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殿內一個帶著紅色帽子的鬼扯著嗓子嚎道,就像老公鴨的嗓子一樣嘶啞難聽,隨後,稍稍沉寂的地府中便又響起喧天的鑼鼓聲,還有孤魂野鬼的歡呼聲,還真的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一個侍女為我帶上了大紅色的蓋頭,然後領我進入大殿之中,我盯著自己的鞋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我的視線之內出現了一雙紅色的靴子,我渾身一顫,因為以腳的方向可以判斷出來,此時,我跟那個人是麵對麵的。


    “一拜……”


    那個公鴨子嗓子的聲音忽的停頓了下來。因為他還沒有說完,我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視線之內,隻有他那紅而有型的靴子。


    我的雙手撐在地上,低著頭,用極其抱歉卻又堅定的聲音說道:“對不起,這個婚我不能結,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十分抱歉忤逆了王的一番好意。是我自己不領情,還請王降罪。”


    我把頭低的不能再低,空氣之中靜的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到,隻剩下賓客的唏噓聲,還有一聲輕微的咳嗽,我聞聲,立即從蓋頭之間的縫隙過去。


    然而,當我的視線投過去的那一瞬間,下巴差點掉到了地上,因為此時坐在賓客席上,發出咳嗽聲的人,竟然是萬傾!他的臉上還帶著銀色的麵具,嘴巴上卻沒有半點的笑意。


    我心驚得狠狠抽搐了一下,難道,我從一開始想錯了。我看著麵前那依然一動不動的鞋子,頓時頭皮麻了一大片,如果真正的萬傾的站在一旁,那我麵前的這個人……是誰?!


    我用力的抽掉了自己頭上的蓋頭,由於抽的太用力,導致頭發上的發簪全部都變得東倒西歪,看起來狼狽至極,可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蓋頭拿掉的那瞬間,所見到的臉。


    他表情陰鶩,臉色青黑,整張臉僵硬的繃著,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一點神采,有的隻是濃墨一般的深黑。


    心髒仿佛被人狠狠的捶了一拳。麻木的疼,我望著他,眼神逐漸由驚慌轉變為了癡癡凝望,眼神之中有著揉碎的疼。


    “孫……”我剛叫了一個字,隨即,嗓子裏就像卡了一根魚刺,刺痛的說不出話,滾燙的眼淚忽然撲簌的落了下來。


    他,竟然會是他!


    他穿著一身的紅色,與我初見他的那天如出一轍,可是,可是我為什麽沒有想到呢,我想到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想到孫遇玄。


    因為他從來沒有向我提過,我一直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鬼,可是現在……


    可是現在的他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他眼神之中的狠厲,冷漠與拒絕,讓我心悸又心痛,甚至還想向後退去。


    “這麽想見他?”孫遇玄金冠束發,眉宇間積滿陰沉之色,我垂眼,發現他尖尖的指甲已經嵌入到了他的手掌之中。


    他的眼神如同鷹隼一般,射在我的身上,直觀的表達著他的憤怒。


    “不,不是……”我蒼白的說著,還沒有從震驚之中恢複出來,我整個人都傻了。


    為什麽他不早點讓我知道他是誰,如果早一點,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


    “孫遇玄,不是的,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現在,現在是怎麽回事……”


    而他卻絲毫不理會我的手足無措,冷冷得說道:“既然你這麽想他,我就成全你。”


    他揮了一下袖子,然後背過身去,修長冷硬的背影像一道屏障一樣。


    “來人,把王後給我壓下去。”他寒寒的說,立即過來幾個男鬼過來壓製住我,我想掙脫,然而卻隻抓住了他的袖子。


    “孫遇玄,我之所以下地府,就是來找你的,你聽我說好不好。”


    “承諾給你的婚禮已經完成,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孫遇玄甩了一下手,袖子便從我的手中脫落了,我被連帶著差點栽倒在地上,要不是幾個鬼架著我,隻怕我會像個棄婦一樣,毫無尊嚴的撲倒在地。


    而真正的萬傾,卻也隻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銀白色的麵具像他的臉一樣的僵硬。


    我本以為孫遇玄的芥蒂會是萬傾,但我沒想到,他最在意的那個人,竟然會是無影,怪不得在我提到無影那兩個字的時候,他會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前後待遇千差萬別,押解我的人給我帶上了沉重的手鏈,以及腳鏈,讓我光腳走在如同磨石一般的路上,僅僅幾步之後,我的腳上便出了好多的血泡,流了一地的血,但是那鬼差卻還是推搡著我,把我用力的往前推,讓我走快點。


