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叔說到這,看福子沒有反感的樣子,便大著膽子繼續說下去:“對了,福子,說到這兒老根叔突然想起來了,你那天手裏拿著個小鐵鏟幹什麽?還有,你爸爸那天天還沒亮就追著你到處跑究竟為了什麽?孩子,你別怕,告訴老根叔,老根叔不會告訴你爸爸的,老根叔以後會保護你的……”


    “他根叔啊,你這是幹啥呢?想跟我們搶兒子嗎?還是有什麽別的用心?”老根叔話沒說完,巴大娘就寡著臉邁進了門檻。


    老根叔一愣,這個娘們悄無聲息地就走了進來,看來在門外已聽了許久了。


    老根叔有些尷尬,但很快他就為自己找到了借口:“福子他媽啊,我哪有什麽別的用心啊,我隻是覺得福子這麽多年一直不說話,怪可惜的,想引他說話而已……”


    “我們的兒子可受不了你的關心和教育,我怕越教兒子與我們越生疏啊!”巴大娘說著一把扯下圍在福子脖子上的布單,撲拉了一下福子已理得差不多了的頭發,掏出一張五元的票子放在老根叔麵前的桌子上,然後扯著福子氣哼哼地走了。


    “哎,我這可是免費的啊!”老根叔拿起錢追到門口,卻見巴大娘“啪”地給了正在回頭的福子一撇子。


    老根叔的心裏湧起了一絲欣喜,因為他看到,福子那對他一回頭的眼神裏,充滿了從未有過的祈求和渴望。


    他覺得,福子就像冬眠了一冬的蛇,開始有了蘇醒的跡象。


    第一百零三章 沉默的恐慌


    巴大娘領著福子一路匆匆地走著,剛進自家門,就把福子推進他自己的屋裏,轉身氣急敗壞地衝剛剛犯過病的巴叔壓低著聲地嘶喊:“你個老不死的東西,你就作吧,沒你這一會兒的死作,老根叔能得空跟福子說那麽些個話?”


    原來巴叔自從看了那本《夢想的天堂》的書後,就對死有了新的認識。他認為人間根本就不存在幸福,人之所以生下來就哭,正是因為人間是苦難的所在。那麽幸福在哪裏,在西方極樂世界!所以死是對苦難的一種擺脫,是對幸福追求的一種方式。


    有了這種認識,巴叔時不時就會產生“死”的念頭,但究竟怎麽死呢?他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火焚的好,在熊熊烈火中奔向天堂,騰雲駕霧一般,該是多麽的壯觀!


    所以,很多次巴叔都想點燃自家的倉房,然後縱身其中,可好多次都被家人和鄰居發現阻止。


    為了這事,老伴多次好說歹說地勸他,可每次事情一過,他就仿佛做夢一般死不承認自己會做這樣的荒唐事,任大家如何證實說勸,他都隻是吧嗒著煙卷,再不說一句話。


    此次也一樣,鬧完了後的巴叔,正悠閑地坐在椅子上抽煙,本不想搭理老伴的嘮叨,可當聽到老根叔對福子如何如何的話,眼睛立刻睜得老大,以至於眼裏的瞳孔因為他的用力過猛,就像突然散開的渾濁的湖水一樣,顏色由深變淺,並似乎還掙出了一圈圈的蒼白色的波紋。


    “他都問福子什麽了?”他問,聲音明顯充滿了緊張。


    “什麽‘你那天手裏拿個小鐵鏟幹什麽呀’、‘那天你爸為什麽追你呀’、‘以後有啥事盡管跟老根叔我說呀,老根叔會保護你的呀’什麽的,反正就是在套福子的話,我在門外都聽見了……你說這老根叔到底要幹啥呀?”巴大娘一口氣說完,由於太激動,她肥胖的身軀坐在凳子上呼呼地直喘粗氣。


    巴叔聽完老伴的話,黃白淨的臉上慢慢聚起了黑雲,他盯著地上一隻正沿著火牆邊快樂奔跑的蟑螂,用陰狠的聲音低低地說:“要幹啥?我看他是要死!上次嚇了他一下,他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


    原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老根叔聽到的來自黑暗中的陰冷聲音並非別人,正是巴叔。巴叔當時之所以說自己是李繼山來索命來了,是因為他知道老根叔和李繼山過去一段鮮為人知的過結。而且,他還知道李繼山的死與老根叔有著直接的關聯。


    那還是李繼山活著的時候,一次巴叔看到李繼山又在瘋狂地抽打那隻綽號“陰陽臉”的奶牛,便對他說:“這樣打牛牛會不產奶的。”


    可李繼山回答說:“我不需要它再產奶,我就是要打死它。老根叔說我家的厄運都是它帶來的,這種長著黑白臉的家夥本身就不是什麽祥物!”


