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對被人收養的孩子,按時間推算,現在也應該有二十多歲了。


    據洛琪了解到的情況,當年那女人上吊死時,她的女兒大約三四歲的樣子,那到現在,這女孩剛好二十歲多一點。而女孩的哥哥,肯定也二十多歲了。


    可是,到現在為止,這一對當年被收養的孩子,一直沒有浮出水麵。


    就在於翔覺得這一切,像一團亂麻一樣扯不清的時候,鄭永軍又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鄭永軍專案小組裏,負責排查王化強、錢勇和吳越周圍可疑人物的同事,查到了一個人,和王化強及錢勇,都有關係,並且有過矛盾衝突。


    於翔和鄭永軍一起來到市醫院。


    到心血管內科時,於翔發現小晴的病房裏,已經住上了另外的病人,小晴哪裏去了?詢問護士後於翔得知,小晴發燒已經退了,現在已經轉到心胸外科。


    小晴有先天性的室間隔缺損,隨著年齡的增大,她的心髒已經不勝重負。現在因為意外得到一筆錢,小晴的媽媽決定給小晴進行手術。雖然小晴的年紀有點大了,但手術還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總比小晴這些等死好。經濟並不寬裕的家庭,希望小晴能盡快手術,所以小晴發燒一好,就被轉入了心胸外科,以便做手術前的觀察和全麵準備工作。


    於翔和鄭永軍找到心胸外科,護士告訴他們,小晴現在不在病房,回家吃飯去了。


    “回家吃飯?”於翔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住院的病人,還可以隨意回家吃飯嗎?


    “對,她媽媽在醫院後麵租了一間房子,她們平時都在家裏吃飯的。”護士給於翔解釋著,“她的手術可能還要往後排,先做一段時間的觀察。”


    原來小晴的媽媽為了節省費用,就在租來的房子裏給小晴燒飯菜吃,這樣比在醫院食堂或是門口的飯店吃的好,又省很多錢。小晴的手術還有一段時間,小晴發燒已經好了,所以在不做各項護理和治療時,小晴就溜回家裏。


    “那,她家在哪呢?”


    “你從醫院邊門出去,到那邊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具體住哪一排房子,我也不是很清楚。”護士正說著,有病人叫護士,護士匆忙地離開了。


    於翔給洛琪打了個電話,向洛琪詢問醫院後麵的那些出租屋,小晴正好剛要下班去吃中飯,就提議帶於翔去找小晴。


    洛琪帶著於翔來到醫院邊門外,這裏是一片平房,原來是醫院的舊宿舍,後來醫院蓋的樓房,這些舊宿舍就出租給那些縣城或是城郊來的病人家屬,或是在城裏打工的人住。


    洛琪帶著於翔一排一排房子找,看見有人就詢問戴文晴住哪裏。


    有些病人家屬認識洛琪是醫院的護士,其中一個中年婦女告訴洛琪,小晴住在後麵第三排,中間那一家。


    洛琪向後麵走去,卻發現,後麵的路越來越熟悉,這不是原來她從宿舍上班時,經常要走的那條小巷子嗎?不過,洛琪已經有好長時間沒從這裏走了,原因是那晚,洛琪在這條小巷子裏,其中一個房間的窗戶玻璃裏,看見一張可怕的人臉。


    洛琪在小巷子邊停了下來,剛才那個中年婦女說的第三排房子,正是小巷邊的這一排。


    “應該是這裏的吧?”洛琪猶豫了一下。


    於翔順著這排房子的巷子,一戶一戶看過去,洛琪和鄭永軍跟在後麵。忽然,於翔在一扇窗戶前站住了,隻見窗戶的玻璃上,一張怪異的臉,正帖在上麵向外看。那張臉被玻璃壓扁了,扭曲著,眼睛死死地瞪著外麵,如同死魚的眼睛,既不眨也不轉動一下,眼睛裏充滿著一種恐懼感,嘴唇歪在了一邊,襯著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


    “啊!”洛琪叫尖了起來。


    那天夜裏,也是在這裏,洛琪從窗戶的玻璃裏,看見同樣的一張臉!