    “別動我!”我怒視著他們,把他們嚇了一跳。


    “嗬,牛氣什麽,一天之內就失去了王的寵愛,你跟地牢裏的那個男人,一起下惡鬼域吧,別指望著王還會回心轉意,你隻不過是個替代品而已。”


    另一個鬼差笑道:“這個替代品死了,下一世,還有新的替代品,要怪隻怪你自己,不懂得討王的得歡心,你再也沒有機會了!”以歡頁才。


    替代品……


    為什麽這三個字,聽起來會讓我這麽心痛呢,我忽然想到那幾個說閑話的女鬼,她們說,王有個最愛的女人,那麽,那個孫遇玄最愛的女人會是誰呢?


    而我,隻不過是一個心酸可憐的替代品麽,所以孫遇玄才會毫不憐惜的棄如敝履?


    我疼的抽搐,回想到孫遇玄之前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眼神,便知道,他已經變了個人,不再是人間的那個孫遇玄了。


    現在的他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有萬人擁簇,在再也不需要我了,再也不需要我這單薄的關愛了,對他來說,我已經不能讓他有任何的情緒了,是這樣嗎?


    他說,他答應我的婚禮已經完成,從此兩不相欠,是什麽意思?


    難道,真的像鬼差所說的,他要將我丟進惡鬼域,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又何必費盡心機的將我帶到地府裏?


    “我感覺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其中一個鬼差用鬼語小聲的說著,卻被我的大腦給翻譯了過來,仿佛他們說的是我所熟悉的語言。


    “怎麽說?”


    “王絕對不會這麽輕易的把她處死的,你看王剛剛的表情,就像當年……”


    “當年……”


    兩個鬼差相視一下,便收回了視線,完全沒有了方才的跋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腳下的路平坦了不少。


    等到來到所謂的地牢時,我不由的張大了嘴巴,隻見我們的頭頂上方,漂浮著一個倒錐子的空中之城,到處散發著黑色的氣息,足以渲染它的黑暗。


    兩個鬼差夾著我的胳膊,帶我飛了起來,壓入了地牢。


    “進去。”


    其中一個鬼差把我推了進去,我瞬間便跌倒在了房間的最角落處,絕美的紅色喜袍已經變得肮髒不堪,更加的襯托著我的狼狽。


    就在剛剛,我被那個人拋棄了嗎……


    想到這,我鼻頭一酸,抱起酸痛的膝蓋,摸著殘破的腳掌,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天堂到地獄,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天堂,然而轉手,他便把我推進了地獄。


    259.無影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我措手不及,讓我心痛不已,他怎麽會是王呢,怎麽會是王呢。


    怪不得萬傾會說孫遇玄是他的對手,孫遇玄有那個能力與他抗衡,所以。一直以來,孫遇玄都是在隱藏他自己的實力?甚至說,每一次我受苦受難的時候,他明明有那個能力救我,卻選擇在一旁袖手旁觀?


    他這麽做,是在引導我麽?那麽他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想到這,我不由得苦笑出聲,笑自己的愚蠢,我一直以為自己了解他,但是現在,他在我的眼裏,和陌生人又有什麽區別,我甚至連他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是我太狂妄自大,還幻想著自己可以單刀匹馬的救他。我的忐忑,我的擔驚受怕,我的絕望與希望,在此時看起來是多麽的可笑,因為這些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需要,他甚至,連解釋的時間都不給我。


    冰涼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滑了下來,隻是這一次不是故意的。而是我真的好心痛……


    或許,不是他不給我解釋的時間,而是根本就不想聽吧,他根本就不是因為我和萬傾的那個吻,而生氣,而離開,要不然,萬傾也不會就那樣好好的坐在那裏。


    他可是鬼王,而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孤魂野鬼,‘孫遇玄’,如果當時,按照他的性格,就算是死,也會讓萬傾嚐點苦頭吧。以歡歲弟。


    那麽。他和萬傾之間,存在這一種什麽樣的關係,是朋友,還是利益,或者是旗鼓相當的勾心鬥角?


    我生平第一次,整個人累成了一灘軟泥,我從來都沒有這麽累過,就像是忽然被抽走了脊梁骨,被碾碎了全身的力量。


    所以,那個出現在薛家墓群紅色轎子裏的人,就是他,可是,那些屍體為什麽要向他下跪?


