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她一個燦爛的微笑以示安慰後,商詩才放心地關上了門。


    我無比懊惱地回到屋裏,本想就此打住,好生睡覺,但一想,如果這麽快病情就大幅好轉,那就顯得太突兀了,一定會引起商詩的疑心,讓她領會出我的齷齪下流就不好了,沒有辦法,戲演得再拙劣還得照演,當然,也不能折騰一夜,那樣也對不住商詩啊。於是我隻好通過逐漸減緩去衛生間的頻率,將自己再折騰了那麽幾次之後,才終於心安理得地回到了床上睡覺。哎,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


    第二天,冷欣月終於率領眾部下將方案敲定了,當會議結束的時候,已經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晚了。冷欣月提出讓我請大家吃飯,我的心早就飛到了商詩那裏,哪裏有什麽心思陪他們,於是我找了個理由說自己正好生病了,還把昨天在商詩門前裝出來的症狀添油加醋再陳述了一遍,冷欣月掩嘴吃吃笑了一下,對我擠眉弄眼做了個鬼臉,就不再堅持,領著他們吃飯去了。


    不過當我興味盎然地回到商詩的別墅裏,我又變得焦躁難安起來,走在廊道裏,我就能感覺到空氣裏那無處不在的肅穆儼然,想起神龕上那個寶相莊嚴的如來佛頭,我就狠不得一把清涕、兩行濁淚。我可親可愛的商詩,此時一定又在他的大肚麵前頂禮膜拜了。我曾經多麽努力地想把這棟別墅發展成我和商詩兩人的愛巢,而現在看來,它反而越來越象一座佛義森然的佛堂了!


    我悄悄進了房間,沒有去沙發上坐定癡望商詩,而是徑直進了廚房,我打算今天由我來給商詩做飯,可等我進了廚房一看,我又傻了,灶台上一溜擺開的美味佳肴比冷欣月來的那次還要豐盛,原來商詩早就做好了,真不知道今天又是一個什麽日子。


    我正在發怔發傻,耳旁卻已經傳來那個聽了多少遍都覺得不過癮的柔婉的聲音:“李醫生,你回來了啊,我們趕緊吃飯吧,要不菜就變涼了。”


    看來商詩已經接受完了如來佛的教誨了,此時已經來到廚房。


    我轉身詫異地看著她,好奇問道:“商詩姐,今天怎麽做了這麽多好吃的呢?今天不是什麽日子吧?”


    商詩眨了眨眼睛,便溫婉笑道:“哦,我看李醫生昨天生病了,身子骨可能會受影響,所以今天就多做了些菜想給你補補,看你還沒回來,我就又去做了會功課。”


    我一聽不由得啞然失笑,我原以為自己昨晚已經通過後續表演消弭了這場風波的影響,可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商詩卻還在心裏念念不忘呢!這如來佛頭真是教徒有方啊,愣是整出了商詩這樣的大善徒。想起商詩對我的關懷,我心裏升起了無限的溫情,但想著這些有可能僅僅是出於一個佛教信徒憐憫眾生的需要,我心裏又難免生發出無限的酸楚。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身體躺在床上四平八穩,內心也是一汪深潭一樣平靜,我在想,或許我的安寧能讓我的商詩姐過得更安然更祥和吧!


    日子就這麽平淡如水地過著,冷欣月的降價方案應該已經實施,我每天到辦公室裏和她打打趣,她也還真是時刻不忘點化我的經商頭腦,我有時候興味索然,有時候也興致勃勃,一切皆遵隨我無端變化的情緒。我的情緒變化主要來源於我和商詩之間的狀態,我真痛恨自己的無能,把和美人的生活愣是過成了一成不變的模式,每天回去看她念佛,然後陪她吃齋,那個電視劇好象也沒有要演完的跡象,不知道如果電視劇結束了,我和她之間會不會有新的景象出現,而睡覺的時候我也老實了,不敢再玩什麽花拳秀腿,吃一塹、長一智,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虛構泡妞場景的料。


    有時候我也確實心如止水了,真是覺得就這樣和商詩過一輩子已經非常知足了,但有時候我又不由自主地暗自著急,我知道,如果商詩和我的這種狀態一旦形成慣性,那以後要再打破就非常困難了,人的心態是非常微妙的,一對男女一片空白地相處在一起,最後能夠發展成什麽關係,完全在於彼此對心態的引導,本來是在臨界的中性狀態,往左吹口氣,就是朋友,往右放個屁,就是戀人。而我和商詩的關係越來越象互相哈氣的朋友,而一點也不象可以一起脫下褲子放屁的夫妻。我能不著急嗎?


