遠憤憤的站起來。


    怒視程安道:“我們村的大鵝根本不是白色的,是灰色的!什麽‘白毛浮綠水’……一聽就是抄來的!”


    “對啊!”


    董輝下意識就幫腔道:“我家飯館也經常會買些雞、鴨、鵝,那些大鵝的羽毛也是灰白色的!”


    “騙子!”


    “肯定是抄的!”


    孩子們頓時沸騰了。


    恨人有!


    笑人無!


    哪怕孩子也不例外……


    誰都不願意承認比自己強的人!


    “灰毛浮綠水?”


    “好聽嗎?”


    程安稚嫩的臉上帶著陰沉。


    他輕瞟了眼董輝。


    後者不禁倒吸口氣,下意識閉上了嘴。


    程安回頭盯住了程小遠。


    嘴角掛著淡笑:“不識字的人都知道,作詩要講究優美、簡潔!我就是覺得‘白毛’好聽,不行嗎?要你來囉嗦?”


    “當然可以!”


    杜修朗聲開口。


    又看了眼些鬧騰的學生,冷道:“為師可曾告誡過你們?做人要光明正大!切不可嫉賢妒能、心胸狹窄!”


    “都忘了嗎?”


    這下再無人開口。


    一個個縮著脖子不敢抬頭。


    “還有你!”


    杜修冷眼盯住程小遠。


    “你二人乃同宗兄弟,你還是兄長!又何故要對兄弟尖刻?可知讀書人一旦背上個抄襲的罵名,一輩子的前程就毀了?”


    “促狹!”


    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用‘促狹’二字。


    可見杜修的憤怒。


    他抬手指了指門口:“滾出去!我杜修沒有你這等品德卑劣的弟子!”


    “先、先生……”


    程小遠嚇傻了。


    哆哆嗦嗦的站在那裏。


    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天學都沒上過的程安,竟能做出此等詩句,更沒想到,先生的反應會這麽大。


    為了讓自己上學。


    這些年奶奶和父親沒少壓榨二叔、三叔他們。


    若就這麽被攆回去……


    且不說村裏人會怎麽奚落他,就隻是爹娘和奶奶那一關他就過不去,說不定還會被攆去種地。


    “我知錯了先生,求您……”


    程小遠噗通跪下。


    淚涕橫流道:“求您饒了學生這次吧!”


    杜修冷哼道:“若非看在與你爹同窗的份上,老夫實不願落人口舌……否則,又豈能容你這等卑劣之人到今日?”


    “滾出去,麵壁一日!今天不許吃飯。”


    “是!”


    “多、多謝先生留情!”


    程小遠慌忙爬起來,低著腦袋出去。


    心裏卻恨極了!


    以前在家時,程安永遠都是被欺負的那個,連三叔三嬸惹了自己,都要小心翼翼的哄著。


    他何時受過這等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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