    那張臉仿佛受了驚,一下子離開了窗戶,隱藏在房間的黑暗裏。但即使是那一瞬間,於翔還是看清了離開玻璃時的那張臉,那正是他們要找的小晴。


    洛琪的驚叫聲,驚動了這排房子裏住的人。


    隻見兩個婦女和一個男人,分別從不同的房間裏跑了出來:“怎麽啦?怎麽啦?”一個婦女年紀不小了,懷裏抱著個一歲多的孩子,肚子還手挺得高高的,一看就知道是逃避計劃生育的。


    “鬼臉……”洛琪指著窗戶玻璃,哭了起來。


    “唉,是那家的孩子,她總是這樣嚇人。”那個男人嘀咕著。


    一個婦女走上前,敲了敲玻璃窗邊的那扇,沒有鎖的門:“喂,我說老嬸子,你家孩子又嚇著人了,你也出來看看呀。”


    不一會,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女人,從門裏探出門來,一臉尷尬地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孩子不懂事……”


    於翔認出這個女人來,就是那晚在小晴病房裏的女人——小晴的媽媽。


    “你是,戴文晴的媽媽吧?”於翔看見女人準備關門,連忙上前問道,女人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於翔身後,穿著警服的鄭永軍,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正好,我們正要找你。”鄭永軍走上前去,“可以進去談嗎?”


    女人攔在門口,似乎不願意讓鄭永軍進去,但她卻又不出聲。


    “我想,在門口說也可以,不過,不太方便,你知道嗎,戴文晴以前的中學老師,前不久死掉了……”鄭永軍的話,顯然讓女人很是震動了一下,她猶豫了一會,讓開了門口,請鄭永軍三人進了房間裏。


    房間裏狹小而黑暗,這一間即是客廳又是餐廳又是廚房,裏麵放著幾張小板凳。


    小晴的媽媽猶豫了一會,掀開裏麵房間的布門簾,把三個人讓到了裏麵房間。裏麵房間裏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還有一台很小的電視機。小晴正坐在房間裏,她大大的眼睛瞪著進來的三個人,然後對著於翔笑了起來:“哥……哥……”


    “小晴,你出去玩一會。”小晴的媽媽把小晴支了出去,小晴有些不情願地走到門口,噘著嘴打開門走了出去。


    小晴的媽媽有些敵意地看著鄭永軍:“有什麽事情,你快說吧。”


    鄭永軍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打量了小晴的媽媽一會,“王化強曾經是戴文晴的中學班主任,我聽說戴文晴退學和王化強有關,你能詳細說一下嗎?”


    “你剛才說王化強死了,現在又讓我說小晴的退學一事,難道,你懷疑小晴是凶手不成?”小晴的媽媽瞪大了眼睛。


    鄭永軍不置可否地看著小晴的媽媽:“我們隻是在做調查。”


    “可是……”小晴的媽媽激動起來,“你也看見了,小晴她是個自閉兒,而且,心髒還有病……”


    “你別激動,我們隻是了解一下情況。”於翔慌忙出來打圓場,“這並不代表懷疑什麽,隻有了解清楚情況,才能找到真正的凶手,對不對?”


    小晴的媽媽看了於翔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小晴的退學是和王化強有關,而且,小晴的一生,有一大辦是毀在了王化強的手上。”小晴的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咬著牙,仿佛對王化強恨透了似的。


    在排查王化強、錢勇周圍的可疑人物時,一個和這兩人都有關係,並且都存在著衝突的人物,出現在了專案小組的視線中。


    這個人就是戴文晴。


    戴文晴在中學時,曾是王化強的學生,那時王化強是班主任。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似乎和體罰戴文晴有關。鄭永軍到學校調查時,學校的說法是,因為王化強讓戴文晴罰站,戴文晴回去和她媽媽說了,她媽媽就到學校找王化強,說戴文晴精神受了刺激,要求學校和王化強給戴文晴以精神補償,但最後沒有談攏,戴文晴也因此而退學了。