    這天輪到我值夜班,我拒絕了胡醫生的好意,胡醫生問我是不是老婆搞定了,我說搞是搞定了,卻是定在了非老婆狀態。


    我的想法是,要想打破我和商詩之間的僵局,一定要讓日子有所變動,而且要讓商詩有明顯的感覺,如果她能感覺到不適,進而因此在心理激發一連串的微妙想法,比如,如果她會想,怎麽回事?這個李醫生不在身旁我怎麽會覺得不安呢?難道我已經不知不覺愛上他了?讓她由此聯想下去,最後心態大變,象洪水決堤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我,那種滋味,一定是橫掃人間、舉世景仰。


    想明白了這些,我堅決決定這天晚上親自值夜班。我先打電話告訴了冷欣月,然後讓她轉告王師傅明天下午再來接我。


    然後我給商詩打電話,我平靜坦然地說:“商詩姐,我今天晚上要在醫院值夜班,就不回家了!”


    我故意把家這個字說得很重,希望提醒商詩我和她已經組成了一個家,而不要在心裏以為我隻是寄住在她家裏的一個流浪漢。


    那頭的商詩靜默了好一會,才柔聲說道:“那好吧,李醫生辛苦了,要多保重,明天早點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在意淫,我竟然感覺到商詩的語氣中有些許淒楚和憂傷。我放下電話後,愣了好半響,才終於被心底深處晃晃悠悠浮上來的淡淡愉悅所激醒,不會吧,難道商詩真地會因為我的離開而哀傷?這還隻是告訴她我不回去了,如果等她真正體驗一晚上我不在她身邊的滋味,那她豈不是要發瘋,等我明天一回到家裏,她還不可著勁地往我懷裏鑽?啊,原來人生為什麽不美妙的真正原因在於你沒有去摳動那把生了鏽的扳機,真正的美妙就藏在那把黯淡的扳機裏,而你此前一直不去扳動它所以讓它生了鏽!老天,真是這樣的嗎?


    我心裏彷徨著,興奮難耐。


    第148章 商詩悄然消失在大別墅


    晚上,果然就是丁蘭小丫頭和我值班,也不知道她怎麽操作的,真讓她得償所願了,怪不得白天上班時,關興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好幾眼,那眼裏有怨毒的神色,我當時並沒當回事,因為此前我早已習慣了他那毒辣的目光。卻哪料有這麽層因素在這裏頭,想著那個關興惱羞成怒的樣子,我心裏就更是喜不自禁了。


    晚上我巡視了一遍病人之後,在護士站坐了會,樂嗬嗬地看著丁蘭在護士站忙活,拿她打趣,我問她:“小丁同誌,現在你如願以償了,可以和我這麽帥的醫生同台獻醫,總能告訴我了吧,你的心上人是哪個?”


    丁蘭看著我臉上止不住往外冒出的興奮神情,也受了感染,笑盈盈地說:“哈,我那次是騙你的,不過我倒覺得李大夫肯定有心上人了,這麽開心,你能給我講講嗎!”


    這小丫頭片子,還跟我得瑟上了,我感覺有趣,想了想,裝作很正經的樣子說:“丁蘭啊,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自從那次那個裸體病人出現在咱們的床上之後,你所表現出來的鎮定,果敢,就已經使我對你產生了朦朧的情愫,後來我們攜手共度危機時你對我毅然決然的支持,更是讓我深陷情海,你說我的心上人還能是誰?”


    丁蘭一聽,又看我是如此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頓時花容失色,驚呼道:“李…李大夫,不…不會吧,我有喜歡的人了,你不能喜歡我的!”


