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是我在領著商詩走,所以我在前頭,她在後頭。如果我想和她並肩,那麽我就得停下來,而且還得保證我停下來商詩並不停下來,如果我想和她攜手,那麽就得祈求商詩腳底下突然踩到一塊香蕉皮,而且還得保證那香蕉皮足夠打滑足以使商詩形成傾倒之勢,可惜的是,這一切先決條件都不具備。


    當我因為激動停下身形的時候,商詩也停了下來,而且還頗為關切地問:“李醫生,怎麽不走啦?你不希望進去嗎?”


    當我下意識地看向空空如也的光潔甬道時,我就清楚地意識到太平間的屍體們並不吃香蕉,所以這裏不可能有香蕉皮。


    我再望了一眼那條曾經被老張頭用來做法的石凳那淒涼落寞的樣子,我就更是明白了或許我的夙願還將永遠停留在春夢階段。


    我心裏一聲輕歎,身形再有片刻的停滯後,就微笑著掩飾道:“哦,好久沒來這裏了,這冷不丁就又要進去,心裏還是有點打鼓!”


    商詩頓了下後疑惑不解地說:“哦,你們當醫生的也會害怕屍體嗎?其實屍體又有什麽可怕的呢?它們不過是靈魂脫竅後留下的物質而已!”


    我愣了愣道:“靈魂?靈魂是什麽東西?商詩姐,你真地相信有靈魂的存在嗎?”


    商詩在後邊輕歎了一口氣說:“也許你們塵世的人是不相信的,但是我們佛門弟子當然是相信的,人是有靈魂的,生前行善的人,死後靈魂就能上天堂,生前積惡的人,死後靈魂必然下地獄,所以我們要勸人行善,在人死後要替他的亡魂超度,使所有塵軀都能得到善終!”


    我歎了口氣道:“你們佛門弟子的願望確實美好,但是我卻不相信生前在這個塵世間欺詐百姓、魚肉鄉民的那些貪官汙吏、奸商土豪在死後會比那些個老實巴交、勤勞善良的窮苦百姓過得差。別說過得差了,連過得一樣都做不到!比如我曾經跟你提到過的那個老鄉親和潘天高,生前怎麽樣,我就不說了,而死後呢,潘天高能夠獨占一口冰棺,那個老鄉親卻隻能在一堆屍體中覓得一個屍縫喘氣。如果不是我見義勇為,使他們互換新居,佛祖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一信條,我真地不知道如何在這個塵世得到體現?”


    也許我的話過於刻薄了,誠如商詩所言,畢竟潘天高是她的丈夫,我如此羞辱潘天高,她應該並不好受,所以她陷入了沉默,並沒有給我積極宣講佛理。


    我歎了一口氣,晃了晃身形,繼續前行。


    身後的商詩有片刻的遲滯後,也跟了上來。


    我們在小院門口碰到了老張頭,老張頭看到我,愣了愣後,那滿臉枯樹皮般的褶子就嘩啦嘩啦全抖開了,他哈哈笑道:“小李醫生,你最近好象不怎麽來研究那個潘天高的屍體了,不過,你那個地鋪我可是還好好地給你保留著,隔日子就去打理一下,幹淨著呢!就盼著你出研究成果,好跟你也沾點光呢!呦,原來找媳婦去了,怪不得有日子不來了,對,對,先成家後立業,應該的,應該的!”


    他眼珠一轉看到了我身後的商詩,便話鋒一轉說起家常話來。情形象極了那次我領著商詩去我租住的那個棺材盒子見到房東阿姨時的場景。


    商詩站了出來,笑盈盈地問了一聲好。


    老張頭突然眉頭皺了皺說:“這位姑娘,我怎麽看你這麽麵熟啊?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似的?”


    我怕老張頭認出商詩來,徒生枝節,便趕緊向老張頭告辭說:“好了,老張哥,我們進去了,等將來研究潘天高出成果了,我一定找你喝酒吃肉,如何?”


    老張頭拍手稱快道:“那當然,那當然!”


