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兒子口中得知原委,婦人十分感激,差些就要給天羽和郭嵩陽跪下。


    天羽將她攔下,道:“還是先將這孩子送回屋裏休息吧。”


    婦人一聽,又著急忙慌地引郭嵩陽進屋。


    少室山的山民在山間砌的土屋一般都不大,這一家也不例外。


    一進去,天羽便覺地方逼仄,昏暗不堪。


    好在收拾得很整潔。


    郭嵩陽把人放到土炕上,又從懷中取出先前給他用的金瘡藥,交給那婦人,叮囑道:“你給他每日敷上一回,便無礙了。”


    婦人聞言,又是一陣千恩萬謝,謝完與那孩子一樣,要問兩位恩人的姓名。


    她很坦然地表示,他們一家活得清貧,無甚可報答,但縱是如此,也想記住這份恩情。


    話說到這份上,再不互通姓名,倒顯得天羽和郭嵩陽看不起他們。


    兩人對視一眼,終於先後說了名字。


    相比“白天羽”,“郭嵩陽”這個名字,在這少室山上,顯然極具知名度,以至於他說完,這對母子都愣住了。


    那小孩更是激動:“您是嵩陽鐵劍?!”


    “原來是郭家公子。”婦人也又驚又喜,“去歲大寒,山間收成大減,郭家便開倉救災,救過我們一家的命了。”


    “您實在是我們喬家的大恩人。”


    她謝得再真心不過,說著說著,眼中便泛起淚花。


    郭嵩陽見狀,忙道:“大家同住嵩山,本該彼此襄助的。”


    天羽站在一旁,本來隻想默默圍觀,但沒等那婦人和郭嵩陽說完,就敏銳地察覺到,那個受傷的小孩,朝她腰間的刀看了好幾眼。


    那模樣不像好奇,也不似向往。


    倒更像是在認真琢磨思考什麽。


    她覺得有趣,便趁他再度打量過來時,直接看了回去,問:“你一直看我的刀,是在想什麽?”


    他倚在炕上,不卑不亢,道:“我在想您那一刀,是如何斬出的。”


    天羽來了興致,又問:“那你想出來了嗎?”


    他誠實地搖頭:“沒有。”


    說完又補充:“太快了。”


    很樸實的稱讚。


    天羽笑了,說:“其實秘訣也隻一個‘快’字。”


    他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而他的母親見他沒有乖乖躺下,又語帶催促地喚了一聲峰兒。


    先前沒進屋時,天羽便聽過了這名字,但當時她沒放心上,現在再聽到,卻是不由自主地想:這一家人姓喬,他母親又喚他峰兒……


    想著想著,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驟然浮上心頭。


    這小子不會就是《天龍八部》的男主角喬峰吧?


    對這個故事裏大部分角色的生平,她其實都不算十分了解,但當年為了試戲阿紫,她確實努力在跑龍套的間隙裏,看完了阿紫在小說裏的所有戲份。


    因為試戲的片段是阿紫抱著其姊夫喬峰跳崖殉情,她又熬了個夜,額外把喬峰的經曆過了一遍。


    然後她就為此人悲慘命運所震撼,一整夜沒能睡著,最後頂著一張熬夜過度的浮腫臉去試了戲。


    可能因為她當時一定程度共情到了阿紫對喬峰的心疼,試戲當天,她放開演了一通,演得酣暢淋漓——雖然角色還是沒爭到,但這是後話——她也因此徹底記住了喬峰這個悲情人物。


    喬峰,本名蕭峰,遼國契丹人。


    還在繈褓裏時,父母便遭人陷害圍攻,一死一失蹤,而他被圍攻他們一家的人交給一對姓喬的漢人夫妻撫養,一直不知自己的真實身份。


    等他建立了確切的身份認知,拜師學藝,繼承丐幫,成了縱橫武林的大人物,又驟然被人告知,其實他不是漢人。


    他心中道義無雙,一生都在鋤強扶弱的師父,竟是他的仇人。


    命運仿佛跟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以至於他最後夾在漢人和契丹人中間,找不到歸處,唯有一死。


    天羽一邊回憶,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個即將躺下的小孩。


    下一刻,她在對方疑惑的目光裏,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其肩骨。


    對方不明所以,但沒掙紮。


    倒是他的母親見了,下意識緊張起來。


    好在有郭嵩陽及時開口,說:“無妨,我這位朋友隻是在看令郎的根骨。”


    是的,天羽在看這小孩的根骨。


    因為她記得,書裏的喬峰,乃是一個曠世奇才,遇上任何對手,都能舉重若輕,泰然贏之。


    這樣的人,必定根骨奇絕,資質超凡。


    以她如今的眼界,動手一摸,便能感覺出來。


    果然,才摸過一條手臂,她便悚然一驚。


    “你這根骨,堪稱萬中無一,不習武,當真可惜。”她歎道。


    話音落下,郭嵩陽也陡然睜大雙目,上前探了起來。


    “我瞧瞧。”他說。


    他是男子,檢查起根骨來,更無顧忌一些,不一會兒,就把人一身骨頭仔仔細細摸了個遍。


    摸到最後,他也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骨節似玉,脈絡奇暢,確是再好不過的習武之料。”


    兩人先後下了一樣的判斷,叫那婦人聽得愣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是那個被檢查了根骨的小孩,隻驚訝片刻,便抬頭道:“那我是否可以去太室山選劍侍?”


