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舟進門那會兒梁氏在看書,聽說他來也隻是隨手把書卷扣在一旁。


    等人進了屋,她看裴靖行沒跟著,問了兩句:“你是有事兒跟我商量,特意支開靖行的吧?”


    她既然問到臉上,裴延舟並不扯謊遮掩,見過禮往官帽椅坐下時點頭回道:“本來也是不放心您,還怕您心氣不順再和表妹慪氣,另外李家那邊想問問您和表妹打算怎麽處置。


    三郎心眼實誠,我就沒叫他一起過來,打發他去安排人預備您愛吃的菜了。”


    梁氏聞言先笑了。


    她自己的兒子她心裏最清楚,什麽心眼實誠,裴延舟是有私心,所以才支開三郎的。


    隻是她也暫且不知他的私心是什麽。


    無非瞧著沒有惡意,勉強算得上為善如著想考慮,她才不追根究底的探知罷了。


    梁氏就順著他的話又說:“那你想怎麽處置呢?”


    梁善如做那些事其實不用瞞著,可她自己不說,裴延舟不好提,否則她真要以為他是告狀的,越發不待見他。


    不過他來時聽見梁善如那些吩咐,也就明白她沒打算揭過去不提,他無論再做什麽自然是錦上添花。


    於是他說:“李家門第本不顯赫,在揚州城這樣目中無人,所仰仗無非是昌平郡公府,這筆賬就算以後要算在郡公府頭上,眼下也要殺一殺李家那位大娘子的銳氣,不然她以為咱們家好欺負。


    況且我想著,這些事情都不大,卻怕外傳。


    她那樣的人常往來盛京走動,表妹要進京,以後沒準兒還有見麵的日子,她有三兩句話說的不中聽,對表妹都不是好事。”


    裴延舟洋洋灑灑先解釋了一大車話,梁氏當然聽得明白。


    見他稍稍頓住,她一擺手:“你隻說你想怎麽辦,這些道理我明白,你是為了善如好,說這麽說是怕我怪你能算計?還是怪你太不容人?”


    裴延舟笑說沒有:“話得說明白些,萬一表妹問起來,您好替我解釋。”


    梁氏幾不可聞嘖了聲:“你來的時候是不是遇上善如了?又說了些什麽?”


    這回他坦率承認了:“表妹勸我少操些心,她的事她有分寸,也有您做主,大概是不想讓我插手太多。


    我想她這幾年過的小心謹慎,大概是怕我對她好,以後回了京城要傳出閑言碎語,她不想攪和在裏麵。


    可您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莫說是自家親戚,就是外頭的人受了委屈,我也是不忍見的,怎麽可能不替表妹周全出頭呢?”


    梁氏仔細回想了一番。


    她嫁到裴家這些年,幾乎也是看著裴延舟長大的。


    脾氣性情都沒得挑,多管閑事嘛……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隻是待人接物溫潤,見不得人受苦受難也是真。


    像善如這種境況,他心生不忍,有意拉一把,確實在情理之中。


    要說別的原因有沒有,她估摸著是有。


    就好比三皇子這些年對善如的照拂,外人都說是他感念忠臣良將,替哥哥照顧身後這點血脈,實則這幾年他在軍中得了多少好口碑好名聲,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再說哥哥當年和他走的本來就近,總不能一出事他先想著撇幹淨自己,往後再想籠絡軍中,誰還願意追隨呢?


    梁氏不是不知道,隻是覺得沒必要管,反正對善如來說是好事就夠了。


    是以裴延舟說這些,梁氏哪怕笑意不達眼底,都還是認同道:“你是好心,善如也沒惡意,你替她周全,她那邊我自然替你說清楚。


    前頭我也跟你說了,這是才來,她又剛遇著事兒,別看麵上不顯,可她終究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心裏不定如何驚恐難安。


    你們小時候相處加起來不過數月,她如今會提防你不足為奇,就算是三郎,她也未必就能交心。


    以後日子長了,她不是不識好歹的女孩兒,總會知道你是真心實意為她好。


    這你放心吧。”


    裴延舟笑意愈濃。


    梁善如身邊就剩下這麽一個姑母,衛國公是名義上的阿舅,血緣上可沒這麽親。


    三嬸認可了他的行為就足夠,她時常在梁善如麵前替他解釋,時間久了梁善如當然聽得進去。


    “那您裝個病吧。”


    裴延舟輕飄飄說出口,梁氏剛跟他說梁善如那邊如何如何,他忽然就轉到這一茬,她起初並沒有反應過來。


    須臾而已,梁氏被他給逗笑了:“然後你端著國公府世子爺的款兒登門去要說法?那不也是仗勢欺人?我從前竟然不知道,你還會做這樣的事呢?”


    “對什麽人用什麽法子,那李家人倘或是講理的,我自然客客氣氣待他們。”裴延舟略略挑眉,“不管他們家是跟長樂侯同謀要唆擺表妹,還是真心求娶,我都不計較更不追究。


    但他家顯然不是講道理的門戶,本來也是仗郡公府的勢欺負表妹在前,難道咱們家竟怕了昌平郡公府不成嗎?”


    他的態度更像是要同昌平郡公府打一場擂。


    這其中的牽扯梁氏心頭很快過了一遍,往大了說那就成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擂台。


    不過不重要。


    善如一個小姑娘,外人眼中絕不會重要到牽一發而動全身,她是深知這些才有所慮,別人未必這樣想。


    她依稀記得哥哥曾經教過她一句話,叫做既得利益者。


    能得利,便是最要緊的。


    她反而覺得對這些人而言,越是往大了鬧,善如才越會從不重要變得重要,不論眼下還是將來,總有人會因為這些事出麵維護。


    哪怕進京後也會有人為這些來謀算,都用不著她出麵,自然有人解決掉。


    “行啊,那我就裝個不大不小的病,你帶上三郎一起去。”梁氏果斷答應下來,又交代道,“李家並不全是糊塗人,昔年我在揚州,所見所聞,他家如今這位家主絕不是拎不清的人。


    恐怕這麽多年也是李家式微,妻族勢盛,他有苦難言,也隻能任由妻兒胡鬧。


    你跟三郎是郎君,左右找不到他夫人那裏,自跟他去說,讓他帶著人登門來賠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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