    等他說完時,我已經拉著商詩走到了通往太平間的斜坡上。


    真地是好久沒來這個家了,就如同我以前住在太平間好久沒回那個租住的棺材盒子突然回去覺得分外親切感人一樣,我現在心裏就開始七上八下地激動不安。我抬眼去看商詩,發現她臉上平靜如水,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個女人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怎麽就處處表現和一般女人大相徑庭呢?


    我從裏邊的衣兜裏掏出太平間大門的鑰匙,手指有點哆嗦地想去開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看來太平間的門也不是時刻都會關著,也確實,醫院哪天不屍來屍往的,也隻有打開才有利於太平間和人間的交通。


    我輕輕推開門,一隻腳才邁進去,我的心神立刻就一陣凜然,太平間和人間到底還是不一樣,無論在人間如何風光,一進到這裏來這心態就得變。


    我等商詩進來後,就將門重新掩上。


    我抬腿下意識地就想往西邊走,因為在我腦海裏有關太平間的最後圖景記憶是和白晶晶的屍體相擁而泣,而保留的行為記憶則是進門直奔西邊棺材,習慣雖然被中斷了這麽些日子,熟悉的場景重新出現,這習慣性動作也就立刻被召喚出來。好在理智終究高於習慣一個層麵,我轉瞬就意識到了商詩在旁邊,便硬生生地刹住身形,還算及時,不至於讓商詩看出端倪來,我心裏一聲苦笑。


    我不顯山不露水就改變了行動方向,將商詩平安地領到了潘天高獨睡的那口立式冰櫃前。然後我停駐腳步,轉身看向商詩。


    第178章 在太平間探望潘天高和老鄉親


    我發現商詩對我那個地鋪很感興趣,正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久久地凝視著它。我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地鋪,既是我的研究室也是我的臥床,我當初就是有精神了就坐在上邊觀摩屍體困了就躺在上邊陪屍體睡覺,如此這般度過了那段不尋常的歲月!”


    商詩回過神來,收回目光,默默地看我一眼,神色有說不出的淒然,然後她又低下頭去,似乎在沉思什麽。


    半響,她突然抬起頭來,麵容就變得無比肅靜,聲音裏也很是莊嚴,她冷靜地說道:“這口冰櫃裏放的就是潘天高嗎?”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點點頭,說:“是的!”


    她緊接道:“李醫生,我能看看他嗎?”


    我愕然答道:“那當然,這不本來就是來看他的嘛!”


    說完,我再不猶豫,一把扯開冰櫃的門。


    潘天高那顆碩大滾圓的腦袋在白霧茫茫中逐漸清晰地顯現在了我們的麵前,麵容還是那種慘淡的灰褐色,沒有驚恐,沒有癲狂,仍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我去看商詩的臉,不知道在剛看到潘天高的那一瞬間她是否有過驚駭,反正現在她臉上是風平浪靜的。


    她緊盯著潘天高看了一會後問我:“李醫生,他真地是象你所說的那樣,是大失血而亡嗎?”


    我愣了一愣,我不明白商詩這句話的意思,她是在向我試探什麽嗎?潘天高不是她投毒暗殺的嗎?她怎麽會這樣問我呢?


    我冷靜了一下後說:“不是,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詳細描述過,他死亡的征象是大失血,但是我們沒有找到任何大失血的臨床證據,我們研究科學的自然要講究客觀依據,沒有失血依據我們當然就不能認為他是失血而亡,至於他到底怎麽死亡的,我還是傾向於認為他曾經遭受過什麽不明陷害,可能這種不明陷害會導致失血假象,具體是什麽,我也說不上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就立刻緊盯著商詩看,我很緊張,我生怕從她臉上確定了答案。


    可是,讓我迷惑的是,商詩臉上一平如鏡,一點動靜都看不出來,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失望還是該高興。


    商詩又接著問了一句:“通過他的屍體難道就再也找不出什麽蛛絲馬跡了嗎?”


