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莊霖等人與鬱靖軒一起進城的時候,剛剛他們路見不平出手的那一處土丘下方,一隊差役已經發現了那幾個匪徒的屍體。


    那個指路的年輕人捂著嘴畏畏縮縮躲在一邊,那些差役則在查看屍首。


    除了在路邊的三具屍首,草叢裏麵的那個也被抬了出來,擺在地上放成了一排。


    “頭,都在這了,那小子說他們就是劫道的,但一共四人全死了!”


    “廢話!我看不出來他們死了?”


    為首的差人是一名短須的中年漢子,罵了一句之後眉頭緊鎖地盯著屍首。


    這四個死得比之前見過的還慘,其中一個臉都被劈開了......


    周圍是一陣陣動物的鳴叫,嗚嗚哇哇的聽著有些瘮人,晚霞的光輝也已經剩下不多,周圍能見度在迅速下降。


    為首的差人打了個冷顫,當即下令。


    “天要黑了,夜晚不宜在外久留,抬上屍首,我們先回去!”


    “好!”“是!”


    -----------------


    醉風樓中這會生意不錯,二樓不少人在用餐,莊霖一行人就占據了一角。


    樓中的柱燈壁燈以及各個桌上的台燈,撐起一片燈火通明。


    長條形的平幾拚接起連案,得有一丈多長,上頭擺著酒菜,八人就坐在分別坐在兩邊。


    莊霖和鬱靖軒坐在對麵,而和他們隔著一段距離之外,是兩人的隨行之人坐在那。


    穆老爺子等人多是安靜吃飯,就算說話也是聲音比較低,偶爾才和那個書童說上幾句。


    隱仙穀的六人都充滿了新奇,時不時就看向周圍,有時候看到這種古代樓裏中的熱鬧場景,會覺得有些不真實,有些恍惚。


    心中有種,我真的在古代了的感覺。


    當然,莊霖比起其他人得保持克製。


    這裏所謂的好酒好菜,在隱仙穀的人看來,菜不算難吃,可也算不得美味佳肴,但勝在食材本味也算鮮美。


    至於酒就沒什麽名堂了。


    鬱靖軒是個非常好捉摸的人,至少對莊霖來說,能輕易讓對方感受到和他交流是十分舒心的事情。


    鬱靖軒詢問莊霖遊學途中所經的種種美景,那對於他而言也是信手拈來,把以前旅遊過的或者網上看來的風景有選擇性的說一通,就足夠讓鬱靖軒聽得向往不已。


    案幾上,鬱靖軒的書童和其他人隻管吃飯,不打攪兩人交談,畢竟名義上,這兩位算是主,他們算是仆。


    當然,耳朵都是豎起來的。


    一頓飯吃到後麵,兩人已足夠熟悉,鬱靖軒和莊霖相互增進了解之下,已經互報了表字。


    莊霖也不需要經常將外鄉人之言掛在嘴邊,想問什麽就問什麽,便也順勢提及來此的目的,當然這些話都是包裝之後的。


    ......


    “陶淵明?”


    鬱靖軒麵帶疑惑,而一看他這表情,莊霖就知道他肯定不認識陶淵明。


    果然鬱靖軒後麵的話也驗證了莊霖的猜測。


    “恕鬱某孤陋寡聞,並未聽過此人,莊兄你專程來尋此人,可是他有什麽過人之處?”


    “這就說來話長,其人曾遊曆到莊某家鄉,期間停留之刻,與我等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隻是他離去之時,家鄉有一後輩,羨慕遠遊之樂,竟留書私自追去......”


    說到這,莊霖不由歎息,不過腦海中閃過了劉宏宇那可憐的留書,那烏七八糟幾個字,說是留書真抬舉他了。


    “唉!那後輩一去,可是急煞了其家鄉長輩,知我也喜遊曆,便囑托我幫忙尋回......日前聽說元亮先生遊至武陵,我便趕來了!”


    “哦,原來如此......容我回家向父親和城中有人打探一番,若知道陶淵明所在,定會相告!”


    “那便多謝了!”


    莊霖致謝的時候也看了一眼同來的幾人,他們也各自有著眼神交流。


    會不會陶淵明沒有回武陵,或者已經走了,畢竟他本就僅僅是經過......


    正在這時,不遠處有一桌案上,酒樓夥計和幾個客人聊的火熱,那邊的驚呼也吸引了莊霖等人的注意。


    “哎呀......真的麽?”“千真萬確!”


    “真有這種地方?”“看客官您說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瞧著他們聊的時候不像假的!”


    ......