    關於戴文晴究竟受了什麽精神刺激,學校卻含含糊糊地不肯說明。


    可是,小晴的媽媽卻是另一種說法。


    根據小晴媽媽的說法,王化強對小晴的體罰,隻是開始。小晴自小就很膽小,一次因為作業過重,小晴有部分作業沒有做完。在第二天的作業檢查時,王化強對小晴班上15名沒有完成作業的同學進行了體罰,他用尺子分別抽打這15名學生的手心。小晴在被抽打手心時,由於害怕,把手縮了回去,這個動作激怒了王化強,他用尺子在小晴的身上抽打了起來。


    小晴從小就不愛說話,而且,她並不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這件事情之後,小晴更加內向了。


    之後沒多久的一次,不知道為什麽原因,王化強在放學後,讓小晴去他的辦公室。


    小晴因為害怕,找了一個女同學陪著她。兩人到了王化強的辦公室外,沒敢直接進去,而是趴在辦公室外的玻璃窗上偷偷向裏麵張望。由於辦公室裏比較暗,兩個孩子把臉帖在玻璃窗上,沒想到卻被王化強看見了,他做出了一件出人間料的事。王化強走出去,罰兩個孩子用力把臉壓在玻璃窗上,而他自己則拿出一麵鏡子,從玻璃窗裏照著兩個壓扁臉的孩子,給孩子們看:“你看看你們,這是什麽形象?看看你們多醜?知道嗎?”


    小晴看著鏡子裏壓扁的那張臉,驚叫一聲就跑掉了。


    小晴回去後開始發高燒,而關於王化強讓孩子把臉壓在玻璃窗上的事情,是小晴的媽媽聽另外那個和小晴一起去王化強辦公室的女孩子說的。


    小晴連續發高燒一個多星期,並且在醫院住院掛水。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小晴發燒治好後,她就變了。她不再說話,偶爾說話也不能夠連慣,而且不願意再去學校上學。經過精神科醫生的診斷,小晴患了嚴重的自閉症。


    小晴媽媽認為這一切的起因,都是王化強引起的,小晴要徹底治好自閉症需要大筆的費用,而學校和王化強有責任承擔小晴的治療費用。可是學校卻否認小晴媽媽的說法,拒不承認這一事實,不肯為小晴的治療出一分錢。雙方發生了衝突,協調無果的情況下,小晴也被趕出了校門。


    小晴的媽媽,邊說著,邊抹起眼淚來。


    鄭永軍看了看於翔,從上述的事情來看,小晴要是殺王化強的話,是有動機的。但問題是,小晴得了自閉症,這樣一個不聰明,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弱智的女孩子,能用這麽離奇的方式殺人嗎?


    “小晴的自閉症一直沒有錢治療,你們也看見了,剛才她把臉貼在窗戶玻璃上。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常常這樣,我無論怎麽和她說,都改變不了她的這種毛病。因為她這樣,嚇著不少人,我們的麻煩也一直沒斷過。”這些事情的回憶,勾起了小晴媽媽傷心,她索性哭了起來。


    三個人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傷心的女人。


    洛琪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遞給小晴的媽媽,她接過來,擦了擦眼睛,慢慢地停止了哭聲:“這孩子的命真苦,後來又發現她有先天性心髒病……”


    “對了,戴文晴不是在一家保險公司有份關於醫療方麵的保險嗎?”鄭永軍換了一種口氣和方式,向小晴的媽媽再次發問了。


    “唉……那份保險……”小晴的媽媽歎了一口氣,“我們已經不交了……那份保險,根本是騙人的……”


    “騙人的?”於翔不由地問了一句。


    “唉,因為小晴身體不太好,所以有個鄰居介紹了這份醫療保險。那個保險員上門來的時候,說的什麽都很好,我們就簽下了那份保險。”小晴的媽媽顯然到現在對這件事情還是很氣憤,“都交了幾年的保險金,誰知道小晴查出有先天性心髒病,要住院的時候,去找那家保險公司,保險公司卻說,這份保險合同無效,因為有先天性心髒病的病人,是不在承保的範圍內的。而據保險公司說,簽這份醫療保險合同,在簽合同的時候,必須是要附有體檢證明的。可是,簽這份合同的時候,那個保險員根本就不是這樣說的!”