    商詩的語氣平平淡淡,從她的語境裏我無法分析她的意圖,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能夠找出什麽蛛絲馬跡還是不希望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來。


    我搖了搖頭道:“反正我是看不出來了,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本事!”


    商詩低頭想了想後,卻冷不丁抬頭毅然說道:“那麻煩李醫生將他搬出來,我想找找看!”


    我嚇了一跳,試探著去看商詩,商詩卻對著我沉靜地點頭。


    看來她真是打算這麽做了!


    看就看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不再多想,彎腰就揪著潘天高的腦袋一陣猛拽,慢慢地,他的軀體可以動了,我就猛一使勁一鼓作氣將他拖了出來,砰的一聲,潘天高的下半身著地,我看到商詩皺了皺眉頭,麵現淒色,看來她還是有點不忍。


    我為了照顧商詩的情緒,便小心翼翼將老潘的頭放到我那個地鋪上,並調整了一下他的身位,讓他躺舒服了。做完這一切,我直起腰來,搓了搓手,長籲了一口氣,看向商詩。


    商詩點點頭,便輕輕蹲了下去,開始審視她的丈夫潘天高!


    她看得很仔細,從頭到腳,從眉尖到指尖,又在我的協助下從前胸到後背,從腦勺到臀凹,巨細無遺、片甲不留,她神情凝重、黛眉深鎖,偶爾還拿她那芊芊玉手在關鍵的地方或者不方便觀察的地方指指戳戳,深入探索,她那全神貫注的樣子,就象一個在畫廊裏欣賞一副絕妙風景畫的藝術家。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她突然兀自搖了搖頭,然後就緩緩站了起來,可能是蹲的時間長了有點麻木,她的身形略微有點輕晃,待我伸手想要去扶她的時候,她已經站穩了,她肅立在太平間陰森幽暗的光線裏,臉上布滿了疑雲愁霧,低頭沉思了一會,又抬頭對旁邊手足無措的我微苦地笑了一下,我略感錯愕,我能感覺得到,她那若無其事的微笑後邊隱藏著的無奈和失望。


    我不明白她怎麽這樣一副神情,她是看到了什麽還是沒有看到什麽?


    我愣愣地問:“商詩姐,有什麽發現嗎?”


    商詩搖了搖頭,再低頭靜靜地看了潘天高一小會,就輕歎一聲道:“還是把他放進去吧!”


    我點了點頭,本想抱住潘天高往棺櫃裏邊塞,但他實在太沉了,我彎腰擼了擼他龐大的後腰,發現根本不可能辦到,我又不可能向商詩求助,也無法照顧她的情緒了,便隻好先拽住潘天高粗壯的腳腕,拖著他嘎吱嘎吱在地板上移行了一會,移動到冰櫃旁,然後先提起他的大腳丫子伸進冰棺一截,再使出吃奶的力道托住他的肥腰使勁往冰棺裏一點一點送,當他的臀部著棺的時候是最費勁的,我心裏猛發一聲喊,一咬牙一跺腳,胸腰臂一齊使勁,終於使他的臀部安然進棺,有了臀部做支撐點,重心也就徹底進棺了,我再把住他的腰際往裏狠狠一推,老潘就順勢滑了進去,安然無恙地再次回了他的老家。


    我將棺櫃的門一把帶上,直起腰來鬆了一口氣,便去看商詩,我這才發現她沒有在看我怎麽送潘天高回家,而是肅立在我的地鋪旁,昂首挺胸,抬眼茫然地眺望著太平間的四麵八方。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不忍心看才這樣轉移注意力的。


    我走到她旁邊,輕輕喚了一聲“商詩姐!”,意思是我已經結束工作了。


    我不知道商詩接下來還想在太平間做什麽,反正如果她不在,我是肯定要去看看晶晶姑娘的,畢竟在我人生中最饑渴的時候,是她美妙的身體給我提供了意淫的對象,而在我人生最失意的時候,又是她冷豔的屍體給了我最貼切的撫慰,真地沒有任何邪念,隻是為了感恩戴德!


