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羽的耳力,當然聽清了那些關於郭嵩陽的議論。


    她很確定,隻要她答應與郭嵩陽一戰,不論結果是輸還是贏,她都能揚名於整個武林。


    可她並不想答應。


    此人看了她的刀法,二話不說,就自顧自插手,要替她結束這神刀大會,以便向她邀戰。


    言語上固然講究禮節,頗有君子之風,可實際行為卻稱得上冒犯了。


    她不喜歡。


    “抱歉。”她搖頭,“我沒興趣與你交手。”


    郭嵩陽萬沒料到她的拒絕,一時愣住,下意識問:“為什麽?”


    天羽平靜道:“別處我不知道,但在我們關東,沒興趣便是沒興趣,不需要原因。”


    她說完,就毫不猶豫地將刀背回身後,轉身繼續料理七大世家帶來的人去了。


    那群人看到郭嵩陽向她邀戰,正覺慶幸。


    他們滿心以為,嵩陽鐵劍都開了口,她必會答應。而一旦她答應,他們就可以趁這兩人動手渾水摸魚。


    ……結果她根本沒給郭嵩陽麵子,說拒就拒。


    那理直氣壯不做理睬的模樣,叫他們傻眼的同時,也忍不住悚然:她連郭嵩陽的麵子都不給,那他們這一行人,就更不可能讓她改主意了。


    果然,天羽剛走回他們麵前,便重新看向之前那個說她不講道理的康家堡弟子,問:“如何,決定好了嗎?”


    “是自廢武功,還是效仿你家少主?”


    那人跪伏在地,肩頭直顫,半晌說不出話。


    天羽:“要是實在決定不了,那我就替你決定了。”


    她話音落下,康家堡弟子猛然抬頭,一派恐懼地朝她看來,道:“白姑娘!你非要這麽趕盡殺絕嗎?”


    “趕盡殺絕?”她差點聽笑了,“十一年前的夏至夜,你們七家暗中勾結,殺進白家堡,奪我白家神刀和刀譜,那才叫趕盡殺絕。”


    “如今我隻是要你們自廢武功而已,算什麽趕盡殺絕?”


    那人還想強辯:“可沒了這一身功夫,我們——”


    話說一半,周圍人鄙夷的目光一齊瞧過來,又叫他瞬間氣短。


    最後是天羽替他說了下去。


    “沒了這一身功夫,你們往後就再不能欺男霸女,四處橫行了嘛。”她說,“是想說這個吧?”


    其實大家都知道,不止如此。


    能行滅門之事的人,絕不會隻有一個仇人。


    白家覆滅的這十一年,關東武林完全落入七大世家掌控,動不動就尋個名目料理他們眼中有威脅的勢力。


    現在境況倒轉,輪到七大世家夾著尾巴做人了,從前與他們有過節卻不敢攖其鋒的人,當然也會各自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這也是為什麽天羽的刀都亮出來了,這些人依然掙紮著不肯動手。


    如果可以,他們是真不想落到那種境地。


    可惜拖延無用。


    天羽並不會在這種地方心軟。


    垂死掙紮不肯動手?那她代勞就是。


    她也不稀罕吸這群人身上三瓜倆棗的內力,直接抽刀揚手,揮向丹田。


    刀氣傾瀉而出,猶如千斤巨石滾滾而下,瞬間撕裂經脈。


    僅五刀,她就就把這群人的功夫廢了個徹底。


    廢完收刀,幹淨利落。


    受邀而來的江湖人見到這番場麵,原本嚇得不輕。


    但七大世家造過的孽確實太多,沒一會兒,就有人忍不住叫了聲好,還道:“白姑娘高義!”