    “我聽說若是能選上,每月便能有五貫錢。”


    他口中的選劍侍,正是郭家最近在忙的一件事。


    嵩陽郭家以劍傳家,每逢本家子嗣誕生,都會給那個新降生的孩童選一批劍侍。


    郭嵩陽帶著天羽回來前,他的嬸娘恰好剛被診出有孕。


    此前十幾年,郭家這一代,隻有他一根獨苗,現在忽然有了新苗,郭家上下,自然喜不自勝。


    於是立刻為其開選劍侍。


    選劍侍,歸根結底是為了給郭家的子嗣找長期陪練,因此能不能選上,最重要的一條標準,便是習武根骨。


    而他隻是一介農戶之子,隻以為自己沒有這東西,便不曾去試。


    不想今日一場意外,竟叫他得知,原來他是可以習武的。


    那不就意味著,他以後能每個月給家裏掙五貫錢?


    思及此處,他不由得盯緊了郭嵩陽。


    郭嵩陽:“……”


    郭嵩陽哭笑不得道:“以你的天資,去我郭家當劍侍,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可我若不去,便連習武的機會都沒有,更無法貼補我爹娘。”他頓了頓,“他們為了撫養我,委實辛苦得很。”


    此話一出,先前愣在炕前的婦人,瞬間紅了眼,哽咽道:“峰兒!”


    家住少室,天賦超群,又小小年紀便這般明理孝順。


    除了她知道的那個喬峰,還能是誰?


    天羽這麽想著,輕歎一聲,開口道:“你想貼補父母,這很好。”


    “但除了當郭家劍侍,還有別的法子。”


    “什麽?”他立刻追問。


    天羽看著他,遲疑片刻,終究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當郭家劍侍,要與郭家簽賣身契。”她說,“不如這樣,你來做我的手下,我付你工錢,如何?”


    他愣住了。


    天羽則繼續道:“隻是我非嵩陽人士,你做了我的手下,往後就要隨我一起行走江湖。”


    “那……那我還能回少室山看望我爹娘嗎?”他問。


    天羽微笑道:“當然能。”


    “行走江湖又非斷親,一如外出做工,牽掛時歸家一探,本是理所應當。”


    事實上,他若真去了郭家當劍侍,反而不會有什麽回來探望父母的機會。


    郭家子女學劍,不至學成,便不分寒暑年節,日日要練。


    劍侍作為陪練,也要隨主人一起,日日練劍,不可有一絲懈怠。


    之前還在關東時,天羽就從郭嵩陽那裏,聽說過郭家的這條規矩。


    她倒沒有覺得郭家這麽做太不近人情——畢竟他們也不會強迫別家孩童來做劍侍——但就像郭嵩陽說的那樣,以喬峰的資質,去郭家幹這個,實在太浪費了。


    既浪費資質,又要離家十幾年,堪稱得不償失。


    喬峰得了她的承諾,本就十分心動。


    又想起今日在山間,自己差些喪於惡狼之口時,正是她及時出手相救,更覺去當她手下,必不會錯。


    於是張口應道:“好,那我便做你的手下。”


    他話音剛落,他的母親便緊張道:“峰兒,你莫衝動!”


    “我沒衝動,娘。”他笑著對他母親解釋,“平日裏你和爹爹總緊著我吃喝,說讓我投生喬家吃苦,是你們對不住我。”


    “可在我看來,分明是我對不住你們。”


    “如今我能叫郭公子的朋友看上,家中便可少一張嘴吃飯,你和爹也不必那般辛苦啦。”


    一番話說下來,叫其母聽得又哭又笑,道:“你不懂,這種事,從來都是父母的不是,如何能怪到你頭上?”


    喬峰卻道:“爹娘不願怪我,我亦不願怪爹娘。”


    “常言道家貧者早立,難得有此良機,孩兒實在不願錯過,還望娘能成全。”


    婦人看看他,又看看天羽,猶豫許久,終究點頭。


    天羽見狀,總算長舒一口氣。


    又自懷中取出一片自七大世家那得來的金葉,遞給那婦人,道:“他為了貼補你們,才答應做我手下,那他的工錢,我就直接交給你了。”


    婦人大驚:“這太貴重了……”


    天羽卻笑起來,斜睨炕上的喬峰一眼,道:“孝心值千金,此一片金葉,談何貴重?”


    何況這還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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