    不過有商詩在,我是不可能這麽做的,即便我知道活人不可能去吃死屍的醋,但我還是為那段因為對商詩心灰意冷而抱著晶晶睡覺的歲月感到羞慚,覺得自己沒有任何根據就將高雅仁善的商詩誤解為趨炎附勢的女人從而去做出抱住別的女人的屍體以期報複的不雅舉止,實在太不應該了,愧對商詩啊!我不能再去觸動這段歲月了!


    商詩收回了她茫然失措的視線,回到我的麵孔上幽幽地看了一眼,又低頭想了一會,然後她抬起頭來沉靜地說:“你說的那個老鄉親在哪?我還想看看他!”


    我愣了一愣,想了想,覺得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因為在這個太平間裏,在我的幹預下及某種神秘力量的支配下,這個老鄉親與這個潘天高似乎也有解不開的緣,他們有過數度交鋒,最後在我的協助下,我的老鄉親以正義者的身份取得了勝利,他以一個勝利者的高姿態,高高地橫臥在那口寬敞舒適的棺材裏,而將殘酷壓榨百姓的邪魔潘天高徹底踩壓在了勞動人民曾經拋灑血淚的地方!


    我對著商詩莊嚴地點頭,擰轉身子,便向著那口高棺鄭重地走去。


    商詩幽然無聲地跟在我的後邊。


    來到那口棺櫃處停下,我習慣性地伸手撈開旁邊那口立櫃的門,裏頭擠擠攘攘的幾顆人頭便隨著冰芒滾滾而出,我看到商詩麵容變了變,皺著秀眉驚訝地看著這幾顆腦袋,我連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商詩姐,忘了跟你說明了,這太平間的空間和櫃子有限,而沒錢處理屍體的窮苦百姓又太多,所以,這些屍體就全都堆擠在一起了,這裏邊絕大多數櫃子都如此,看習慣了就好!”


    商詩神色淒然地看我一眼,微微搖了搖頭,眼睛裏是無盡的迷惘。


    我心裏悲歎一聲,抬頭看了看這口高棺,這才意識到了這口棺材商詩可怎麽上去?我想了想,便對商詩說:“這口棺材你要爬上去可能很費勁,這樣吧,我將那個鄉親的屍體撈出來,你在地上看吧!如何?”


    商詩凝神思考了一下,便堅定地搖搖頭說:“不了,這些老鄉生來悲苦,死了就讓他們安息吧,不要過分打擾他,我上去看他一眼就行!”


    我心裏飄過一片感動的祥雲,多麽善良的女人,要是這世間的貴人都象她這麽仁慈悲憫,或許這人間就不會有這麽多悲劇了!


    我點了點頭,決定自己先上去,然後再拉商詩上去,商詩這麽輕盈瘦削的身體,蹲在棺沿上邊,把她抱上來在技術上體力上基本不成問題。


    我對商詩得意地笑道:“商詩姐,你閃一旁,看我怎麽給你表演燕子翻身!”


    然後我就將我那一套已經如行雲流水般的爬棺動作再次表演了一翻,看得商詩直暗暗咋舌,我調整好身位,一個馬步蹲在棺緣上看向她的時候,她的眉眼還在眨個不停,我無聲苦笑,向她張開了臂膀。


    她愣了愣,似乎有點羞澀地低頭,然後可能認為這不過就是一次簡單的幫助,又毅然抬起頭來,向我點了點頭,靠近我的臂膀,也輕輕地張開了她那溫柔的懷抱,我看得有點癡,不過我知道在這樣嚴肅莊重的環境下,動歪念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所以我趕緊收起微微晃動的神思,將雙手把住商詩的腋下,心裏發一聲喊,雙手用勁上舉,便將商詩抱了起來,然後我左腿後邁,淩空踩踏在棺櫃的另一邊緣,重心下移紮穩腳跟後,就將商詩輕輕放在了棺緣的另一端。商詩雙足著棺後,她雙臂一抖,就保持住了平衡,略做調整,也迅速穩住了身形!這個女人,身手愣是了得,真就象專門受過高空訓練似的,看得我不由心中暗暗喝彩。