    我聞言哈哈大笑道:“怎麽著,跟我耍滑頭,你還嫩著呢?快老實招來!”


    丁蘭愣了一愣,臉一紅,回過味來,嬌嗔道:“你這李大夫,就知道騙我們玩,不過嘻嘻,我剛才也是在裝的呀,我怕你真地喜歡我,所以才那麽說的呀!”


    我為之氣結,故意大聲嚷道:“好啊,你跟我玩花招,那我明天要向整個病房通告,我喜歡上了丁蘭,我要瘋狂地追求她,我看你還怕不怕我喜歡你!”


    我的大聲已經引得丁蘭紅霞如潮了,急得連連跺腳說:“好,好,你別這麽大聲,我告訴你還不成嗎?”


    我嬉笑一聲,歪頭戲謔地看著她。


    她扭捏了好一會,才一揚脖子一咬牙道:“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我…我…,哎,就是王征啦!”


    其實我已經隱隱猜到是王征了,不過聽丁蘭說出來,我聞聽之下還是心念大動,一股欣慰之情漫上了我的心頭。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說實話,我雖然經常批評王征,但他卻是我最鍾愛的下級醫生,他為人厚道,認真負責,又肯鑽研,領悟能力也強,基本上就是我年輕時候的影子,我對他寄予的厚望又何嚐不帶著這麽一層自尊自重的意思呢?隻是頗富意味的是,當年那個羅萍也是個小護士,也是因為少不更事,出於少女的好奇心而喜歡上了我。那麽現在這個丁蘭呢?但願她對王征的情愫能夠不因物換星移而變更,我似乎看到了這樣的美妙前景,因為這個丁蘭是在權勢傾天的關興的誘惑下做出這種選擇的,所以我很開心!不知道這個世界上能有多少個商詩、丁蘭這樣的好姑娘!


    丁蘭看我在怔怔出神,便好奇地問我:“李大夫,我聽他們說你以前遭遇過感情的挫折,所以生活得很不好,但是最近你氣色越來越好,我憑女人的直覺,判斷你一定是重新碰到了美好姻緣,你能跟我講講嗎?”


    我埋頭想了想,被丁蘭的話誘惑了,對,丁蘭是個女人,從女人的角度了解女人,那一定十拿九穩,冷欣月那個家夥不肯告訴我商詩的一切,我還可以有丁蘭這個女性朋友嘛!真是的,以前怎麽沒想到她呢?


    於是,我突然抬頭,眼睛晶亮地望著丁蘭,滿目莊嚴地說:“丁蘭,我將我和一個女人的故事講給你聽,你幫我判斷一下,她心裏是不是有我,你一定要聽仔細了,想清楚了再說,這對我非常重要!”


    丁蘭看我如此鄭重的神情,有點愕然,少頃,便重重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將我和商詩的故事講述給了丁蘭,沒有做任何鋪陳,我必須要原汁原味地講出來,這樣,丁蘭做出的判斷才會真實客觀。


    當我講完以後,我忐忑不安地瞧著丁蘭,我生怕她會冒出驚人之語。


    我看到丁蘭的神色卻是非常平靜,而且她似乎還沉浸在我剛才的故事裏頭沒有出來呢!


    我心裏更是惶恐不安了,試探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說:“喂,說話啊!”


    丁蘭眼睛眨了眨,臉上突然就春光燦爛般地綻放了:“我的傻李哥,你趕快行動吧,我都羨慕得流口水了,你還蒙在鼓裏呢!”


    我抑製住快要升起的激動,平靜問道:“丁蘭同誌,你敢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拍著酥胸發誓說你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熱愛是忠實的麽?”


    丁蘭咧了咧嘴,也裝作一副肅穆的神情說道:“李智同誌,我敢拍著我老人家的腦袋發誓說,如果商詩姐不愛你,我把它割下來獻給你!”


    還用說什麽嗎?我肯定傾向於相信丁蘭這樣一個女人的感覺,我的激動無需理由地就升華成狂喜,已經沒有語言可以宣泄我的心情!我隻有在心裏不停念叨,感謝蒼天,感謝大地,感謝人世賦予了我生命!