    以馬老板為首的白氏故人們一聽,也迅速反應過來,開始高聲附和。


    被廢去武功的七大世家諸人,便在這對天羽的稱讚聲中,形同喪家之犬,灰溜溜地離開了白家堡。


    天羽也踐行了自己的承諾,沒攔他們。


    但其他與他們有過節的人趁機追上去,她也不會管就是。


    人麽,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的。


    既然信奉欺淩弱小那一套,那在自己變成弱小時,也怪不了任何人。


    ……


    神刀大會結束後,她並沒有在白家堡久留。


    但也沒直接回鐵匠鋪去。


    她從死去的七個仇人身上,搜出了被一分為七的白家刀譜,搜完又當著眾人的麵,一把火把這七人屍體燒了個幹淨,此時風頭正盛,立刻回去,難免擾了東家安寧。


    而且鐵匠鋪裏除了東家,還有無崖子和蘇星河,若是一不小心泄露了這對師徒的行蹤,就更不妙了。


    出於這番考慮,她思量再三,選擇應了馬老板的邀約,去他的馬場做幾日客。


    馬場位於長白山山腳,離白家堡大約兩、三日路程,一路馳騁過去,很是方便。


    天羽聽著馬老板的介紹,本來很有興致,但行到第二日,之前在神刀大會上向她邀戰的郭嵩陽策馬追了過來。


    他仍不死心,想要與她打一場,說是如果不能與她比上一回,他恐怕夙夜難寐。


    天羽:“……”


    她實在不太理解這種被拒絕了還要再貼上來的武癡精神,隻覺得這人儀表堂堂,卻聽不懂人話。


    出於上輩子與人相處的豐富經驗,她深知對付這種死心眼的人,講道理沒有用。


    所以無語歸無語,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你若非要跟我打,也行。”她無奈道,“但時間地點得由我定。”


    郭嵩陽大喜,拱手道:“願憑姑娘安排!”


    天羽也不跟他客氣,當即表示,既如此,就等她去馬老板的馬場做完客再說。


    畢竟在他追過來之前,她已經先答應了馬老板。


    郭嵩陽點頭:“好。”


    然後就跟著她和馬老板,一路去到長白山下。


    馬老板雖未出過關東,但也聽來來往往的客人們提起過嵩陽鐵劍的名號,並不敢怠慢,便想連著他一起招待。


    他卻拒絕道:“我此行隻為與白姑娘一戰,就不打擾了。”


    最終他沒進馬場,隻一人一劍,在馬場外,等著天羽做完客。


    像一尊英俊但沉默的雕像。


    馬場裏的人見了,紛紛側目。


    其中最好奇的,當屬馬老板的兒子馬空群。


    他和天勇一個年紀,武學天賦倒是比天勇強不少,刀使得有模有樣。


    神刀大會的結果人盡皆知,對天羽,他本就十分崇拜。


    現在得知那等在馬場外的黑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嵩陽鐵劍,那份崇拜更是來到了巔峰。


    “白家阿姊準備何時與他一戰?”他忍不住問天羽,“到時我能去看嗎?”


    天羽:“你很想看?”


    他重重點頭:“想!”


    “那你替我尋一個僻靜些的地方。”她說,“免得被人擾了。”


    “僻靜之地?”他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那不如去天池南坡,那裏一向鮮有人往。”


    天羽沒意見:“行。”


    馬空群頓時興奮起來:“咱們何時前往?”


    天羽坐在馬上,朝遠處的黑色身影望了一眼,輕歎一聲,道:“再叫他這麽等下去,我怕是要勝之不武了。”


    “便明日吧。”


    馬空群:“……”


    等等,什麽意思?


    見他見了鬼似的瞪著自己,天羽不由得一笑,道:“怎麽?你不信我能贏他?”


    “我……”少年陷入吞吐,一臉尷尬,但還是小聲說了下去,“他……他畢竟是嵩陽鐵劍……”


    “而且我聽人說,他在中原武林,幾乎沒有敗績……”


    “很多人都覺得,他的劍術,已不在昔年無垢山莊連莊主之下。”


    天羽聽著他的話,又往郭嵩陽的方向投去一眼。


    恰在此時,雕像一般的人似有所感,倏然抬頭。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分明隔得很遠,她卻清楚看見了他眸中的戰意。


    她終是被這份誠摯的戰意觸動了。


    良久,她聽到自己再度輕歎的聲音。


    “那明日你可得擦亮眼,好好瞧著。”她對身旁的馬空群說。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篤定,這一瞬,馬空群竟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了她與郭嵩陽一戰的場麵。


    他因此心潮澎湃,再一偏頭,對上她眸光流轉、似笑非笑的一雙眼,登時心如擂鼓,向往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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