    “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找到當年讓我們簽那份合同的保險員,他卻不承認當初說過不用體檢的話,還說忘記當初是怎麽給我們辦的這份合同了,但不管怎麽說,合同裏沒有體檢報告,並且有明確說明,先天性心髒病不在承保範圍,合同是無效的。到最後,保險公司隻是退了我們幾年所交的保險金,連利息都不付!”小晴的媽媽氣得說話都有些哆嗦,“我這些錢就是存在銀行裏,也得有個昨百塊錢的利息吧?”


    “那個保險業務員,是不是叫錢勇?”鄭永軍接著問。


    “嗯,沒錢了,就是叫錢勇!我一輩子都記得他,這個騙子!”小晴的媽媽咬著牙。


    於翔和鄭永軍對視了一眼,離奇死亡的三件凶案,已經有兩件和戴文晴的事情暗合在一起了,那麽,吳越會不會和戴文晴有什麽關係呢?


    鄭永軍又和小晴的媽媽聊了一會,他試圖從小晴媽媽那裏得到一些信息,以便了解小晴和吳越之間,有什麽關係存在的可能性,可是,鄭永軍失望了。


    而且,從側麵的了解中,在王化強和錢勇兩人出事的那天,小晴已經住院很長時間了。就是說,小晴和小晴的媽媽在時間上,都根本沒有成為凶手的可能性。


    鄭永軍失望地起身告辭,他站起來時問了一句:“小晴的父親呢?”


    “老戴出去打工了,他以前單位的同事,現在在外地開了家公司,老戴在那邊做事,他要是不掙錢,我們一家三口就沒有活路了。”小晴的媽媽苦笑著,從談話中可以看出來,這是個老實本分而又心地善良的女人。


    三個人告辭後走出巷子,鄭永軍忽然站住了,從口袋裏摸出錢來,數了數,有六百多塊錢,他拿回一百塊和多的零錢,把五百塊遞給於翔:“有多的錢嗎,湊點,給那個孩子送去,挺可憐的……”


    於翔和洛琪各湊了一點錢,拿著一千二百塊錢,於翔又回到了小晴家門口。


    小晴媽媽看見於翔又回來時,楞了一下,於翔沒解釋什麽,隻是把錢塞在了小晴媽媽的手裏。


    “這……我不能要……”小晴媽媽的手有些抖抖的。


    “給小晴看病用。”於翔沒再多說什麽,把錢塞在她手中,轉身就走了。走了兩步,於翔又回過頭來,小晴的媽媽還拿著錢呆站在門口,於翔問:“小晴是你收養的吧?”


    小晴的媽媽一下子楞住了。


    小晴,是十七年前,她在這家醫院裏收養的,那時,小晴才剛剛三歲。


    “你怎麽知道的?”


    於翔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向巷口走去。於翔的心裏明白,他的推測得到了證實,小晴是十七年前,在醫院上吊死的那個女人的孩子,也就是張居義的小女兒。如果是這樣,那麽,王伯的死,是不是和小晴有關呢?


    於翔出了巷子,鄭永軍和洛琪還站在那裏等他。


    “我去查查小晴的父親,在王化強和錢勇死的那天,是不是在他打工的地方上班。”鄭永軍和於翔說,三人在巷子裏走著,心情都有些沉重,小晴的不幸,讓三個人看到了現實中,那麽不美好的一麵。“如果小晴的父親沒有時間,那麽,看來這三起凶案要另找途徑解決了。”


    於翔想說什麽,還沒有說出來,忽然看見小晴迎麵從巷子裏走過來。


    小晴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她走路飄啊飄的,不知道在哪裏化了妝,嘴上塗得鮮紅的,她一邊走,一邊還在哼著歌。


    鄭永軍看見小晴,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這孩子看來真是有些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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