    精明的巴叔在那一刻就明白了老根叔的用意,雖然他不相信“陰陽臉”真的就會領會老根叔的意思去頂死李繼山,但既然“巧合”,就可以沾邊就賴呀!


    所以,他就利用李繼山的魂魄對老根叔實行了“索命”的驚嚇。


    老根叔畢竟不是神仙,再加上畢竟有些心虛,還真的出乎巴叔意料地病倒了。


    其實,那些日子裏,巴叔還做了一件現在看來除了他自己完全沒有旁人知道的事——


    老根叔病倒後,整天昏昏欲睡。一天,趁著老根叔家人在離家幾十米遠的牛圈幹活的當口,巴叔從後門悄悄溜進了老根叔的臥室。他趴在正迷糊中的老根叔的耳畔輕聲說:“老根,我是方德建,明天我兒子結婚,去喝喜酒啊!”


    巴叔連著說了三遍。第三遍的時候,老根叔睜開了眼睛。當時正是晚上七、八點鍾的時候,屋裏的燈沒開,借助朦朧的月光,老根叔看到了一個黑影正推門走出,然後在窗前一閃不見了。


    方德建!老根叔想起了剛才聽到的名字,猛然覺得,剛才出去的背影真的很像方德建。


    巴叔本以為嚇嚇老根叔的,沒想到那些日子被病拿得意識有些糊塗了的老根叔第二天還真的早起去鄰村參加方德建兒子的婚禮。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計就計地在傍黑天的時候扮作方德建的樣子坐在老根叔回來時必經的路邊的電線杆上,看到老根叔來,便上前扶著他壓低著帽簷一路走回家。途中,巴叔仗著老根叔意識還不是特別的清楚,便用扶著老根叔的那隻手狠狠地掐著老根叔的胳膊,為老根叔製造了一道駭人的“鬼掐痕”。


    巴叔以為他對老根叔實施的“鬼魂索命”行動至少可以讓老根叔老實許多,至少在對福子的“關注”上收斂一下。可沒想到的是,這老東西就像一棵路邊的草似的,踩不死就往上長,真夠煩人的!


    怎麽辦呢?難道真的非要自己做了他這條老命才算了事嗎?


    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啊,做掉他,談何容易?


    可不這樣又有什麽別的法子嗎?難道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像從土裏抓蛇一樣把自己一截截地扯出來,然後一把握住自己的七寸?


    不行,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巴叔的眼睛在屋裏滴溜溜來回轉動著,顯然他的心裏已陷入了極度的不安和恐懼。可最後,他還是以一聲沉重的“唉”暴露了內心的無奈。


    “你養的逆子,不能再留著他了!”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老伴臉上,又氣又急又似懇求地說。


    “你還要……”老伴剛要說出“你還要殺兒子”,見巴叔單指放在嘴上一聲“噓”,馬上住嘴朝兒子房屋看了一下,然後回頭對巴叔說,“上次老根叔已經懷疑你要殺福子了,再這麽做,公安局很容易會查到你的。”巴大娘知道再從心疼兒子的角度勸丈夫已是無濟於事,便從對巴叔的厲害關係上開始勸阻丈夫。這個女人,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虎毒尚不食子”,可自己的丈夫,畜生都不如。