    我們都站穩腳跟後,我這才來得及去看我那靜靜安睡的鄉親們。


    還真是別來無恙,他們還是依然故我地分頭沉睡著,他們在寬敞的棺材裏輕舒漫卷著他們的肢體,彼此撫觸,和諧融洽,麵容安詳,神采熠熠,眼皮微合,肌膚寧靜,真地就象置身於一個太平盛世裏。


    看得我心頭也是一片溫暖寧靜。


    我指著最靠近我們這一側的那位老鄉親對商詩努努嘴說:“商詩姐,我說的就是他,以前他們都是擠著睡在潘天高那棟櫃子裏的,這個鄉親就是躺在其中的那條屍縫裏,而潘天高一個人獨自占有這棟冰棺,我實在看不過去,就讓老鄉和潘天高睡一起,結果這個老鄉還老自己跑回去,我想他是不是不願意和潘天高呆一起,或者想念這些窮苦兄弟們,才想了這個辦法,幹脆把所有的老鄉都調了過來,把潘天高進行下放,結果還真就太平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我也不管了,隻要我的老鄉們安生了就行!”


    我由於擔心商詩會對存在於太平間某個無形的氣息裏那股神秘的力量產生聯想,幹脆就將屍體擬人化了,結果反而聽得商詩更是麵容大動,神色惶然。


    我無奈笑了笑,瞅準空當,跳到棺底裏,張開臂膀對商詩說:“還是下來看看吧,看得仔細!”


    商詩莊重地點了點頭,任由我將她抱了下來,放到另一個空間。


    她攏了攏飄到額前來的幾根發絲,便彎下身子,看了下去。


    我怕她看不真切,便又把住我鄉親的胳膊,輕柔地給他翻了個身,擺了個便於她看的姿勢,她彎腰低頭半響後,便緩緩抬起身來,淒迷地看我一眼,搖了搖頭,輕輕地說:“別打擾他了,他生前受盡磨難,那身上除了生活的淒風苦雨留下的痕跡,又還能有什麽呢?就讓老鄉安睡吧!我們走吧!”


    我沉重地點點頭,給老鄉重新擺好舒服的姿勢,就先縱身上了棺沿,再將商詩接了上來,然後我跳到地板上,再次將商詩抱了下來。


    商詩在地上站穩後,略微晃了晃身形,低頭略一沉吟,突然又向著屍廊的裏邊走去,我好一陣愕然,心想,商詩可能是想要遊覽太平間吧,便寬下心來,也就默默跟了上去。


    果然,商詩在各條屍廊裏轉起圈來,還好,她並沒有象我那次那樣去將每一口棺材打開,她隻是靜靜地走,靜靜地看,靜靜地想,臉上是莫測高深的幽淡。盡管如此,當她逼近白晶晶和嶽媛的冰棺的時候,我還是止不住地心驚肉跳、頭酣耳熱,畢竟,我在這兩大美女屍體上曾經動過那不好不壞的邪念,而我這個人天生又不會隱藏邪念,我怕我一入美女屍體的境界就暴露內心的齷齪引發商詩的猜疑繼而產生打開冰棺探看一番的想法,那麽那半透明的塑料布就將徹底展露出我內在的醜惡。


    還好,商詩似乎沉浸在她的世界,因此美女屍體們那冷豔的熒光並沒有觸發她的警覺,她領著我靜靜地繞了一圈後,又回到了我那個地鋪旁。


    我知道她肯定是走累了,便討好般關切地說:“商詩姐,折騰了一上午,你也夠累的,要不我們在這個地鋪上坐著休息一會吧,這是我睡覺的地方,承蒙老張頭的關照,還挺幹淨整潔的!”