    我想,我和我親愛的商詩,我們的愛情,在明天晚上,估計就要,圓寂了,不,圓房了!


    雖然說上了夜班,理論上第二天是可以休息的,但是我並沒有請求休息,一方麵病人實在太多,我休息了,那麽胡醫生、王征等工作負擔就要加重,另一方麵,我有點邪惡地想,如果讓商詩多受一段時間的煎熬,那麽我們相見時她奮不顧身撲入我懷抱的力度就會增大。


    不過臨近下午下班的時候,我反倒是感覺自己火燒火燎的深受著思念之苦,那遭受到的煎熬想必一定要濃於商詩。離下班還有那麽幾分鍾,我就把事情交代給王征,回辦公室甩掉白大褂,胡亂套上外套,就下樓去了。依我此時的狀態,回公司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站在院門口,離王師傅往日抵達的時間還早了那麽幾分鍾,所以我就望穿秋水地盯著來車的方向。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一開始我還算有耐心,過了五分鍾,我心裏就逐漸變得焦急不安起來,直埋怨王師傅,真是熱傷風碰上個慢郎中,要是往日你慢倒慢了,偏偏要趕在人家這樣死去活來的時刻遲到,本來就火燒火燎、燥熱難耐了,你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嗎?


    過了大概得有十分鍾,我身上的火真就快蔓延出來的時候,王師傅的車終於抵達。我就象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樣,猛地衝了上去,不等王師傅停穩車下來迎候我,我就迫不及待打開車門鑽了進去,嘴裏連聲吆喝:“老王師傅,快走吧,直接去商董事長家裏!”


    王師傅愣了愣,說:“今天不去公司了嗎?”


    我急不可耐地說:“不去了,時間不早了!”


    王師傅便回頭有點歉意地說:“抱歉啊,李醫生,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出車的時候突然被要求登記了好幾個表,所以來得晚了點,還請你諒解!”


    我心思早就撲到了商詩的身體上和她水乳交融了,所以沒怎麽理會王師傅的話,隻是簡單地擺擺手說:“王師傅,不是因為責怪你來得晚了才不去公司的,而是今天商董事長找我有點事,所以就不去公司了,你放心吧,沒你的事!”


    王師傅這才迷惑著點了點頭,“恩”了一聲,就再次啟動了車子。


    還好,托王師傅車技高超、路況撚熟的福,在浩浩蕩蕩的堵車長龍中,王師傅感受到了我身心裏漫布的急迫之情,便讓小車一陣穿針引線後拐入了小胡同,並且在小巷子裏七彎八繞之後,豁然就駛入了通往郊區的城鄉結合部。然後在大馬路上一路暢通無阻,最後進入了一馬平川的鄉村小道之後,小轎車基本上就是風馳電掣、天地任我遨遊了。


    進入那片群山環繞的深溝險壑之後,我的心境才由焦急轉向了緊張,我開始凝聚所有心力進行著接受身體爆發的心理準備,盡管我覺得自己已經調試好了所有的神經細胞,萬事俱備、隻欠香風了,但我心頭還是有抑製不住地慌亂。畢竟這是人生第一次啊,誰敢不緊張呢?


    告別王師傅後,我心裏七上八下地進了大院,當打開別墅門邁步進去之後,我甚至連呼吸都不敢自由開放,我怕它裏頭暗含著的不自然的喘息會使接下來我和商詩的傾情擁抱不夠純潔。我在琢磨著一會見到商詩時,萬一她因為害羞矜持不敢主動撲入我懷抱,我要怎樣才能既不讓她難為情又使她心滿意足地依偎在我懷裏!境由心造、情隨事遷,一點都沒說錯,比如此時,因為我自己心裏春風得意、情意綿綿,前天這個時候還為走廊的空氣中滿浸著莊嚴肅穆的佛光道影而傷懷呢,現在就隻覺得頭頂上空正往下紛紛揚揚飄落著浪漫旖旎的濃情蜜意。而客觀的情境其實卻一點都沒有變化,此時,商詩應該就在那個笑眯眯的佛像麵前柔腸百轉吧!