    果然,巴叔的臉上現出了難色,整個人立馬沉默了下來,直至晚上睡覺前,家人也沒聽他再說一句話。


    家人都以為巴叔是遇到了難事在思考,唯獨老伴巴大娘心裏開始慌慌地打鼓。因為她知道,這麽多年了,每次巴叔要作什麽壞事之前,都是這樣沉默的表現。


    這種沉默帶來的恐慌,讓巴大娘像懷揣了五十隻兔子——百爪撓心。老天爺,千萬別再出啥事了!她默默地禱告著。


    第一百零四章 申敏的拜年


    近幾年的春節,對申敏一家來說,是一年比一年難受。秀秀的離去、小濤的出走、哥哥的遠遷,像一枚接一枚的炸彈,令申敏夫婦暈頭轉向、應接不暇。


    尤其是今年的除夕,看著窗外夜空中盛開的禮花,聽著左鄰右舍觥籌交錯的歡聲笑語,坐在屋內沙發上的申敏不禁悲從中來,泣不成聲。“小濤,你到底在哪兒呀?”她一遍遍地在心裏哭喊著。


    “要不,明天咱去小濤爺爺家問問,看他們有沒有小濤的消息?”屋內沒有開燈,一切都陷入在影影綽綽的黑暗中。可盡管如此,丈夫方權還是感覺到了妻子的悲傷。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不知怎樣來安慰妻子,隻好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建議。


    他沒有聽到妻子的回答,但他知道,妻子是默許了。因為他明白,妻子之所以不回答,是怕他聽到自己聲音中的掩飾不住的哽咽。


    方權的鼻子有些酸。這個除夕之夜,他和她都沒有心思去打開電視,因為,他們突然害怕電視裏那些喜慶和團圓的場麵。


    申敏和丈夫就這樣在黑暗中默默地坐著,直到困意襲來,才各自在悲傷的陪伴下和衣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兩人不知睡了多久,初一的爆竹此起彼伏地炸響時,他們才騰地坐起。兩人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也許彼此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憔悴和淚痕,兩人無聲地站起,先後走進了洗漱間,再出來時,臉上的悲傷淡去了不少。


    方權洗過臉便去了廚房,一會兒,兩盤餃子擺在了餐桌上。這是幾天前方權提前包好放在冰箱裏的,因為他早已想到,這個春節一定會是眼前的這個樣子。


    “吃點吧!”方權擺好碗筷,對申敏說,“吃完,咱去鐵生家拜年,也好打聽一下小濤的事。”


    申敏拿起筷子,勉強吃了幾個餃子。餃子很好吃,可她就是吃不下,嗓子裏像塞了一團棉花,心口窩也堵得難受。


    “不吃了,走吧。”她對正默默無語細嚼慢咽的方權說。


    外麵,天氣很好。大大的太陽把地上的雪映得一片晶亮瑩白。申敏夫婦踩著滿地的紅紅的爆竹碎屑,像踩著一條長長的紅地毯,向小濤的爺爺鐵生家走去。


    自秀秀去世後,兩家因為滿倉娶巧珍和撫養寬寬的事鬧得很僵,已很少來往了。所以申敏夫婦一進門,鐵生老兩口就詫異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大張著嘴望著兩人。


    “親家、親家母,過年好哇!我和申敏過來瞅瞅你們!”方權說著,把手裏拎的禮品放在桌上。


    “這多……”鐵嫂剛要說句客套話,卻被鐵生一眼珠子瞪了回去。鐵生頓了頓手裏的拐杖,陰陽怪氣地說:“親家?哦,那可是過去的事,現在我們兩家已經沒有關係嘍!所以你們二位今天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鐵生的話讓申敏的耳朵感到了極不舒服,她剛要說幾句難聽的反駁鐵生,卻被丈夫方權暗中伸手一把製止。但聽方權說:“鐵大哥,你說的沒錯,我們已經不是親家了。但我們曾經是親家不是?不管怎麽說,我們兩家之間還有個小濤不是?”說到這裏,見鐵生一時無話應答,方權誠懇地繼續說,“鐵大哥、鐵大嫂,我和申敏今天來,一是確實想給二位拜個年,再則呢,就是想打聽一下小濤的消息。小濤出走這麽久了,大家都在找,不知鐵大哥你們這裏有什麽消息沒有?”


    聽了方權的話,鐵生心裏一愣:怎麽,小濤這孩子沒有給他姥姥家寫信?


    鐵生樂了,心說:哼,你再疼、再搶,那也是我們鐵家的人,關鍵時候想到的還是我們老鐵家!


