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篤定都在這一刻被打碎。


    薑修遠不敢信薑令窈會這麽不給他留餘地,也從沒想過她會再提起這件事。


    明明就是她欠蓮兒的,她本就該為蓮兒頂罪!


    他麵上甚至帶上幾分自己都渾然不知的氣急敗壞,瞪著薑令窈指責道:“這本就是你該做的!薑令窈,你欠蓮兒一條命,你為她頂罪又如何?”


    一側,裴行止近乎是震驚地聽著這一切,指尖微微顫抖。


    佛像不是薑令窈打破的,她是為宋蓮兒頂罪?


    那她怎麽不早些告訴他?


    他僵在原地,心像是被狠狠紮了一針,疼得他臉色微白。


    薑令窈眼神更冷,嘲諷道:“是,我從沒否認過這一點,可這麽多年來,我又為她做了多少?”


    “先不說她借此飛上枝頭,從門房之女成為公府的小姐,享受榮華富貴,就憑當年我身染疫病時將最後的藥讓給她,為她擺平招惹的紈絝時險些壞了清白,這些還不夠?”


    “你說我欠她,可我虧待過她?就算她給我招了這麽多麻煩,我也從來沒說過一句不是,就算她將你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搶走,我也從沒吱聲,因為我知道,我欠她一條命!”


    薑令窈字字鏗鏘,語氣中含怒,麵上卻平靜,像是徹底死心一般控訴他。


    薑修遠不自知地愣了愣,心忽然一刺,眉心緊縮。


    薑令窈深深吸口氣,才繼續道:“我錯了?不,錯的是你們,你們句句指責,逼得我退無可退,我真的不是你們的仇人嗎?”


    “明珠。”


    老夫人聽不下去,哽咽著拉過她的手,“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傻?”


    薑令窈無聲地落淚,感受著手被祖母的大手包裹住,手背傳來祖母身上的溫度,不禁鼻尖更酸,所有委屈都跟著淚水一起掉出來。


    老夫人抬眼,一字一句道:“薑修遠,你的聖賢書真是讀進狗肚子裏了!”


    “明珠是你的親妹妹,她若是有錯,你也不該將她逼成這樣,事事苛責!再說,當年明珠出事是為了誰?她親自去城郊為你采藥治療咳疾,才意外落入池中,這是她的錯嗎?”


    薑修遠一震,往事浮上心頭,他竟是下意識別開頭,不敢與薑令窈對視,心裏一片慌亂。


    這是他無可反駁的真相。


    當年薑令窈被救,回來時大病一場,險些去了半條命。


    他卻……


    不等薑修遠回神,老夫人繼續道:“再說,宋蓮兒之父為宋家家奴,本該為主子做事,他救下明珠,我們更是不曾虧待他,為他厚葬立下墓碑,為他其餘親人送去重金,光是分給他母親和兄弟的金子就有數百兩,這是任何平民百姓掙十輩子都掙不來的錢。”


    “宋家從不虧待任何功臣,我自認盡心盡力,明珠也將他親女兒接來身邊,當作親姊妹,還屢屢為她解圍,明珠有何虧欠?”


    “是你黑白是非不分,拿著雞毛當令箭,故意磋磨你親妹妹!”


    老夫人越說越怒,指著他道:“你給我去祠堂跪著,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出來!”


    薑修遠猛地抬頭,目光卻下意識看向薑令窈。


    明珠知道他身子不好,若是跪祠堂,他身子定然受不住。


    卻不想薑令窈隻冷淡地勾勾嘴角,“去吧,等你知錯,我會去親自將你接回來。”


    這句話!這句話!


    薑修遠眼前一黑,驟然想起當時他帶著宋蓮兒從寺廟離開時,也曾這麽冰冷地給薑令窈留下一句話——


    “薑令窈,這是你欠蓮兒的,等一年期滿,我親自來接你回府。”


    可他根本忘了這件事,沒有去接她,讓她生生走回來。


    他呆呆地望著她,苦澀地想,薑令窈肯定不會來接她,她這是在怪自己,她根本沒有將這件事咽下。


    她恨他。


    薑修遠嗓子幹澀,良久頷首道:“是,孫兒明白。”


    薑令窈看他驟然滿是愧疚的目光,心下沒有一絲波瀾,反倒生出濃濃的嘲諷。


    她隻遺憾不能將自己身上受的罪原原本本還給他!


    裴行止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


    良久,他抬眼對薑令窈顫聲道:“明珠,我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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