    莊霖等人雖然不能說聽覺極為出眾,但對一些特定詞匯還是十分敏感的,隱約聽到了桃花源幾個字。


    而那陣陣驚呼引得鬱靖軒好奇,正望向岸邊。


    同來幾人看向莊霖,對他使個眼色,後者微微點頭,趁著酒樓夥計經過,趕忙叫住他。


    “唉唉,小哥你過來一下!”


    酒樓夥計趕忙湊近過來彎下腰陪個笑臉。


    “鬱公子,還有這位客官,你們有何吩咐?”


    鬱靖軒看了一眼莊霖,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不過莊霖已經放下筷子,帶笑問了一句。


    “小哥,剛剛那邊你們聊得起勁,在下聽得個一知半解,心癢難耐,遂想問問清楚,似乎是何處美景?”


    夥計笑了。


    “那客官您可問對了,城裏趙郎君此前在這用餐,我隨旁伺候的時候,聽聞其友人講述泛舟誤入山中,竟尋到一片神異之地,內部住著先秦之民呢......那地方叫桃花源!”


    莊霖等人都是心頭一跳,一邊的鬱靖軒這會興趣更大,趕忙追問。


    “桃花源?先秦之民?快說說,快說說......”


    莊霖這會也有些急了,抬手向著鬱靖軒示意了一下,然後拉過剛要說話的夥計問了一句。


    “可記得所言之人是誰?”


    “這......呃,好像是......”


    “是陶淵明?”


    夥計搖了搖頭。


    “不是這麽稱呼的,是......”


    莊霖心頭一動。


    “元亮?”


    夥計眼睛一亮,頓時連連點頭。


    “啊對對對,趙郎君稱呼對方為元亮,當是表字!”


    莊霖一下抓住夥計的胳膊,力氣都不自覺用大了幾分。


    “他們何時來此用餐的?可是一起離去的?”


    “就,就至多不到一個時辰以前,那人喝醉了,被趙郎君和一人一起攙扶離去的......客官,您這是......”


    莊霖立刻反應過來,趕忙鬆手後拱手致歉。


    “事關親朋友人,略有失態,還望小哥勿怪......”


    “呃不礙事,不礙事!那個,幾位若是沒事,小人就先告退了......”


    夥計說著,就抓著托盤離開了,鬱靖軒也不阻攔,這會正看著莊霖,見對方望來,便也知道他要問什麽,所以先一步回答。


    “城中姓趙的郎君,應該就是趙辰羽,其娘舅乃是武陵城縣尊大人!”


    “哦?可知道趙郎君住所?”


    “呃......知道是知道,卻也談不上相熟......”


    鬱靖軒麵露幾分難色,莊霖倒也不為難對方。


    “鬱兄隻需指點大概方位便可,我等自行前去拜訪!”


    一聽這話,鬱靖軒又搖了搖頭。


    “這樣吧,一會你等先在旁邊客棧住下,明日一早,我與你一同前去拜訪趙郎君如何?”


    莊霖微微皺眉。


    “那若飯後便往呢?”


    鬱靖軒笑了。


    “唉,那怕是來不及,近日有些不太平,一會就宵禁了!”


    “宵禁?還有多久?”


    “戌時四刻至天明!”


    莊霖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身邊人,報更的才過去沒多久,那確實沒多少時間了......


    “也好......”


    鬱靖軒在一邊笑容不改,忍不住道。


    “屆時說不定還能多了解一下那桃花源,隔壁桌那剛剛說得可是起勁!來,莊兄請!”


    莊霖便也舉杯與對方示意。


    最關心的事有了著落,莊霖心中也鬆了一大口氣,同來的幾人這會也放鬆不少。


    不過第一件心事有了進展,莊霖心中的第二件心事就重新浮現了起來。


    喝了一口酒之後,他忽然又問了一句。


    “鬱兄,你說武陵城附近,有沒有妖怪啊?”


    “嗯?”


    鬱靖軒詫異地看了莊霖一眼。


    “莊兄何出此怪力亂神之言啊?”


    前一刻鬱靖軒還這麽說著,不過後一刻他又補上一句。


    “不過這年頭邪乎的事情確實不少,如果莊兄覺得撞邪了,可以去城中大廟拜一拜,還是挺靈驗的,明日我也可帶你去!”


    “哦,那就多謝了!”