    客觀的情境真地沒有變化嗎?


    我輕輕推開那善乳白色的木門,柔情款款地喚了一聲:“商詩姐,我回來了!”


    我想,兩天一夜沒見了,我這一聲動情的呼喚足夠喚醒什麽東西了吧!


    但是,沒有回應,碩大的客廳裏飄蕩著空蕩蕩的氣息,我心裏一緊,扭頭看向那個神龕,神龕前邊空空如也。


    咦,難道商詩姐因為想我想得五心煩熱,終於翻然悔悟,掙脫佛海、墜入紅塵了嗎?


    帶著幾分好奇,我又大聲喊了幾聲“商詩姐”,除了空氣中象幻覺一樣的嗡嗡靜默氣息倒灌入我的耳孔,顯然,現在這棟神秘大別墅裏看來就隻有我這一個幽魂在瑟瑟。


    我心想,莫不是商詩姐又出門購物去了,便趕緊走到那個神龕旁看了看,令我驚訝的是,那幾個香筒裏插著的香頭都已經快燃盡了,煙霧已經非常淡薄,給人很快就將油盡燈枯、煙消雲散的感覺,而燃過以後殘留的灰燼因為沒有受到風或者鼻息的擾動,卻還岌岌可危地堆砌在佛香的香棍上,呈搖搖欲墜之勢。我心裏大惑不解,商詩姐如此虔誠篤信之人,即便出門,也斷然會考慮時間長短,怎麽也不會讓佛祖可憐到沒有煙抽的地步的!


    我心裏開始惶急起來,便掏出手機給商詩打電話,讓我驚詫的是,商詩的手機關機。聽著那聲甜美的“你撥打的手機已關機”的聲音,我心如刀割,我這次倒寧願撥打她的手機的反應就象我近半年以前第一次撥打她手機出現的那種奇怪的反應一樣,這樣我反而就能知道她是在太平間,那我可以立刻去太平間找她。可現在這聲“你撥打的手機已關機”也就向我宣判了我不可能找到她。


    我象上次沒找到商詩一樣又去反複敲了敲她的門,去衛生間、廚房看了看,又跑到二樓,二樓廊道上方依然飄蕩著商詩給我洗過的衣服,隨著二樓通風口那個窗台吹進來的陣陣山風在輕輕搖擺,我在二樓那個幽深的長廊從這頭走到那頭,將兩旁分立著的殷紅古樸的木門挨著個敲了個遍,邊敲邊喊商詩姐,雖然我知道這是徒勞的,但我還是不肯放棄心裏這種絕望般的希望。這兩邊的房子也真多,古老深重,門關緊鎖、巋然不動的樣子,敲到最後一扇門的時候,我的手都酸麻了,最後我不得不懊喪地返回,兩邊房間那死氣沉沉的靜寂氣息包繞著我,顯得我益發孤獨淒涼,這種悄然漫上來的情緒攏上我的心頭,讓我很是傷心難過。最後走到那個通風口的時候,被陰冷的山風一吹,我腦袋清醒了過來,然後就慢慢想到了一個事實,那次商詩曾經到二樓來睡過一次,可剛才感覺那些房間的門好象都是滿麵塵灰、幾百年未動的樣子,如果有人出入過,應該不會是這樣的感覺吧?


    也許剛才沒怎麽在意,有所疏漏,我還是再仔細辨認一遍吧,將商詩睡覺那個房間找到,進去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麽有關商詩的信息呢!


    第149章 商詩為啥在房子裏放一口棺材?