    鐵生這樣想著的時候,那邊鐵嫂麵露喜色,剛要把小濤來信的消息告訴申敏兩口子,卻見鐵生突然射向她的兩道目光冷峻中帶著責備,便急刹車般猛然閉了口。


    鐵生的暗示和鐵嫂的欲言又止一絲不漏地盡入申敏眼底,自踏進這個門檻後,申敏除了勉強擠出的微笑外,還沒有說一句話,此時見鐵生和鐵嫂如此表情,知道必有隱情,就亟不可待地開口問:“你們這是幹嘛,是不是小濤有消息了?”


    “唉,我也希望小濤能有消息,可是……”鐵生歎了口氣,一臉難過心痛的樣子。


    申敏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激動地說:“不可能,你們肯定有小濤的消息!”說著,目光定格在鐵嫂臉上,期待地說“鐵嫂,你剛才高興的樣子,原本是有話要說的,是不是?”


    “沒,沒有,我隻是見你來,有些高興……”鐵嫂吭吭哧哧地回答,然後低眉順眼地不再吱聲。


    “鐵大哥,鐵嫂,如果你們知道小濤的消息,就趕緊告訴我們,申敏這陣子想小濤想得都要瘋了,你們總不能見她這麽難受下去吧?”見申敏眼裏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之光又電光石火般熄滅,方權的心像被萬蟲噬咬般難受,他疼妻心切,不免口氣較往常生硬了一些。


    方權的口氣惹怒了鐵生,他拐杖一頓,喝道:“誰不難受?我不難受嗎?那可是我孫子啊!你們沒他的消息,我怎麽會有?再說了,秀秀不是不是你親生的嗎?那麽小濤跟你們也沒什麽血緣關係,還操那心幹啥?”


    說實在,鐵生的這番話說得有些混賬,這他自己也知道,但一想到自己過去救過申誌強,可申誌強升官後這些年因為兒子工作的原因自己沒少在他和親家申敏的麵前唯唯諾諾,這一直讓他很憋氣。現在好了,申誌強官也擼了,人也走了,自己的這口怨氣也可以明目張膽地撒了。不過,鐵生也明白,自己一激動,說出的話也確實過分了些。但說就說了,又能怎樣?所以,鐵生話出口後,就睜著一雙眼睛盯著申敏夫婦,好像在專門等著這夫婦倆爆發似的。


    果然,申敏爆發了。可這一爆發的後果,卻令在場的人誰都沒有意料到。


    第一百零五章 急閃的紅線


    申敏驀地直視向鐵生,眼神中仇恨代替了淒楚。她指著鐵生的鼻子指責道:“你說什麽?什麽叫小濤跟我們沒有關係?秀秀的確不是我生的,但你別忘了,她是我哥哥的孩子,是我的親外甥女,所以小濤怎麽就跟我沒血緣關係了?怎麽就沒有了?!”


    申敏越說越激動,胸腹劇烈地起伏著,說到最後,聲音已淒厲異常。


    申敏的話,噎得鐵生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若沒有申敏的這番話,他還真忘了申敏原本是秀秀的親姑姑,血緣關係無論如何也是逃脫不了的啦。


    見老伴瞠目結舌地晾在那裏,鐵嫂趕緊過來打圓場,她走過來拉住申敏的手,邊往椅子上按著,邊勸著說:“大妹子,這個死老頭子沒有別的意思,他隻是想讓你想開點,因為不會講話,才讓你誤解了……”說著,轉身又嗔怪鐵生說,“你個死老頭子,不會說話就別說,看把親家母氣的……”


    “什麽親家母,那是以前,現在已經不是了。”鐵生並非不知老伴是在緩和氣氛,可偏偏他的倔勁兒又上來了,不但不閉口反而話裏的火藥味更加濃重起來,他仿佛剛從剛才的尷尬中反應過來似的對申敏嚷,“說到底,你最多也就是秀秀的姑姑,小濤的姑姥姥,哪比得了我們這親爺爺、親奶奶,就是打官司,小濤也是我們的,你搶都搶不走的!所以我勸你也別再費這心思了,就是有小濤的消息,我們也不會告訴你的!”