    想起他在甬道說出的那句話,他說那不過是幻境,是我的先知能力造成的。我那麽的信任他,不知道他利用我對他的信任,蒙蔽了多少次,我的視聽。


    那天他之所以會聚集所有的屍體,就是為了側麵保護我吧,即使到了那種時刻,他還是在偽裝,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婚契被毀,隻是他不想在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而已。


    所以,他想讓我愛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除此之外,他不想和我有過多的牽扯,他說過,他要給我一個像樣的婚禮,隻是這場婚禮,卻變成了我的葬禮。


    可是。他欠我的不止是一場婚禮,還有一顆真誠的心。


    兜兜轉轉,反反複複,我終究是沒有想到,那個真正剪短我翅膀的人,不是何若寧,而會是他……


    但我又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值得他這樣對我?在我成為眾矢之的的時候,隻有他是我的依靠,可當今天,我終於想要擁緊他的時候,他卻狠狠的將我推開。


    他這麽做,到底是因為什麽?


    我得腦袋渾渾噩噩,思緒飄渺,人一在極度安靜的情況下,就會胡思亂想,可我不確定,我到底是胡思亂想,還是事實就是如此。


    我的預感一向很準,難道不是嗎?


    我抱住了腿,腳底一直往外滲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傷心過度,所以身體才會沒有了自動愈合的能力。


    “哭的那麽傷心,什麽時候才能看見我。”


    一個幹淨溫烈的聲音鑽進了耳朵,我渾身一顫,立馬撐開腫成胡桃模樣的眼睛看向對麵,一張絕代風華的臉,瞬間映入了眼底。


    他的頭發如同飛流而下的銀河,銀白色的眼睫如同初冬綻放的雪花,他的眼睛是冰藍色的,沒有任何的雜質,而他的衣服亦是潔白無比,纖塵不染。


    他看起來宛如上好的青花瓷,一個嗬氣間,仿佛都會染髒他。


    他理應是坐在銀樹下的上仙,風流倜儻,飄飄如縷,而不應屬於這肮髒的人世間,滿目情深,為一人而綻。


    “無……無影。”我叫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間,立馬就站了起來,剛想要伸手抓住那玄鐵色的欄杆,便被狠狠的燙了一下,我低頭一看,隻見自己的手掌之上被燙出了一片黑色的印記。


    而無影,嘴唇微張,顯然是想要阻止,卻沒有來的急說話。


    “這是怎麽回事,無影,我終於見到你了,我還以為……”我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隨即哽咽的說不出話。


    其實挺慚愧的,我並不是因為見到無影而想哭,而是因為我看到了一個可以讓我的放聲哭泣的人。


    無影微微抿起嘴巴,溫柔的說:“疼了嗎?”


    那一瞬間,我忽的呆滯了,因為我發現無影所在意的不是我話的內容,而是我本身,他不在乎我是不是為了見他,在乎的隻是我疼不疼……


    我咬著唇,搖了搖頭,說了一聲不疼。


    他也沒繼續說什麽,而是告訴我,說:“你別再碰那個欄杆了,有幾個鬼想要逃出去,結果魂飛魄散了。”


    “那你呢,你有沒有碰。”


    “沒有,反正逃不出去,我才不給自己找痛受。”他說完,笑著對我眨了一下眼睛,我那根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也沒有那麽堵得慌了。


    “對不起。”我垂下了眼睛,對他抱歉的說道:“都是因為我……”


    “少臭美。”他打斷了我的話,說:“我就是想來地府玩玩,要不然,憑我的本事,怎麽會被困在這裏。”


    我聞言,不知道他是為了讓我寬心,還是這地府就像他說的那樣,困不住他。


    “你為什麽看到我來地府了,卻一點都不驚訝?”


    他聞言後,什麽也沒說,隻是看著我微笑,但是他不回答我,我心中的疑慮就更深,好像無影,是故意被抓進地府的。


    “你回答我啊。”


    我說完之後,無影隻是將手從欄杆裏伸了出來,然後讓我把手伸給他,我問了一聲幹嘛,他說他有個東西要送給我,我便將信將疑的把手伸了過去。


    他的手心朝下,好像真的攥著什麽東西,於是我就費力的伸出手,盡量的不去觸碰欄杆,將手掌在他的手下攤開,準備接住。


    他的手慢慢的靠近,就在我以為有什麽東西要落下來的時候,他柔軟修長的手卻忽的握住了我,肌膚相接觸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仿佛被電了一下。


    “因為,看到你的那一刻……”


    他輕輕得說,刻意拉長了尾音,眉目之間,極盡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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