    於是我又返回走廊那頭,一間一間地仔細看了過來,看完所有房間後,我如釋重負,因為我發現了兩間房的門是光潔的,雖然門板已經顯得古舊,但上邊還是遺留有鮮活的痕跡。稍微讓人稱奇的是,這兩間房位置非常巧,正好就是分立在通風口過道兩側的那兩間房。顯然,商詩那次肯定是睡在其中的某一間。


    我先試著用力推了推左側那間房的門,發現大門深鎖,紋絲不動。我又走到右側那間前邊,不抱希望地用手推了推,讓我嚇了一跳的是,門竟然徐徐張開了,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裏邊黑漆漆一團,所以感覺起來就如同張開著一個黑洞。我趕忙顫抖著聲音喊了一聲“商詩姐”,當然,沒有任何回音。借助走廊裏的廊燈清淡的光輝,我慢慢適應了眼前的黑暗,模模糊糊、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裏邊的情狀,好象是個空曠的小屋,我按捺了一下兀自亂跳的心髒,壯著膽子走了進去,在牆壁上摸索了一會,找到開關摁下,眼前頓時柔亮一片,這才發現原來這又是個非常簡樸的房間,裏邊比我睡覺那個房間還要簡單,就隻有一張單人床,一把木椅,其他什麽都沒有了。沒有找到商詩,我呆立著暗自神傷了一會,就關掉壁燈,無限悵惘地退了出來。


    站在通風口讓山風茫然吹了會,我突然對左側那間房產生了好奇,既然和右側那個房間一樣都是商詩經常活動的場所,那為什麽右側那房間城門大開,而這間卻要牙關緊咬?


    我掏出商詩給我的那串鑰匙,一個一個試了試,都打不開,顯然,商詩沒考慮過讓我進這間房。這反而讓我好奇心大熾,現在找不著商詩,任何一條可能的線索我都不能放過。


    我上下左右瞧了瞧,就有了主意,算是天助我也,正好在這扇門窗的天花板上有一個吊燈,正將那柔淡的光線流瀉進了這間房子裏,我完全可以攀爬到這扇房門的門窗上去探看裏邊的情況嘛!


    由於這條廊道裏空空如也,沒有任何蹬踏物,沒有辦法,我隻好跑到樓下去將衛生間裏那張梨木太師椅搬了上來。那張太師椅高度本來就高過普通椅子,而我身軀也還算修長,我隻要站在椅子的扶手上,看裏邊是綽綽有餘了。


    擺好位置以後,我縱身上了太師椅,小心翼翼地一隻腳踩踏一邊扶手,探頭就是那麽一看,然後我悄無聲息咕咚就一頭從太師椅上栽了下來。所幸的是,我沒有磕碰在椅子上,而廊道上又鋪設著錦緞地毯,所以我翻了幾個跟頭,就定住了身形,絲毫無損。我癡癡傻傻地爬起來以後,半天沒有感覺到心髒的跳動。我機械地甩了甩胳膊,朦朧地意識到自己沒有傷了筋骨。


    我毫無意識地走回太師椅上,一屁股坐在上邊,眼睛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才感覺到元神的回升。在冷風的刺激下,我終於有了意識。


    然後我就開始回想我剛才所看到的情形,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古怪離奇。我不甘心,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以我撫了撫心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後,我再次攀上了太師椅。我定睛那麽一看,再次揉了揉眼睛那麽一看,我徹底敗下陣來,沒錯,絕對沒看花眼,那屋裏確實擺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尤其是我這個天生就和棺材盒子有解不開的緣分的人,憑我對棺材盒子的敏感,這絕對不會有錯。


    商詩在屋裏擺口棺材盒子幹嘛呢?


    我實在太好奇了,就再也無法按捺住要進去看一看的念頭。我推了推門窗,讓我驚喜的是,門窗竟然是可以打開的,也許商詩要經常給屋子透風吧。當下我再不猶豫,一把扯開窗戶,手攀上門的上緣,雙足一抖,身體上提,人就從窗口鑽進去了一半,多虧我在太平間裏攀爬棺材櫃子練就的好身手,飛簷走壁、登堂入室真象玩也似的。我反手扣住門緣,讓前半段身子垂直下去,後半段身子哧溜跟進,然後迅速用腳腕鉤住門緣,一個標準的倒掛金鉤招式,我手掌已然撐地,然後以手為腳,往前走了幾步,身子由垂直變成斜傾,到最後感覺掉下來不會光榮犧牲的時候,就腳腕一抖,整個身體啪的一聲摔成個狗啃泥,身架骨有點微微的疼痛,不過不礙事,我一個鯉魚打挺,飛身躍起,吐掉嘴裏的灰碴,膽戰心驚地掃了一眼那口棺材,就跑到牆壁上好一陣摸索,終於將開關摁亮了,這時才算看了個仔細,那確實是一口棺材,而且木料考究,似乎是楠木的,看起來紫紅深幽、厚重典雅,在燈光清影的探照下透射著神秘深邃的幽芒。而且令人不解的是,這個房間裏也就這一口棺材,別的什麽物什都沒有。