    鐵生一口氣說完,再仔細看申敏時嚇了一跳。但見申敏臉色鐵青,兩眼冒火,兩手握成拳頭,一副就要拚命的模樣。


    屋裏的空氣一下子僵冷下來,每個人都驚恐地望向申敏。


    果然,申敏在經曆了短暫的沉默後,終於爆發了。她大叫一聲:“王八蛋!”衝上去對著鐵生就開始了瘋狂的撲打,邊打邊歇斯底裏地喊,“王八蛋,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方權和鐵嫂都驚呆了,直到大腦向他們發出了“拉架”的信號,他們才同時上前試圖拉開兩人。


    可盡管兩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申敏還是像一隻掛在了鐵生身上的貓一般,瘋狂地向鐵生實施著抓、撓、打等連串動作,直至鐵生因腿腳不便被她打到在地,她才在方權的拚命阻止下停止了對鐵生的繼續廝打,呼呼地牛一般喘著粗氣。


    鐵生躺在地上,半天才在鐵嫂的幫助下坐起來。鐵嫂見丈夫的鼻子都被打得流了血,眼睛也紅紅的似乎要腫起來,不免尤其有疼,她抬頭對著申敏大喊:“你個瘋女人,到底想要幹什麽?我要報警告你!”說著就跑去撥打放在牆角邊的一個小小圓桌上的電話。


    “親家,這都是誤會,不可報警啊!”方權正要去阻攔,卻被申敏一把拉回,“別管她,讓她告,她告我也告!”說完,競咯咯咯地笑起來。


    申敏笑得時間很長,也很厲害,笑到後來,競渾身顫抖,像一株在風中抖動的老樹。


    屋裏的人都驚駭了,驚駭得忘了自己要做什麽,就連地上的鐵生也停止了呻吟,驚愕地盯著笑得不停的申敏。


    終於,申敏停止了莫名其妙的笑,臉上又恢複了先前的仇恨,她對著要去打電話卻又停在屋當中的鐵嫂,挑釁地說:“打呀,怎麽不去打了?”


    “大妹子呀,你這到底是咋的了呀?我們也沒得罪你什麽呀?”鐵嫂被申敏的又哭又打又笑嚇壞了,她哭喪著臉不知所措地說。


    申敏沒再說話,而是挎起丈夫方權的手臂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對還站在當地的鐵嫂笑嘻嘻地說了一句:“趕緊打,不打的話,我晚上來取你人頭。”說完,繼續向門外走去,任背後傳來鐵嫂一句“大妹子,你別這樣啊!”卻也再不回頭。


    “申敏,你怎麽了?”方權發覺了妻子的反常,剛走出屋門,他就亟不可待地看著申敏的眼睛問。他認為,一個人如果有什麽不正常,首先從眼神上就可以看出。


    可是,申敏的眼睛很正常,除了隱隱的亮亮的淚光,並沒有別的什麽。方權的心裏不禁鬆了一口氣。


    回到家裏,已是中午時分。方權把申敏扶進臥室休息,自己轉身進了廚房。


    半小時後,方權弄好了兩盤餃子兩盤菜,他擺好碗筷,對著臥室喊:“申敏,出來吃飯了!”


    方權連喊了幾聲,都沒有聽到應答,也沒有聽到有人出來的聲音。


    “睡著了?”方權嘀咕著,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向臥室。“看樣子,真是折騰累了。”他邊苦笑著搖搖頭,邊推開了臥室的門。


    可臥室門打開的那一霎那,方權一個癱軟倚在了門框上——


    屋裏,申敏正坐在床上,左手握著一把水果刀,右手正在往刀刃上塗著鮮紅的顏色。雪亮的刀被染上一抹紅,使壓抑的氣氛中更增添了幾分血腥。


    “申敏,你,你要做什麽?”方權努力穩了穩心神,強迫自己的腿不再顫抖。


    “警車沒來。我說了,她不打,半夜,我就去取她的頭來。”申敏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像說一件今天吃什麽之類的無關緊要的事。


    方權的心沉了下去,他突然感覺到了申敏的不對勁兒,腦中湧出了三個字:“精神病?”


    望著申敏手中的刀,方權不敢走上前去,他站在原地試著勸阻申敏說:“申敏,咱把刀放下去吃飯好不好?吃晚飯再說別的好不好?”


    “不好!”申敏騰地從床上跳下來,身體突然像少女般輕盈。她擺弄著手裏的刀,心智仿佛一下子降低了很多,說,“我先去把那女人的頭取來再說!”


    “不行啊,你打不過她的,別去了,聽話啊!”方權既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後不管,急得兩手直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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