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天晴,將入臘月時節裏少有的和風煦日,既暖且溫,連直衝人麵門的風都變得溫柔。


    將軍府門外綠衣圓臉的小丫頭滿臉焦急的搓著手來回踱步。


    高轅馬車停下後她小跑而來,迎著梁善如下了車,直叫姑娘。


    這是前些天濃雲在商行置辦回來的奴婢紅微,今年也不過十六歲,家裏窮,下麵還有五個弟妹要養活,她爹娘就想著把她賣了換些銀子。


    後來也是濃雲看她人機靈,辦事伶俐,是個懂事的,特意說給梁善如,這才把她提到了內宅院當差,不在外頭做那些灑掃的粗活。


    梁善如見是她,皺了下眉:“是你派人到徐家去的?”


    紅微連連點頭:“李家來了人,被姑奶奶給打出去的,又在家裏摔了好些東西,姑奶奶身邊伺候的人都不敢攔也不敢勸,奴婢看她氣大發了,偷偷從廳裏溜出來,找了人到徐家去說,請姑娘和郎君們快些回來,好歹勸勸。”


    她是在屋裏服侍的,是以始末緣由都清楚。


    梁善如聽她說李家,連呼吸都是一滯。


    然後裴靖行就追問了句:“是長樂侯要給表妹議親的那個李家?”


    紅微又說是:“還是為了姑娘的婚事而來……”她怕說錯話挨訓斥或是惹了主子不快,含了些小心謹慎,“也不知道侯府怎麽和他們家說,一來就跟姑奶奶說什麽結親不結親的話。


    姑奶奶那會兒臉色雖說不好看,卻也還客氣。


    誰知道李家那位大娘子見姑奶奶不鬆口,又說起什麽姑娘不是梁家女一類的話,登時就翻了臉,說了好些難聽的話,著實把姑奶奶給氣著了,愣是支使左右把人給轟了出去。”


    梁善如眉心微動,裴靖行更是吃驚。


    他親娘他是最知道的,不受閑氣,但也不是囂張跋扈惹是生非的人。


    畢竟在上京城處處都有人情,出門在外給人留三分,就是給自己留七分,阿娘在這事兒上一向做的很好。


    李家的大娘子恐怕不止說話難聽那麽簡單,否則不會惹得阿娘氣了性兒,生把人轟出門。


    他正欲問,又怕梁善如聽了不受用,猶豫之間裴延舟就先叫了他:“三嬸還在氣頭上,邊走邊說。”


    說罷他徑直進府,梁善如也快步跟了上去。


    裴靖行還想著大哥此舉估計和他心中所想一致,是怕表妹聽不得那些醃臢話。


    結果裴延舟一麵走真的一麵冷聲問:“李家人都說了什麽?”


    那些話不堪入耳,紅微怎麽敢說,她對抄著手跟在最後,支支吾吾半晌沒說出一句囫圇話。


    這下連梁善如都嘖了聲:“左不過說我無父無母,如今離開長樂侯府更沒了倚仗之類的,還能難聽到什麽地步?這些話我從前又不是沒聽過,也能嚇得你這樣?”


    她不是有意嚇唬紅微,丫頭卻差點兒沒撲通一聲跪下去。


    裴延舟看她那樣,心裏就有了數。


    對於揚州李家他知道不算多,隻是知道李家那位大娘子的娘家在盛京是何等行事做派。


    這幾年又傍上四皇子,越發得意,眼高於頂,目中無人,曆來沒個忌諱。


    想來李大娘子是一脈相承,不遑多讓了。


    裴延舟不再為難紅微,擺擺手:“你不敢說就算了,橫豎我也猜得到。”


    紅微望向他的眼神滿是感激,如獲大赦一般的謝他。


    梁善如有心問,奈何是要問他,再加上那些更難聽的話總歸是罵她的,是以生生忍了回去。


    三人前後腳進正廳的門,梁氏甚至還在摔東西。


    梁善如一陣的心疼,叫著姑母就靠近過去。


    她半蹲在梁氏身前,雙手交疊著落在梁氏膝頭,柔聲細語回頭看向青灰色地磚上的狼藉撒嬌道:“我手頭正緊呢,您生氣也別摔我這麽多東西呀,都是銀子,感情您不心疼。”


    梁氏恨她不爭氣,拿指腹戳她額頭:“什麽值錢物件,摔了多少你算筆賬,我賠給你!數你沒心眼子,還惦記著這些死物!”


    裴靖行怕她遷怒道梁善如頭上,作勢想要上前解圍,卻被裴延舟一把按住。


    梁善如牽了梁氏的手拽下來:“死物有什麽不好?非但不會氣我,還能讓我拿來撒氣,這才是天底下頂好的東西了。


    再說都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我當然要惦記。”


    梁氏忽然覺得跟她說再多也是對牛彈琴,那股勁兒還真就消下去不少。


    她拉梁善如起身:“說了就你沒心眼。”


    “我怎麽沒心眼啦?”梁善如還要不服氣,“實在是我知道那家人跟長樂侯是一丘之貉,見了您必定狗嘴吐不出象牙,所以才不生氣。


    長樂侯那會兒說要給我議親,我百般不肯,什麽難聽話他沒說過?


    當初指著鼻子罵我是喪門星,生來的不祥,我不也都聽了。”


    這些話她沒跟梁氏提過,難聽至此梁氏是頭一回聽,還真是跟李家那個說的如出一轍。


    她怒目而視,就要發作,梁善如捏著她手心趕忙又說:“他們說他們的,我不當回事就行了。


    這人人都說眾口鑠金,天底下最難堵的不是什麽江河決堤,而是悠悠之口。


    其實想開些,既然管不住人家的嘴,那就管好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心,莫要聽,莫要想,一旦當真,豈不叫他們稱心如意嗎?”


    她站起了身來,斜了斜,歪倚著梁氏:“姑母不是也讓人把她轟出去了嗎?她自詡高門貴婦,在揚州城幾十年也沒受過這種氣,您就當解了氣,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做什麽?”


    “你是小沒良心的,我是為了誰?”梁氏抬手就又去戳她。


    梁善如眉眼彎彎的笑,說到底還是為了哄梁氏高興些。


    裴延舟看了半天,這會兒不動聲色戳了下裴靖行。


    裴靖行立時會意,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前,笑嗬嗬的叫阿娘:“難道表妹這樣通透,李家人話說得再難聽,她不放在心上,您就當是看在她這樣豁達的份兒上,就別生氣了。


    砸了表妹這麽多東西,您還要生氣,表妹愈發心疼了。”


    小輩兒們賣力討好,梁氏心氣兒順暢些,摟著梁善如總算眼底敲得見笑意。


    梁善如這才鬆口氣:“不氣了就好,保不齊這家人還要鬧出什麽花樣,咱們可說好了,再不許為不相幹的人生這份兒閑氣,不然我可不依,總要鬧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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