    商詩順從地點了點頭,便擇了一角,輕輕地坐下,我也忙不迭地在對角找了個座位坐下。


    商詩坐下後,依然是她的沉默,我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啦?心思怎麽這麽重?我也不敢說話打擾她的沉思,也就惶然無措地呆坐著,太平間原本陰森的氣氛由於兩個大活人的存在更是陷入了一片靜穆。


    時間悄然地流淌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如果認為商詩是在太平間裏想著佛祖做功課的話,或許就是一柱香的功夫吧。


    具體的時間長短咱就不追究了,因為那時太平間的空氣太沉寂了,時間簡直就象停頓了一樣,根本無從考究!但不管怎麽樣吧,總之,一定是有那麽一段時間過去之後,便從此發生了我這段離奇的人生故事中應該說是最為匪夷所思的現象,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因為連我自己都傻了,一開始我本能地認為自己又象上次那樣是在做夢,直到我確信這並不是做夢,而且直到故事的最後我也基本相信了這樣的事實之後,我便不得不感慨,人啊,為什麽能殘忍到那樣的地步,這個世道啊,為什麽能把人逼成這樣!


    故事看到這裏,或許你對我所講述的離奇遭遇已經麻木了,那麽好吧,我也不跟你廢話了,我隻跟你說一句話:如果你懂得了我們這個社會,那麽,其實一切都不離奇!


    廢話少說,言歸正傳,故事重新開始。


    第179章 真地是老鄉親的亡魂?


    我在商詩的對角誠惶誠恐地陪著商詩坐了一柱香的功夫的時候吧,我幾乎已經被太平間死寂的氣息同化成一潭死水的心髒突然沒來由地砰地一跳,因為我的眼角餘光感覺到了一個人的存在,這個人不是商詩,是我和商詩之外的另外一個人,而且同時在我已經僵硬的耳膜上還有悉悉嗦嗦的聲音在鼓動,我那一瞬間甚至已經分不清聽到聲音在前還是感覺到人的存在在前,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本來身形一動不動正陷入沉思的商詩也猛然抬起頭來,茫然地歪頭看了一下那個人的方向之後,又把麵孔朝向我,展露一臉疑惑的表情。商詩的反應告訴我,我想在潛意識裏告訴自己剛才感覺到的隻不過是幻景來撫慰自己的樂觀情況已然不可能存在了,我麻木的心髒一複蘇,便將我麻木的身軀猛然帶起,我驚跳而起,駭然轉身。


    然後,我的眼神就凝固了,麵容就僵硬了,身軀就死亡了,而意識在彌留之際掙紮著晃蕩。


    因為,在我前方,我和商詩剛才查看的那口高棺上,上演了這樣一副流暢動人的畫麵:一具屍體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肩膀以上全部露出棺麵,他在棺材裏呆立了片刻之後,就伸出雙手攀上棺沿,然後輕輕一支,他就爬了上來,更有甚者,他高高地立在棺沿上之後,並沒有立刻跳下來,還略微晃了晃,穩定了一下身形,並且還靜靜地站了一會,似乎是打定什麽主意了,然後,他張開雙臂,縱身一躍,身形前傾,就從高棺上降了下來,他雙足著地的時候,我分明地聽到了一聲輕響。再然後,他緩緩地轉過身來,邁動凝重的步伐,雙手在無聲的空氣中一前一後劃動,便向著我們徐徐走來,略微近一點了,也就看得真切一些,他眼皮耷拉著,整個麵容上象罩著一團模糊的霧靄,隱約當中透射著灰白。


    雖然我的呼吸已經停止,但我殘存的意識告訴我,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我那位可憐的老鄉親!


    等我意識到是他的時候,我心底深處不知道從哪裏冥冥之中突然冒出一個咯噔,然後,我的心境好象被激活了一樣,竟然開始逐漸回歸了,我恍然之間竟就覺得沒那麽可怕了,這隻不過是我的鄉親而已,而我本能地相信,我的這位鄉親肯定不會傷害我!


    商詩是我的朋友,那他自然也不會傷害她!


    想到商詩,我猛然之間心裏又是咯噔一下,對了,商詩怎麽一點也不害怕呢?按理說,在此種情形下,無論她是個多麽堅強的女人,也不可能不驚恐啊?而且她又不象我一樣曾經和這個老鄉建立過深厚的階級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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