    我想起太平間裏那些棺材櫃子裏的屍體,尤其想起裝殮嶽媛和白晶晶的那兩口冰棺,就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按理說,我是個醫生,是不應該害怕這些的,但是冷不丁在這樣深遠的地方出現這樣的奇觀,別說還是個醫生了,就算是個醫聖,也得掂量著害怕幾遭啊!不過害怕也隻不過是一種情緒,基本也妨礙不了我什麽,而理性的好奇心卻早已將我鼓蕩成一個鼓風機了,我是必然要打開棺蓋看看裏邊到底有什麽東西的!


    我驚心動魄地走近那口棺材,顫巍巍地將手搭上棺材蓋子,一閉眼,一咬牙,一狠心,猛往前推,棺材蓋子順勢掉了下去,隨著砰的一聲,我睜開了眼睛,心驚肉跳地看了下去。


    讓我稍微安定的是,裏邊空空如也,也沒有出現什麽怪異現象,不過好象有明黃的光芒在耀我眼睛,我再眨了眨眼睛,定睛看了看,發現也隻不過是在棺底鋪設著一層金黃色的錦緞,原來隻是口空棺!嗬,我長籲了一口氣,身體徹底鬆懈下來!


    不過商詩怎麽會在這屋裏放口棺材呢?其實仔細想想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在南方的農村,很多老鄉家裏都會在屋簷下擺放一口或幾口棺材,那都是給家裏的老人百歲之後盛殮用的。難道這商詩也迷信這一套,給自己的父母備用這麽一口棺材?


    既然在這裏沒有發現商詩的蛛絲馬跡,多做這些思考也沒有什麽意義,我不再浪費時間,將蓋子撿起來重新蓋上,開門出去,又重新撞上門。爬到太師椅上將門窗恢複原樣。然後就搬起太師椅心裏空落落地回到一層,放回太師椅後,我就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了,坐到沙發上發呆。


    時間在我身旁靜靜地流淌,客廳裏彌漫著淒涼悲愴的氣息,空氣越來越沉重幾乎能夠凝結成水滴了,還沒見商詩回來的跡象,我心裏的悲傷和苦楚也就漫布了我的全身,憑直覺,商詩是不會回來了。難道她真地就象她說的那樣要離開一段時間了嗎?可是為什麽她要不辭而別呢?難道她就體會不到我如果沒有了她會生不如死的滋味嗎?


    她到底去了哪裏呢?有人會知道她的下落嗎?


    想到這裏,我心念一動,趕忙掏出手機,找到冷欣月的號碼,撥了過去,可是讓我驚詫莫名的是,冷欣月的手機也關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偏遭當頭風啊,我心裏真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在屋子裏亂轉。心愛的女人突然失蹤,我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往日神思敏捷的頭腦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整個身軀變成了木頭,完全沒有了生命力。


    我不甘心地再次轉到商詩的房間,垂死掙紮般地又猛敲了幾下門,當然,除了劇烈的敲門聲在空蕩的客廳裏回響,一切皆是枉然。我很想到商詩的房間裏去看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但門是鎖著的,我搬來太師椅,爬上去探頭一看,裏邊當然不會有商詩,我想如法炮製,但推了推門窗,發現也是鎖著的。本想破窗而入,但轉念一想,既然商詩將門都鎖上了,自然也不會留下什麽線索在房間裏等著我去看,既然沒有什麽意義,我還是不要破壞我心愛女人的房間吧,在這種情境下,任何可能的對我心愛女人的傷害都會讓我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再試著打了幾次商詩的電話,當然,沒有驚喜出現,我開始徹底絕望了。我整個人都傻了,在屋子裏團團轉,心裏慌亂得已經辨不清東南西北,悲戚痛楚一陣一陣從心底深處湧上,將我的身體摧殘得四分五裂。傷心至極,哀痛也就開始凝結,我的眼眶裏慢慢溢上來淚水,最後,我實在抵製不住思念和擔憂交織出來的情緒衝擊,在沙發裏蜷縮成一團開始抱頭痛哭起來。