    莊霖謝過之後也不再提別的,隻是和鬱靖軒聊天飲酒,至於飯菜,早就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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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莊霖六人是在酒樓不遠處一家名為驛客館的客棧住下的。


    鬱靖軒早就已經告辭回家,隱仙穀出來的六人則睡在一間大通鋪客房中,此刻也全都安頓著躺成一排。


    六人皆是身心疲憊,在古代緊張刺激的第一天終於要過去了。


    不過六人這會依然全無睡意,除了莊霖外的其他五人剛剛在吃飯的時候刻意保持沉默,這會則一起在探討著,除了劉大少和陶淵明,主要就是之前黃昏時分的那件事。


    這是幾人第一次殺人,不過畢竟懲惡揚善,除了緊張,竟然也沒有太過不適的反應。


    但是這會躺下了,聽莊霖和傅澤陽提及一些細節,眾人隻覺得心頭發緊寒意陣陣。


    “莊夫子是說,那人是被那女子殺的,而且死相極慘?”


    莊霖還沒說話,傅澤陽已經忍不住開口,他一個從小習武的壯漢,這會想起來都覺得頭皮發麻。


    “是啊,現在想想,那人動脈開口,血卻流得這麽少,還有周圍,有一股淡淡的動物臭味,給人的感覺也很壓抑,莊夫子也聞到了!我們兩當時就立刻想要離開那......”


    李家兄弟也麵麵相覷,他們之前到現場的時候,確實嗅到了一股那種味,當時可沒想那麽多,不過後麵在跑路的時候大家氛圍緊張,確實很不對勁。


    “這......”“莊夫子,您說這是......”


    莊霖側身躺著,緊了緊脖子邊的被子,看著排成一列的無雙大眼睛,將心中那種強烈的直覺說了出來。


    “這古代......和我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恐怕有妖怪......”


    “嘶......”


    有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話如果在隱仙穀,或者說在自己生活的城市村莊,正是破舊過後欣欣向榮的年代,任誰說出來,在場幾人都要講一句封建迷信。


    但現在是在古代的晉時,說這話的人還是莊夫子,尤其還是眾人一起經曆的事情。


    不由的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不光是妖怪的事,有些訊息似乎也不太對勁,方才和那鬱公子聊天時,他偶然提及想去泰山遊玩,但又說此地距離泰山四千餘裏,路途太遠而不敢前往......”


    “這,這有什麽問題麽?”


    幾人看向莊霖麵露疑惑,後者則是微微點頭。


    “問題大了!”


    莊霖不指望自己穿越前的地理知識,畢竟和穿越後其實也有很大差異。


    但正是因為差異大,莊霖最初適應期的時候,了解過不少東西,地理隻是其中之一,此刻隻是盡力回憶了一下就清晰起來。


    穿越前的某些曆史地理稱呼和穿越後是有一種模糊對應的,算是相似而不同,為他當初了解這個世界提供了便捷思路,所以也很方便加深記憶。


    在腦海中整理了一下之後,莊霖將信息串聯,隨後繼續道。


    “莊某地理知識了解不算太多,但大概知道古之武陵,有可能處於兩個地方,一是我們隱仙穀所在的荊州,二是湘州......”


    “這有什麽問題?”“噓別吵,聽莊夫子說!”


    莊霖點了點頭繼續道。


    “荊州距離泰山,大約兩千三四百裏,湘州則更近,至多一千幾百裏。”


    莊裏不把話說死,因為他記得也不是很清晰,可是大數字是不會錯的。


    “而鬱公子說這裏距離泰山四千餘裏......”


    其他幾人都愣住了,這何止是對不上,差別簡直太大了,哪怕從荊州開始算,距離還能差出快一倍來!


    莊霖此刻腦海中不由在懷疑,此番到達的晉朝,是不是並非穿越後往前算的古代,而是又一個平行時空呢?


    正在這時,穆老爺子似乎想到什麽。


    “老夫想起來了,莊夫子,或許不是您想的那樣!”


    “哦?”


    莊霖驚愕一下,趕忙看向老人,後者躺著撫須思索一下才道。


    “老夫癡長些年紀,了解的也多一些,仔細一想,似乎兒時學過一版教材提及,古時丈量單位在各時期多有謬誤,與今時相差甚遠,應該是這個原因吧?不過現在的教材未曾提及麽?”


    “是這樣麽?倒確實未見提及......”


    莊霖這麽說著,但臉上疑惑不減,他見過的教材確實沒提及穆老爺子說的那些,但是提到過別的啊。


    記得教材上說,今時各丈量單位,除國際通用單位之外,華夏還沿用古製,難道此古非彼古?


    算了,明天再找人問問好了!


    這麽想著,莊霖又看向幾人。


    “好了,都睡吧,明日還有事呢!”“可是妖怪......”


    “別想那麽多了,城裏應該沒事的!”“或許是我們想多了呢?”


    “唉,都休息吧,休息吧,今日這古代行可把人累得夠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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