    情緒的閥門一打開,就再也不可能合閘了,我哭了個涕泗滂沱,哭了個人仰馬翻,最後眼淚實在流幹了,我就張著枯澀的眼球無神地看著前方無淚空流,嗓門已經嘶啞了,我就勉強喑呀出聲對著空氣吐著幹氣,全身已經麻木了,失去心力支撐,我就在沙發癱軟成一團。


    最後我完全失去了任何力量,不哭不笑不想不動地仰天傻傻望著天花板,在這千山萬壑中的神秘大別墅裏,一個生命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逐漸消亡。


    如果不是突然從哪裏傳來一聲鍾聲,我就這樣完全失去意誌地癱坐一夜,到明天早上會不會成為一具屍體是很難說的。我是個醫生,深刻明白這個道理,人的生命有時候真地就是靠意誌在支撐的,比如臨危病人,意誌力強的,撐著一口氣,往往就能度過危機,而如果沒有求生意誌,哪怕是一個很普通的疾病,很有可能就會發展成病危。


    實際上,我也搞不明白我是否真地聽到了那聲鍾聲,就是突然那麽一下,就好象神乎其神似的,就有那麽一下飄渺的聲音撞進了我的耳鼓,模糊不清,隱約可辨,節奏也不明晰,韻律也不分明,如果要深究,又象是幻覺,或者可以說它不是來自遙遠的空氣中,而是來自心底深處。總之,就那麽突然一聲,也就聽到那一聲,後邊連餘音繚繞都沒有,於是,我本來已經凝滯的大腦就好象被誰用錘子錘了一下一樣,我本來已經寒凝的心髒就好象被澆了一盆溫水一樣,我變得有點活泛起來,逐漸地,心神開始侵入我的身體,慢慢地,意誌力又回來了,我動了動身子,然後,我緩緩地站了起來,就象具再次複活的僵屍一樣。


    我掏出手機,正好十二點,新的一天開始了。也許,那鍾聲真地不是虛幻的,會不會是那連綿起伏的群山當中隱居著的某座寺廟裏的報時鍾聲呢?


    不管怎樣吧,我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商詩也隻不過是消失了而已,無論她在哪裏,她總還在這個世界上吧,她的心脫離塵寰我都能接受,她的身體隻是消失在這座別墅裏,我至於如此悲切嗎?事情其實很簡單,如果她不再回來,我也不當什麽醫生了,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到,哪怕一輩子找不到她,最後在尋找的過程中終老,我也不在乎,最起碼我在尋找的過程中總是充滿著能將她找到的希望,這種希望就能讓我喜悅,而如果我在尋找的路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那也沒關係,人一旦咽氣,便什麽都感受不到了,什麽歡樂,什麽痛苦,全化作虛無!


    我想好了,商詩不是說要離開一段時間麽?我把這段時間規定為半個月,我想這應該是我能夠忍受的見不到她的極限了,如果過了半個月,她還沒回來,那我就辭去醫生職務,徒步行走天涯尋找她的芳蹤。


    我打算給商詩打最後一個電話,雖然我知道不可能打通,但就算是我對她生死相隨、永遠不離不棄的告白吧!然後,我就回房睡覺,起床上班,靜靜等候她半個月。


    我很平靜地拿起手機,找到“我的詩”,找到了撥號鍵,心靜如水地摁了下去,象征性地貼到耳孔上,然而,就那麽一下子,我傻了,我本已平息的心跳瞬間不受控製地激烈晃蕩起來,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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